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白静羽做什么曹羽都已懒得去问,去上京会宁府做甚么他也不感兴趣,刚想闭目养神,那士兵却主动言道:“曹公子,小的是受白姑娘指派,来伺候公子的,公子但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便是。”曹羽道:“真的?”那士兵道:“小的怎敢骗你。”曹羽道:“那好,劳烦放我出去。”那士兵笑道:“这个,小的不敢,白姑娘吩咐,若走了公子,小人性命不保。”曹羽又道:“我怀中有一小瓶,瓶中装有解药,劳驾拿出来喂我一粒。”士兵还是那句话:“白姑娘吩咐,若公子服了解药,小人性命不保!”
士兵既然如此说,那就表明,白静羽是故意把解药留下,可是,她为何要留下?是想让曹羽尝尝想吃却够不到的滋味?这女子古灵精怪,心思着实让人难以捉摸。
曹羽听那士兵口音夹杂着几分京畿味道,问道:“兄台贵姓?仙乡何处?”士兵道:“小的姓付,名殷,河阴县人。”曹羽微微吃惊道:“你是河阴县人?可认识一名叫付春田的大夫?他夫人娘家姓马的?”士兵瞪着眼向他怔了半晌,方哑着嗓子道:“那,那是俺爹娘,你如何……如何认得?”
曹羽也为这巧合备感惊诧,道:“我去过河阴县,有缘得识二老,你不是还有个兄弟么?”他话音未落,付殷就已抹起了眼泪,哽咽着问道:“俺爹俺娘可都好么?”曹羽道:“都好,二老身子骨都还硬朗。”付殷道:“好,好,那就中。小的已整整九年未向家中捎信了。”原来他哥哥付周,九年前就已经战死,尸骨无存;而自己先被西夏俘虏,随后又成辽军囚徒,金人犯辽时,被编入辽营,辽国被灭后,随大军投降金国,吃了无数苦头。
曹羽听了,甚感凄恻,低声道:“若再见到白姑娘,我会跟她说,让她设法放你回去。”付殷大喜,哭着道:“公子大恩,如同再造,可惜小的不便磕头。”曹羽道:“不必说这些,白姑娘何在?”付殷道:“白姑娘先到燕京去了,她要同完颜宗望一起,觐见大金皇帝。”曹羽点了点头,问道:“与我一起被关在地牢的那位女子,你可曾见过?”付殷道:“见过,就在前面囚车中。”
曹羽又问:“还有一位年岁与我相仿的年轻公子,和一位四十多岁的彪形大汉,现在何处?”付殷道:“都是头发胡须满脸,猛地也看不出年纪,倒有一条大汉,身材高大,我们押他上车时,骂个不停,张口霍爷,闭口霍爷的。”曹羽道:“就是他了,他叫霍起蛟,另一位年轻公子叫覃渊,你若得便,劳烦代我向这三人致意。”付殷道:“小的记住了。”趁车队休整时,他果真寻到了公主、霍起蛟和覃渊,通了信息,听闻各自平安,互相甚是高兴。
如今是八月初天气,车队顶着烈日,走了十多天才到燕京,曹羽有付殷照顾,少吃了许多苦。到达燕京后,并没有进城,只在城北驻扎,白静羽亲自到来看望曹羽,见曹羽精神气色都好,十分开心,赏了付殷十两银子。她告诉曹羽说,到了上京,就会请金主赐婚,嫁给曹羽,自己虽然不稀罕皇帝的什么金口玉言,可却能使自己与曹羽婚事轰轰烈烈,成为江湖美谈。曹羽道:“我不会与你成婚,除非你跟我走。”白静羽笑道:“到时就由不得你啦。”曹羽道:“这位付大哥,他父母与我有旧,你设法放他回去。”白静羽又嘻嘻笑道:“你这囚犯,自身难保,倒会替别人操闲心,等你与我成婚后再说吧。”
接下来数日之中,先后来了两队人马,各押了无数囚犯,曹羽透过缝隙,瞧见那些囚犯,有男有女,那些女子大都小脚,个个灰头土脸,面黄肌瘦,走路时东摇西晃,显然已是浑身乏力,疲惫不堪,而金兵还要在旁边骂骂咧咧,推推攘攘,催着赶路。有几位女子,或许是实在走不动了,抑或是生了病,被金兵放在马匹两侧的兜袋里,时不时还有金兵上前,笑着摸她们脸蛋,捏手捏脚。
曹羽见这些女子衣衫虽破,布料材质却十分讲究,再看那些男子,竟有人穿着大宋官服,他转首向付殷道:“这些人,莫非是大宋官员及其家眷?”付殷道:“大半是皇室宗亲,据说赵佶、赵桓两个皇帝老儿也在其中。”曹羽见大宋皇室贵族竟落得如此下场,叹息不已,又想到,皇族已然如此,那百姓所受之苦,更是不敢想了。
三队人马,并排走在燕山府大道之上,曹羽这一队人数较少,囚犯多乘槛车,因此走的较快,他将眼睛凑到左侧,不停打量另外两队囚犯,又将付殷叫到左侧,与他边走边谈,付殷叹道:“常听人说皇帝是真龙天子,可见也是常人罢了,若真是真龙天子,会受这罪?与他们这罪相比,俺这九年所受的苦,倒也算不了什么。”
渐渐的走到前面,见几个囚犯拥簇着二人蹒跚前行,那二人一人五十左右年岁,一人同自己差不多大,均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双鞋子早已磨得不成样子,脚上都起了血泡,真乃龙凤之姿,天子气象。
付殷过去用女真语向押送的金兵问了几句话,回来同曹羽道:“这二人便是赵佶、赵桓两位皇帝。”曹羽心想,这哪里还有半点尊贵之象?顶多算半个人。本想慷慨激昂地说句“尔等昏庸无能,害了大宋百姓,沦为阶下囚徒,实乃咎由自取”之类的话,又一想,罢了,说这些又有何用?再说了,我自己不也是囚徒?猛然想起:孟玉成大哥是朝廷重臣,会不会也在其中?紧接着,他又暗笑自己胡乱担忧,孟大哥武功高强,怎会被金人俘虏?
走在二位皇帝前面的,是一辆辆双马大车,向前望去,延绵数里,车上物品多用布毡遮住,想必都是金人掳掠来的金银珠宝,珍玩宝物。有的物品,敞凉在外,曹羽认出其中有圭璧浑天仪、八宝九鼎、天圣针灸铜人等诸多国宝器物。看来那东京汴梁富饶繁华地,已被金兵洗劫一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