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平二十九年九月二十八,岳州竹城桃源镇江家。
一个酷似江宇洲的青年驻足窗前良久,笔直挺立,一动不动,他看上去要比江宇洲大上七八岁,已近而立之年。
青年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唉,难道真的要应验了不成。”
心里则想到:当年二弟说‘非穷困潦倒一贫如洗时不得动用,否则必遭灾祸’,没想到竟来得这样快。
此人正是江宇洲的大哥江楚峰,当年便是他把江云峰逼得离家出走,并且背上骂名,至今他虽然有些后悔,却又时常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来开解自己。
三年前江云峰被逼离家之后,江父江振丰暗中调查得知,原来是长子楚峰所为,然而此时江楚峰羽翼已成,并且承家之大统,以二十五岁之龄接管了整个江氏家族。整个家族都站在楚峰的身后支持他,大部分误解了是江云峰破碑欲夺宝以裹私欲。
江振丰曾找到江楚峰质问他,却被打成重伤,加上旧疾复发,而江楚峰更在调补的药汤中添加了加速发作的药物,顿时令江振丰久病在床渐至瘫痪,并且说话也甚艰难。他虽然知道是楚峰搞的鬼,却已是无可奈何,自此多年来卧病在床甚少下地。
有一天听到江楚峰来‘探视’时无意中说出,曾经有教云峰武艺,而且武技不输与他,江振丰只说了两个字‘甚好,甚好’,便再未说过话。
正午,阳光明媚,秋高气爽,江家府第沐浴在阳光下,金字招牌‘江府’丝毫没有岁月侵蚀的痕迹,仍是那么的大气奢华。
但是不久,一群来历不明的人突然打破了这个平静的宅院,它再也无法保持往日该有的宁静与和谐。
江楚峰亲自接待了安逸侯的大弟子诸葛未明,茶水果盘俱全,招待极是丰盛。
诸葛未明开明见山的道:“江族长真是年轻有为啊,不错,江家在你手中的确是光大了不少,不过若是与我们安逸侯府合作,你们江家会比现在还要壮大,还要灿烂无比,如何?敝人是安逸侯大弟子诸葛未明,你应该听说过,江族长你可以考虑下。”
江楚峰木然道:“合作?我们江家一直只是在竹城附近,最远也只是与梧州有过生意上往来,似乎与安逸侯并没有太大的瓜葛,不知与安逸侯可以合作什么?”表面虽不动声色,但心里甚是担忧,难道他们也知道了宝藏的事不成。
果然,诸葛未明接着道:“近期神龙国政局不稳,安逸侯正值用人之际,包括江族长在内,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才都是侯爷争取帮扶的对象,因此上招募人才需要大量的金银支持,江族长日前不是挖掘出一批黄金珠宝吗?听说还只是宝藏的六分之一,另外两处各占三分之一和二分之一,侯爷说了,也不要多少,只是暂借一半即可,将来是会还与江族长的。”
江楚峰踌躇道:“这个,这么大的事情我一个人还是作不了主,能否宽限三日,容我与家族中人商量之后再说,我个人还是同意与安逸侯合作的,安逸侯的高风亮节楚峰也极是敬仰得很,还请上复侯爷,代为问好一声。”
诸葛未明哪能不知道江楚峰打的如意算盘,当下道:“此事不宜过久,我会在明天这个时候再来,希望你们能商议出好结果来,告辞。”
江楚峰等诸葛未明和他身后的两名铁卫走了,这才恨恨的道:“好个安逸侯,竟然想吞没我江家的宝藏,说是借还不是明抢。”
当夜江楚峰召集整个江氏家族二十三名资格老的长老和前辈到场,就与安逸侯合作一事商讨对策。
二十多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争执不休,有的说‘这跟山贼抢劫有什么差别’,有的说‘应该立个字据啥的,不怕他们将来反悔’……
结果讨论了一个时辰没有个结果,一半支持一半反对,一个中立,江楚峰没有发表意见,也没有表态说同意哪方。
江楚峰看看时间差不多,突然起身道:“各位应该也口渴了吧,来来来,大家先喝碗水酒暖暖身解解渴,不喜酒的可以喝茶水,来人啦。”
四名侍女端上各色食物和酒坛及大碗,陆续给在座的人满上,然后悄然退下。合座皆是男性,谁也不好说自己不喝酒,毕竟只是一碗水酒,大家也曾年轻过,况且刚刚还在争论,双方阵营互不相让,谁也不服,皆满饮碗中水酒,有的甚至连碰三碗才罢手。
不过盏茶时间,也不知是酒力发作,还是毒性开始,在座的二十四人除了江楚峰外全部次第倒下,然后脸色青紫,口鼻流血而死。
江楚峰挨个试了各自的呼吸,确定都已经死去,这才哈哈大笑道:“哈哈,二弟,哥欠你的这便还给你吧,等明天过后,知道宝藏的人便只有二弟你一个人了,唉,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希望不要祸及万竹萧家,不然……”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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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同一时间,诸葛未明同样在远处放声长笑,然后吩咐三十余个劲装黑衣人道:“做干净些,记住,除了江楚峰外鸡犬不留!”
