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鞭炮声震耳欲聋,整个侯府安静至极。
玉树不敢穿得太过扎眼,只是简单地穿了旧裳。
沈君雁好容易哀求了母亲和沈夫人说了,这才有了去太子府的资格,他的母亲当年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主,这些年都为了这个儿子,自然是要他出去最好一鸣惊人才好。
他穿了精心准备的衣衫,还带了礼品,让玉树拿着。
捧雪和锁柱都跟了沈君煜去,只有那个嬷嬷一直跟着她,因为是新请过来的,也不大知道怎么个情况,一唬也瞒了过去。
黄昏时候,趁着夜色微亮,还捧了礼盒。
沈君雁与她坐了马车,也摆足了脸面,递交了帖子,这才得以进去。
门口守卫森严,玉树暗暗打量着目光所及的地方,因为事先也和新竹约定好了,一进太子府就见着了她。然后和沈君雁分道扬镳。
原来她只说是想见太子妃天颜,本着一脸好奇仰慕模样,这才没起疑心。
新竹也是吃她的嘴短,这沈君雁一说,立即就应下了。
太子府内到处可见园林奇景,因为季节相当,也是奇花烂漫。
前院一座假山,上面流水潺潺,那边亭楼相应,景色宜人。绕着去了后园,到处都是宾客,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人守卫,新竹也是个活泼的,只叫玉树跟着她去看好戏。
正是到了拜堂这一环节,隔着老远就能听见起哄声音。
玉树站得远,但也能看见太子嗯……白嫩的脸。
当然,也没有人真的敢议论,都知道这太子年方十六,还体弱多病,总在床上,自然是惹人怜惜的。
她瞪大的眼睛看着新娘子,可人家红盖头遮住了脸,哪里见得到。
因为是瞒着沈君煜的,所以根本也不敢大摇大摆地在人群当中来回走动,跟新竹说了,只是站了暗处,果然能见着沈家等人,府内众多人多半都是达官贵人,自然有说不完的笑谈,玉树耳力极佳,也在许许多多的声音当中,听见他们口中的那个幸运儿是谁。
竟然是沈君煜。
据说太子大婚以后,作为两国联姻的功臣沈君煜,立即会有新的封赐。
下意识就寻找着他的身影。
玉树先还忐忑不安,不过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其实偷偷的也是看见了,沈君煜他就那么好好地站在一边,身边还有一端庄女子,头上珠钗交错,身形窈窕,俨然是一对璧人。,
平常他很少笑,面对她的时候,也多半是板着脸的。
可此时,他明显是带着笑意的脸,却是让她怔了怔,随后明白过来别过了脸。
许是她动作大了一点,新竹也瞥了眼那边,随后靠近了她些许:“那个是公子原先的未婚妻,许家的大小姐许青衣。”
玉树立即想了起来,华容提过这个人。
说实话她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舒服,但是听见了送入洞房这四个字以后,立即转移了注意力。
新竹已经揪着她的袖子开始用力摇晃了:“玉树玉树我好紧张啊!你说泰华公主会不会喜欢我啊,我娘说一定要让公主见到我,日后有好处的!”
她安抚地捏了她的手:“会的,不管什么公主见了你,都会喜欢你。”
两个人随着人群走动,有些女眷都是要去洞房见公主的,新竹更是爹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届时务必见了公主,让她对自己有一个印象。
她思想单纯,当然没有想过更多。
不过玉树却是心惊,不过很快就掩饰了脸色。
新竹见着这么盛大的盛宴还在感慨:“真不知道日后我的夫婿会是什么样子的啊……”
她微微扬着脸,一脸的憧憬:“我娘说只要听她的话,就会找到如意郎君呢!”
玉树笑:“嗯。”
新竹又道:“所以就说嘛,还是女儿身的才好,我哥哥每天都很忙很忙,我却无事。成亲前听母亲的父亲的,从嫁以后听丈夫的,一生简简单单,多好!”
这小姑娘是真的天真,玉树叹气:“你的意思是,找个好夫君嫁了,以后你就负责貌美如花,他就负责挣钱养家?”
说得这么通俗,新竹立刻就笑了:“哎呀说的那么明白干什么!”
她笑得娇羞,正是到了新房的门口玉树她忍不住泼她冷水:“可是人能一直挣钱养你,你能一直貌美如花么?”
很显然,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
新竹愣住了。
两个人走得极其缓慢,此时话音刚落,更是听见一个男人的低笑声从身后传了来。
玉树回头,一人就站在她们的不远处,似乎顿足不前了,可很明显是听见了她的这一番高谈阔论。他负手而立,身上紫衣华服,虽然华美却是半分饰物都没有,下意识看着他的脸,他也挑眉看着她。
男人容貌甚美,头上戴着华美的皇族顶冠,自来尊贵模样,定定看着她姿态慵懒,笑意浅浅。
他扬起的眉宇间,可见神态倨傲,撞上他的视线,笑意更浓。
不是元烨又是哪个?
新竹刚是抓了她的手腕,可未等开口,人已经转身走掉了。
玉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故意问道:“他是谁啊!”
新竹很是紧张:“阿弥陀佛可算走了,他是变态疯魔!”
