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披着薄薄的暮色缓缓驶入了乌苏镇,在一家饭庄门口停了下来。欧阳风云带着如霜走进饭庄,此时正是用饭时间,店堂里坐满了人,大家见突然进来一个俊美少年和一个绝色女子,看得都呆了。开始还闹闹嚷嚷的店堂,一下子静了下来,像一泓波澜不惊的湖水。
欧阳风云和如霜径直走到一张空桌旁坐下,高声叫道:“酒保!”
站在柜台后的酒保正看得出神,听得叫声方才如梦方醒,急忙跑过来:“二位客官要点什么?”
“一坛上好的竹叶青,再来三斤牛肉,一斤猪耳朵。”
酒保愣了一下,答应一声,跑向后堂准备去了。店堂里的人却都惊异地看着这两人,不相信他们能喝下一坛竹叶青,窃窃私语起来。
“看他们斯斯文文的,能喝下一坛竹叶青?”
“只怕是喝不了。你我五人也算是出了名的酒鬼了,加起来也不过八九斤。喝十斤竹叶青,那不真成酒鬼了。”
“嘘,小声点,你没看见那男的带着剑吗?说不定是个练家子的,我们可别说错话,惹来杀身之祸。”
欧阳风云和如霜也不管旁人议论什么,各自用大碗对饮起来。不一会儿,一坛子竹叶青就被两人喝了个底朝天。
在座的人更是惊异不定,交头接耳地低语着:“真是见鬼了,十斤竹叶青,说完就完了。”
“你看那姑娘,想不到这么一个可人儿,喝起酒来,比你我这些老爷们可强多了。”
他们哪里知道,欧阳风云自从母亲死后,终日以酒消愁,酒量自是不凡,别说两个人喝十斤,就是一个人他也不在话下。而如霜身居青楼,更是整日与酒打交道,虽是女流之辈,酒量亦是不弱。
正当大家惊异不已的时候,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从店堂外传来,令人毛骨悚然:“公子真好酒量!只怕是脑袋掉了,还管它能不能喝酒。”
随着声音,欧阳风云已经感觉出身后有暗器袭来。他也不回头,抓起桌上的筷子抛向身后。一阵叮叮当当地响声过后,人们无不骇然,因为他们看见地上散落着十几枚铁蒺藜。他背后又没长眼睛,却能将这些铁蒺藜悉数击落,此等功力,这些乡野之人,如何见识过?
欧阳风云端起酒碗,轻轻啜饮了一口:“来者何人?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喝两杯?”他依然神定气闲,谈笑自若。
来人阴恻恻地笑道:“酒自然是要进来喝的,可我不愿跟你喝酒。你身边的姑娘倒是不错,叫她陪大爷喝两杯如何?”
如霜正对着店堂门口,话音未落,她就看见三个黑衣人出现在了门口。走在前面的是一个鸠形鹤面的老者,下巴稀稀拉拉长着几根山羊胡子,面容阴森,甚是吓人;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就是白天在云龙山被欧阳风云打得屁滚尿流的黑须大汉,另一个长着一张马脸,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满脸阴笑,一看就知道肯定是一肚子坏水的小人。她不知道,此人就是云龙山劫匪的老大,在江湖上人称辣手无情的乌起眩,先前用铁蒺藜暗算欧阳风云的就是此人。
欧阳风云缓缓转过身来,盯着黑须大汉:“我说过,别让我再看见你。看来,你很不听话。”
黑须大汉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几声,指着老者洋洋自得地叫道:“这位就是我的师傅,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千手如来萧天佐。哼,你小子识相点。”欧阳风云听了,看了鸠形鹤面的老者一眼,也不禁暗自吃惊,以暗器和轻功名震江湖的千手如来萧天佐的名头他自是不陌生,据说他能同时发出二十四种不同的暗器,极少失手,只因此人心狠手辣,他的暗器俱是喂过各种剧毒的,被他暗器击中的人非死既残,所以他在江湖上也是臭名远扬,不得人心。
不等欧阳风云说话,如霜却先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不懂江湖上的事,也就不知道千手如来萧天佐的厉害,以为能教出黑须大汉一样酒囊饭袋的徒弟的人,还说什么打遍天下无敌手,岂不是扯淡?
萧天佐脸色一沉,狠狠瞪了一眼如霜:“很好笑么?”