三十余人齐声轰然应诺,腾身离去。
诸葛未明望着远去的黑衣人,嘴角露出阴森的诡异笑容,低声道:“桃源镇江家,自明天起将在神州大陆除名,哈哈哈哈,这次毁灭的不仅仅是江家和萧家,还有即将赶来此地的江宇洲也必须要牵涉其中,他若真是江家二少江云峰,如果知道是安逸侯所为,那会如何呢?”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没有人回答他,有的只是这处山谷中夹杂不清的低沉回音,回音听不清楚,在这漆黑的夜里却是更增其阴森恐怖。
正在江楚峰安顿好萧红月叫她外逃之时,三十余黑衣劲装大汉突然从天而降一般,冲入江府,一路砍杀,老弱妇孺一个不留,刀剑加身齐齐惨死黑衣人的屠刀之下。
最后房门被一脚踹开,十名黑衣人蜂拥而入,剩下的黑衣人悄悄前往隔江不远的万竹镇萧家,继续屠戮,萧家也如江家一样,变成了修罗场,而后在竹城一夜除名。
江楚峰拔出剑来,杀气冽然的怒视黑衣人道:“我江家没有怕死的男儿,更没有被威胁的妇孺。”说罢突然出剑。
黑衣人以为江楚峰要拼命,因为诸葛未明是要江楚峰活口的,是以严阵以待。
却不料江楚峰并没有杀向他们,而是一剑刺入萧红月,把萧红月和床上两岁的儿子一起钉在了床上,两人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似已命归黄泉。
黑衣人没想到江楚峰狠辣至厮,竟然连自己的妻儿也能亲手毙命,而且眉都不皱一下,但是下一刻更让他们大吃一惊的是,在他们尚没有回过神来之时,江楚峰突然发出密如骤雨的暗器,紧接着长剑突袭,立时有四名黑衣人毙命当场,然后江楚峰横剑自吻而死。
余下的六个黑衣人想到刚才的变化,悸犹在耳一般,当查看后知道江楚峰已死,并且皆以为江楚峰一开始那一剑定然要了那母子的命,不然小孩不会一声都不吭,定是母子同归西了。
过不久,里面一间房内传出一声尖叫,接着呯的一声大响。
六人赶到里间一看,却是一个满头银发的半百老者撞墙而死,鲜血染红了床上泛黄的被子,死者是江家上一代族长江振丰。
再到隔壁房中,更有二十三人服毒倒毙,六人心想:想不到江家一门皆是硬汉,竟然悍不畏死……
活下来的六人回去禀报,诸葛未明听罢大怒,只见他身形斗转,袍袖飞舞,突然长袖飞出数丈有余,撕撕之声吓人之极,瞬间便将六人缠绕在一起,越收越紧,然后双掌挥出,呯呯几声,六人应声挣断衣袖,倒飞三丈开外,立时死去。
另外二十余人回报说萧家已经被灭,诸葛未明又询问了事情经过,然后叫上‘迷踪兔’‘响尾蛇’二人在附近探查宝藏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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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近乡情更怯,江宇洲远离家乡多年,未与家中通过音信,几乎不知道桃源镇现在是什么样子,更不知在昨天夜间已经满门被灭。
虽然李雨珊一直拿话挤兑于江宇洲,但江宇洲却一直没有反驳于她,他心里只是在想,此次一旦返回,离家乡越近,心情越不平静,惟恐家乡发生了什么不幸。
然而世事便是这么奇怪,怕什么来什么,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江宇洲在二十九日午时将至回到桃源镇江府家中,很远便闻到了血腥味传出来,江宇洲大惊,加速冲进府中,粗略看了看江楚峰和萧红月的尸体,直奔父亲的卧室。
他没有想到,三年一别,此次再见,已物是人非。
这一次竟然只是见了父亲最后一面,只此一面竟成了永诀。
李雨珊安慰了几句无用后,也知道劝说不动,也不多说,但心细的她却从江振丰身上找到一封写好的遗书,看到双膝跪地面朝江父尸体流泪不止的江宇洲,终于体会到‘男儿有泪不轻弱,只因未到伤心处’的话来,再也没有忍受不住,不自觉的哭了起来。
她声音越来越大,倒让江宇洲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止泪擦拭后问道:“我父亲死了,你哭什么?”
这不说还好,李雨珊哭得更大声了,江宇洲顿时不知所措起来,他最是见不得女人哭泣,何况这人还是李师兄的妹妹,另一边的小翠见小姐哭了起来,强挤出两滴眼泪也是有一声没一声的哭起来。
李雨珊双肩耸动,手中的遗书没有拿稳,掉下地来,江宇洲看到捡起细观,对二人的大哭再也未加理睬。
二人声音渐哭渐小,李雨珊侧目一瞟,见江宇洲并没有注意,快速的擦干眼泪,羞红着脸,甚觉不好意思,心想:奇怪,江伯伯死了,我怎么比大虾哭得还要伤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