因是到了新房的门口,都不敢说话了,玉树走了前面,站了女眷后面张望。
她身边莺莺燕燕无不精装细扮,新竹冷眼看着,竟觉她虽着装简朴,可眉宇之间竟是更为淡然,甚至有了超凡脱俗的感觉。
当然,这只是错觉,她只要一开口,或者是一笑,就立即破功。
有相识的暗暗用眼神打着招呼,新竹这才发觉自己落了后,扯了玉树的袖子,她会意过来,站了这小姑娘的身后。
依稀能听见里面有喜娘说的吉祥话,二人屏息以待,正是凝神听着里面动静,玉树听见身后不远处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必和她们争抢,我回了。”
“……”
她一动不敢动,更是不敢回头,沈君煜就站在身后,她挺直了背脊,暗自祈祷千万别认出她来。
许青衣柔柔地应了一声,似乎就站了身后。
玉树心里怦怦直跳,她不怕别的,就怕心心念念的新娘子还没看见,就被他发现。
她一直执着地想见她,其实不过也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她不相信自己能和南宋的公主有什么交集,但却又怀疑沈君煜的动机,她原先到处试探,越是不许她接触的东西她越是好奇,尤其是这一次,甚至还禁她的足。
偏要来,偏要见。
尤其是见过了那副被捧雪收起来的画卷,即使知道那个齐王元烨未安好心,也想见。
身后再听不见男人的脚步声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前面已经有别的小姐欢天喜地地拿着红包和礼品出来了,新竹紧紧抓了她的手,表达自己的紧张。
玉树探头张望,似乎真能看见太子夫妇。
不多一会儿,前面那些人鱼贯而出,新竹松开她的手,迈着碎步走了进去,她也赶紧跟上,里面有人特意查探了一番,这才放进。
新竹走得很慢,进屋以后还不许抬头乱看,玉树忍住好奇心,紧紧跟在新竹的身后。
屋内尽是喜意,红毯满地,柜上首饰绫罗是玲琅满目,低头也能看见奢华。
她几乎是屏息地走近的,太子凤时的声音就在前面响起:“抬起头来。”
玉树下意识抬头,看见他上下打量了新竹一眼,有人介绍了她说是谁谁家的姑娘,含糊地嗯了一声。
她无意窥探太子,偏眸过去,却是愣住。
太子身边坐着一个红衣新娘,想必就是南宋泰华公主。
她杨柳细腰,盈盈弱弱,脸上妆容精致,可凤目倨傲,自来高贵。
淡淡一瞥,媚色天生。
令她诧异的是,这太子妃脸上轮廓竟然是说不出的熟悉。
玉树心如捣鼓,直愣愣地看着她。
泰华目光扫过她的脸也是怔了怔,她身边的丫鬟更是啊了一声,回眸一瞥,顿时无声。
新竹挨个请安,太子冷淡以对,倒是到了太子妃面前,却从旁边拿了红包和见面礼送了给她。
仿佛有什么东西即要破茧而出,玉树脑子里面乱糟糟的。
脚底就像是粘住了一样,动也不能,若不是还有些理智,定然冲上去问问,为何会这样熟悉,你是谁我是谁……
外面喧哗声顿起,门口传来侍卫的声音:“三公子见谅,新房禁止男宾入内。”
太子立即询问:“怎么了?”
外面有人进来回话:“三公子丢了个丫鬟,说是糊涂可能跟着女宾进来见太子妃了。”
玉树下意识回头,不等太子答话,沈君煜已然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他目光如刃,却是直奔她而来。
太子却是依靠了床边:“果然厮混进来了?嗯?”
沈君煜撩袍跪下:“殿下恕罪。”
身后跟着进来的捧雪也随之跪下。
玉树心慌如麻,不等他有所表示也跪了下来。
她偷眼看着泰华公主,后者却是对她连眨了三次眼睛,她还注意到她十指纤纤,一手扣在床边轻轻点了点。
分明是真的有熟悉的感觉,脑子里面有个声音告诉她,泰华叫她先走,正是恍惚出神,捧雪已然扶起了她:“还愣神,快走。”
屋内女宾都看着她们,玉树忍住想要回头的冲动,只得先跟着沈君煜出了新房。
外面正站着许青衣和她的丫鬟。
沈君煜黑着一张脸,竟然也只若不见,带着她和捧雪走了外院。
太子府的后门处,少有人走动。
门口的柱子后门站着一排侍卫,玉树这处意识到,他这是要带着她离开太子府,她没想到这么会被抓到,她甚至觉得能探查到什么,自然是不真的想走。
可是男人回眸,一脸厉色:“还不走?”
玉树下意识摇头:“我不走……”
他已然不耐伸手过来钳住她的手腕,只抬腿就走,她伸手一环,整个人就抱住了柱子。
“不不我不走我不回去!”
“……”
沈君煜回头,看见她毫无形象地抱着圆柱,一副无赖模样,若是平常早已哭笑不得。
这时却是狠戾拂袖,松了她的手腕。
他就站在门前,声音不大也不小:“好,你若不愿随我回去,以后也不必回去了,天高地远,你是谁都与侯府无关,也和我没有关系。”
说着抬腿就走,留给了她一个决然的背影。
捧雪急的直喊:“玉树你糊涂了!没有公子你能去哪!”
就像是依赖着的爹娘,她犹如刚出生的雏鸟,以前怕黑,总是偷偷摸摸爬他的床,还偷偷抱他,他睁一眼闭一眼,虽然脸色不虞,却一直照看她,衣食无忧……
就连捧雪也是不管她了要走,玉树立即松了手。
太子府的门口,停着侯府的马车,车夫听见公子一声走吧,这就要挥鞭,玉树后跑出来,急喊等等等一下,这就手忙脚乱地爬上了马车。
车内昏暗,沈君煜的脸藏在暗处不得见他的脸色,她忙坐了他的身边,没等他开口就抓住了他的袖口。
外面上的捧雪可是松了口气,催着车夫挥鞭驶离。
马车缓缓动了,沈君煜不语,却是拂袖。
玉树知他动怒,更是重新抓紧了不敢松手。
“嘿嘿嘿,玉树知道错了……”
“……”
他拂袖,她就抓住,他拂袖她就抓住,如此三番,一直揪着他的袖子,一路就回了侯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