如霜仍然一脸笑容:“当然啦。你看你徒弟这熊样,三两下就被我大哥打得跪地求饶,你这师傅又能好到哪里去?还打遍天下无敌手呢,打遍三下无敌手还差不多。”
萧天佐一生威风八面,何曾受过如此羞辱?大喝一声:“找死!”也没见他如何动作,三枚阴阳神针已疾飞而出,射向如霜。
欧阳风云看得真切,长袖一挥,恰到好处地将三枚阴阳神针卷住,轻轻一拂,满面笑容地说道:“大丈夫,来而不往非礼也。”三枚阴阳神针已倒飞而出,分别射向萧天佐、乌起眩和黑须大汉。三人没想到欧阳风云的动作如此之快,萧天佐虽感震惊,但他是玩暗器的高手,些须暗器自是奈他不何,只见他长臂一伸,不知用的什么手法,轻松接住了射向自己的暗器;乌起眩也非泛泛之辈,手掌一楞,掌风击落了暗器;只是害苦了黑须大汉,他功力到底稍逊二人一筹,躲得慢了,阴阳神针正中他的右臂,直痛得他叱牙裂嘴,嗷嗷怪叫,脸色瞬即变得乌紫。
萧天佐见状,急忙抓紧黑须大汉的手腕使劲一抖,嵌入肉里的暗器竟然给他抖了出来。他又掏出一粒药丸放入黑须大汉口里,黑须大汉这才止住怪叫,脸色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欧阳风云拍了拍手,悠然自得地站起身来:“不知三位还有何赐教?”
乌起眩一看这情形,暗忖:此人功力高强,就算自己三人连手,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何不按计划行事?他干笑了两声,一抱拳:“公子果然高明。今夜子时,我云龙山两百兄弟在镇东的曲家桥恭候大驾,敢去么?”
欧阳风云冷笑着两声:“既是三位相邀,岂有不去之理?我到时一定赴约。”
乌起眩当即哈哈大笑:“公子真是豪爽。佩服,佩服!”说完,招呼萧天佐和黑须大汉退出饭庄,迅速遁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店堂的人早已吓得噤若寒蝉,在角落里挤成一团,生怕暗器伤着了自己,见黑须大汉三人已经走远,这才一个个偷偷溜出了店堂。
欧阳风云将一锭银子扔给在柜台后瑟瑟发抖的店家,拉起如霜走出饭庄,缓步踱向马车。
如霜跟在欧阳风云身后,不无担心地问:“大哥,你真要去赴约呀?”
欧阳风云扭头看了如霜一眼,将目光投向远处连绵不绝的群山:“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又岂能负约?霜妹尽管放心,量几个山野小贼,大哥还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对付得了。”
“可是,我看此人一肚子坏水,决非什么善类,大哥何必跟这种人讲信誉。”
欧阳风云将如霜扶上马车:“我既已答应他们,就决不会反悔。就是龙潭虎穴,今晚我也要去闯闯,我倒要看看,这帮山贼能将我怎样。”
如霜见欧阳风云心意已决,知道劝也无用,遂不再言语。
欧阳风云将马车赶到一家客栈门前:“霜妹今晚就在这里住一宿,大哥忙完事情就回来接你。”
如霜一听,呆住了,没有言语。
欧阳风云掀开车幔,却见如霜怔怔地看着自己,心中一动,道:“霜妹,你在想些什么?”
如霜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大哥待我恩重如山,小妹此生难报万一。大哥此去凶险,小妹又怎能在此安歇呢?我,我要跟你去。”
欧阳风云愣了一下:“霜妹,你听大哥一言。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让大哥牵挂,那全是些无耻之徒,我担心他们会对你不利。你何不在此静候大哥的佳音呢?”
