第四十二章酒壮怂人胆
时值九月，道路两边的枫树叶子此时已经火红火红了，风一吹，枫叶脱离了树枝，翩然落下，在空中恋恋不舍兜转一圈而后才归寂于泥土中，就像一只火红的蝴蝶翩翩起舞，那枫叶似火、似阳、似血烧灼着秋天。
这样没的景色要是放在平时，郑卿月定会兴冲冲的提笔作画或是赋诗一首，可是而今看来却是满目萧索，满心苍凉。
坐在醉仙楼的顶楼，看着这红叶满地的景色，郑卿月叹了口气饮尽了杯中酒，引来一阵呛咳。郑卿月从来不善饮酒，也不爱饮酒，平日里场面上略饮几杯果酒已经是极限，更别提这烈酒，郑卿月不明白为什么世人竟这么爱这火辣辣又没滋没味的东西，可是今日心中烦闷也就叫店小二热上一壶略尝一尝，不出意料的难喝，可是温酒那火辣的滋味同心中那点点苦涩混在一起竟是说不出的畅快，不由得多饮了两杯。
“小姐，卢小姐来了。”意红进来立在一边通报道。
郑卿月扬扬手示意请人进来，今日孙伊离京，自己依言未去送行，同卢娴约好等孙伊离开让她来这里同自己见上一面。
卢娴一进门就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酒气，皱皱眉头，上前夺下郑卿月手中的酒杯叹了口气坐了下来“你又不会喝酒逞什么能。”
郑卿月眯眯眼睛答非所问“孙伊呢？走了？”
卢娴也是心中郁闷“是啊，走了，皇上置办的排场极大，王公贵族请了个遍。”说完又哼了一声“生怕谁不知道孙伊是替他女儿受过一样……”
郑卿月扯扯嘴角“这就是皇家，这就是上位者的权利。”
卢娴说道伤心处，也饮了一杯酒，顿了顿说道“今日送行，艺荷也没有来……”卢娴已经得知前因后果，现在提起艺荷来心中也是复杂。
郑卿月饮酒的动作一卡，这才缓缓放下酒杯淡淡的说“是吗……”
“前两日我去找她，她索性连我也不见了。”卢娴声音带着惆怅。
“你可是我未来的嫂子，想来艺荷已经将你看作是我这边的人了吧，怎么可能会见你。”郑卿月苦笑一声。
卢娴亦是苦笑“你说说我们是怎么了，孙伊走了，艺荷变了，是不是剩下的就只有你我？”
郑卿月闻言一边倒酒一边回答“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话也别说的这么早，不过艺荷……”
郑卿月将话停在这里，斟酌不语。
卢娴看了看郑卿月的神情“你担心她？”
郑卿月抬了抬眼眸，无奈的点点头，张艺荷虽然对自己做了这许多事，但是三年情分哪能说断就断，还就当真老死不相往来了？即便张艺荷能狠得下心自己可不能，更何况还有郑慧心从中作梗，张艺荷同郑慧心联手就只有吃亏的份，让自己怎么放心的下？如今孙伊已经因为这件事情而离开了，她最盼望的就是姐妹和乐，郑卿月觉得自己有必要拉张艺荷一把。
“其实我也不忍心看着艺荷就这样同咱们生分了，可是如今她连见都不见咱们，咱们又能怎么办呢？”卢娴说道。
郑卿月摇摇头“一时半刻我也想不到什么主意，只不过事在人为，反正日子还长着呢，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郑慧心，她身为赵家家眷我就算是想防也有心无力啊。”
卢娴想了想“不过郑慧心毕竟是女流之辈，想做些什么应该也是束手束脚的，那赵志清怎么会帮着她害你呢？”
“郑慧心虽是女流之辈，但是赵志清也是个好色的啊，如今郑慧心正受宠，求着赵志清帮自己做些事赵志清能不答应吗，更何况赵志清也是看我不顺眼的很，郑慧心将一切都帮他部署好了，他就负责作事就行有什么难的。”郑卿月答道。
“看你不顺眼？赵志清为什么看你不顺眼？”卢娴疑惑道。
“这件事说来话长，反正就是有那么件事，改日再同你说吧，我今日已经有些头痛了。”郑卿月
揉着眉心道，这酒的确不能多喝，现在脑子已经有些眩晕了。
卢娴看着脸颊酡红的郑卿月无奈叹了口气“谁让你喝那么多酒的……算了算了，回去吧，路上小心。”
郑卿月点点头招意红进来扶着自己出了醉仙楼。
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郑卿月本来就不清醒的脑子越发的混沌起来，一会儿闪过张艺荷满是泪光的脸对自己诉说着愤恨，一会儿闪过身着雪白长裙的孙伊对自己摆手说她要去守陵了，一会儿又闪过盛修对自己冷声说与“没有价值的人我都会舍弃”，画面一转有看到了前一世的母后拉着自己的弟弟对着自己扬起残酷的一笑“我要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这病怏怏的女儿还是赶快死了的好……总之七扭八歪梦到了许多，也不知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而自己又是在前世还是今生？
就这样混混沌沌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听到了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这才勉勉强强睁开了眼睛。
“小姐，小姐。”意红轻轻的拍着郑卿月肩膀。
“唔……”郑卿月揉揉眼睛。
意红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身边盛修的脸色，俯身轻声对郑卿月说“小姐，四王爷来了。”
郑卿月迷迷糊糊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四王爷？哪个四王爷？”
盛修看着醉成这样的郑卿月皱皱眉，示意意红出去，亲自上前扶住郑卿月的肩膀“是我。”
郑卿月迷蒙的看着盛修的脸，嗤笑到“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哪个四王爷呢？你怎么在这儿？我是做梦呢吗？……应该是做梦，刚刚我还见到母后了呢……”
盛修一怔“母后，你哪有什么母后？怎么喝的这样多？”
“我怎么没有母后！我母后是整个皇朝最最尊贵的女人！……只不过她一心想要当太后，都不理我……”说道最后郑卿月委屈起来。
盛修只当她这是醉话，并未当真，将郑卿月横抱在怀中让她更舒服一些开了口“今日怎么没有去送孙伊？”
今日孙伊前去守灵，王孙贵族皆一同出席，盛修在场打量了一圈也没有见到郑卿月，所以待送行结束后就乘马车赶来了郑府门前等着，却没想到见到的是在这马车中醉的一踏糊涂的郑卿月。
郑卿月根本不清醒，对着盛修便是问一句答一句，完全不受大脑控制，在盛修怀中蹭了蹭找到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呢喃道“孙伊……孙伊是谁？……对了！我想起来了……孙伊是我最好的朋友！”忽的想到什么扁了扁嘴“可是她走了，去守陵了，还不许我去送，她是不是怕我哭啊……”
盛修叹了口气，孙伊这一走别说郑卿月，即便自己心中也是有些不舍，如今看来郑卿月是跑去借酒消愁去了，但这小丫头可能不知道，借酒消愁还有后半句，那便是愁更愁！
看着郑卿月此刻如小白兔一般的温顺还带有那么一丝委屈，盛修原本有些不满的心也沉静下来，出言安慰道“好了，有什么不痛快的就告诉我，怎么能跑去喝酒？”
“不痛快？我有好多不痛快呢……”郑卿月以为是在梦中，头脑一热就索性想要一吐为快，眯眯眼指了指盛修“艺荷欺骗我我不痛快，孙伊守陵我不痛快，郑慧心处心积虑的要害我我更不痛快！而且你也是我的一个不痛快，叫我怎么和你说。”
盛修挑眉“我？我怎么了？”
郑卿月嘟着嘴半阖着双眼，仿若在呢喃梦话“你怎么了？是啊，你能怎么样？你多好啊，你要娶我当正妻，还等了我两年，我有难你更是出手相帮，好像一切都是为了我，连艺荷都觉得我要得太多了，还说我配不上你……”
盛修笑笑“是吗？张艺荷说的不错啊。”
“可是”郑卿月声音变得落寞“盛修，你真的全是为了我吗？你难道不是将我当成一件私有物品一样的保护吗？就好像一个宠物一样，虽然是不容别人碰半分，但是若是真的出现了什么对于你更重要的东西你难道不会立刻将我舍弃吗？你心中所求的皇图霸业，而我在这面前实在是太渺小了，小到你可能根本就看不见我……”
盛修心跳空了一拍，怔愣片刻终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你怎么会这么想？”
郑卿月手抓着盛修的衣袖，脑袋又向盛修怀中蹭了蹭，依旧晕晕乎乎的答道“眼线什么的我都不提了，就像这次，你明明知道郑慧心才是主谋，却还要反过来对付张家，还不就是因为你知道张家有了私心，而你不希望被任何人算计，你喜欢什么都在你的掌控之内不是吗…而赵志清的父亲如今官拜户部侍郎，也是朝中元老，你不愿同他撕破脸才没有动赵志清，所以两相权衡你完全可以不顾忌张艺荷同你青梅竹马的情谊，而我不过是你打击张家的一个小小的借口而已。”
这是郑卿月事后仔细想了许久才得出的结论，当时她怎么也想不通盛修为什么就可以这样决绝，而且一定要用这样极端的方式解决问题，而后来想明白之后郑卿月心中更是针扎一样的疼，今日借着醉酒，便对着她认为的这梦中的盛修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盛修闻言沉默良久，反驳的话始终是说不出口，郑卿月说的对，自己不是一点私心都没有，只是没想到郑卿月能察觉这一切，自己说的果然没错，郑卿月就是个在该机灵时候不机灵，不该机灵时候乱机灵的人。
“你这样让我很害怕，害怕有一天你觉得我也触及到你利益的时候会毫不留情的将我抛弃，这样真的让我很害怕。”郑卿月补充道，声音沉闷，更像是呓语般的呢喃。半响忽的睁大双眼，双手捏上盛修的脸，还酒壮怂人胆的拉了拉，嘻嘻傻笑一番“说起来我有什么配不上你的！再不济我也是个公主呢！”
还没等盛修反应过来郑卿月的便又紧紧闭上了双眼，双手无力的垂下，并发出了细微有节奏的呼吸声，终于是彻底睡着了，盛修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见状哭笑不得，感情她刚刚说的都是些梦话！？
“公主？还惦记着守陵的事呢……”盛修无奈摇摇头，一手却像是哄孩子睡觉一般轻轻的拍起了。
盛容曾经开玩笑一般的问过盛修江山美人哪一个更重要，当时的盛修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没有回答。在盛修心中江山代表着抱负，而美人代表着爱情，这两者本就不冲突，又为什么用来比较呢？甚至这两者也是可以相互的，美人可以用来巩固江山，江山可以用来得到美人，所以自己习惯将一切都安排好，顺着既定的方向来走，这样江山美人就都能掌控的好，所以对于郑卿月的一切，盛修才会习惯性的插手，却没有想到带给郑卿月的是这样一种感觉，刚刚郑卿月对自己说她就是盛修击垮张家的一个小小借口的时候，盛修一瞬间真的慌乱了，若是郑卿月在清醒的时候问自己又该怎么回答呢？
看着怀中静静安睡的人，盛修第一次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