“不,大哥,无论如何,小妹今晚都跟定你了。我想好了,我就在远处看着大哥,决不妨碍大哥行事。大哥一旦遭遇不测,小妹也不想活了。”
欧阳风云看着泪水涟涟的如霜,心中陡然一热,酒意上涌,豪气顿生,调转车头,猛地一扬马鞭,驾着马车向镇东的曲家桥飞驰而去。
没有月亮,只有蟋蟀的叫声和雄浑的蛙鸣铺天盖地,把个江南的夜晚衬托得安谧祥和。镇东十里之外的曲家桥,因当年吴王夫差曾在此安马歇息而闻名。桥下河水孱孱地流淌着,婉转悦耳,倒不失为一个休闲娱乐的绝好去处。只可惜这里已是箭弩弓张,一场血腥厮杀正在酝酿。离桥不远,有一个气势恢弘的庄园,庄园的主人就是江湖上人称六亲不认的铁笔神拳汪啸天,此人善使一对判官笔,神出鬼没,少有人敌,更兼他的百劫神拳独步武林,在当今武林,他也算是一个一顶一的绝顶高手。然而,此人不仅心性极高,颇为自负,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而且心狠手辣,当真六亲不认,为了争夺此处庄园,其胞兄一家六口就全死在他的手里。
客厅里灯火通明,里面坐满了人。汪啸天端坐在上首的虎皮椅上,紧挨他的正是京城锦衣卫统领无极神龙轩辕恪。自从天牢被劫,走失了阴风教老爷子绵里金针陆伯昭,皇上十分震怒,颁旨限令锦衣卫在一个月之内将被劫囚犯和擅闯天牢的人全部捉拿归案。身为锦衣卫统领的轩辕恪为了保住身家性命,不得不亲自出马,缉拿阴风教徒众和欧阳风云。他一路寻来,途径云龙山时,听得老友辣手无情乌起眩说起二寨主黑熊日间所遇之事,断定此人就是夜闯天牢的神秘剑客,但他自忖就凭自己和云龙山百十号无用的山贼,决不是神秘剑客的对手,决定请住在附近的汪啸天助一臂之力。
云龙山二寨主黑熊日间遭此奇耻大辱,本不敢报复,见有轩辕恪和汪啸天相助,腰也硬了,气也粗了,决定趁机报复,以血心头之恨。他不仅带着云龙山众兄弟赶到曲家桥,还请来了他的师傅千手如来萧天佐助阵。
几人经过密谋,决定派乌起眩、萧天佐和黑熊出面将欧阳风云引到曲家桥,然后集众人之力杀掉欧阳风云。
轩辕恪看着刚刚落座的乌起眩:“他会不会借机逃走?”
乌起眩微微一笑,端起茶具喝了一口,干咳一声:“我看此人自持武艺高强,决不会失言的。”
轩辕恪脸上划过一丝阴毒的笑意:“如此甚好!不过,此人确有过人之处,你我虽人多,可也不要掉以轻心,让他逃脱。”
萧天佐接过话去:“轩辕兄尽管放心,你我几人连手,就是天塌下来也撑得住,还怕他飞了不成。”
汪啸天听得大家对一个初出道的年轻人如此看重,心中不悦,当下不以为然地说道:“轩辕兄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量他一个初出道的小儿,又能有多大能耐?”
轩辕恪说:“汪兄想必也听说过岭南神翁袁傅雄、陇西怪客柳随风、淮南大侠萧万堂和流云剑王天路几人是怎么死的吧?你我的功力比此几人如何,你我应该心中有数。他既能将此几人悉数击杀,可见功力当真深不可测啊。”
汪啸天说:“这些全是江湖传闻,轩辕兄何必当真。你们要是怕他,呆会儿他来了,我一个人上,看我不把他宰了,我就不姓汪。”
萧天佐见汪啸天心高气傲,怕他坏事,也劝道:“轩辕兄说得对,我等只可合力对付此人,决不可意气用事,跟他单打独斗,使他伺机逃走。”
汪啸天冷笑几声:“大家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等此人一到,我就跟他决一死战,谁要是从中作梗,就是跟我姓汪的过不去。”口气不容置疑。
轩辕恪暗暗叫苦,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他又能把汪啸天怎么样?
乌起眩看看子时将至,呼地站起来:“大家稍候,我去布置一下。”说罢,向在座的人作了一个罗圈揖,走出客厅。
乌起眩走到桥边,对早已等在那里的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说:“王豹,今夜有我等连手,那小子必死无疑。趁我等动手之机,你带几个兄弟,务必给我找到那小娘们儿,直接带回山寨。”
叫王豹的喽罗不住地点着头,会意地笑道:“大寨主放心,这件事就包在小的身上。”
乌起眩走了两步,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叫住了已经走到桥对面的王豹:“对了,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就连二寨主也不要说。”
王豹嘿嘿一笑:“大寨主,小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