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监狱长的目光扫过在场的诸人，判断和决策在几条精神丝的波动下迅速成形。即使王伯不牵扯上他，王婧也一定讨不到好……从进来开始，她就一直没占过上风，而王伯和小陈，明显都是站在柏西亚同一阵营的。
在明知道自己处于弱势、甚至争取不到亲人帮助的情况下，竟然还敢孤身来到敌人的地盘……王婧的依仗是什么？或者说，她敢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无论是她说话的语气，还是脸上表露的神态，都像是在为她话里的内容做佐证……
准确地说，她是想要证明什么……证明已经被别人否定了的东西。
王伯会牵扯到杰罗维特，也是实属无奈。侄女太倔强，再怎么说也没用。看柏西亚的表现就知道，像今天这样的堵截，肯定不止一次了。去年的时候，两人还能算是朋友，今年却闹成这么僵……
作为长辈，王伯是绝不希望王婧嫁给京城哪个世家的子弟的。她性格强势又认死理，就算能嫁给柏西亚，生活也不会幸福的。更何况现在还出现了反目成仇的趋势？要不是现在实在不合适，王伯一定会好好跟侄女谈谈。
静了两秒以后，杰罗维特淡淡地道：“我以前没接触过这些东西。”
从没接触过？王伯呆滞了两秒，笑呵呵地道：“小何真是会开玩笑，射箭我就不说了，电脑总是你早就熟悉了的东西吧？”
“电脑是最近才开始接触的。我学习能力好。”杰罗维特语气平静地道。
王伯和杰罗维特的一问一答，成功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杰罗维特身上。柏西亚和王伯眼中带着疑虑，而没有见识过杰罗维特水平的王婧，则就觉得他是在说大话了。
“听这位……何先生的话，电脑技术应该是不错的了？”王婧打量了杰罗维特一眼。黑发黑眸，皮肤白皙，五官倒是很俊秀。一身衣服十分普通，气质倒是……总体看来，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我记得西亚你前段时间还说呢，要请个看仓库的给卢浙帮忙……就是这位何先生吗？”王婧秀丽的眉毛挑了挑，脸上依旧带着微笑。
柏西亚皱眉，有些不高兴。“他是刘文推荐的。”
“哦……刘先生推荐的啊。”王婧的笑冷了下来，“那何先生的水平，一定是比卢浙还厉害了？”
“没比过，你怎么知道。”柏西亚冷冷地道，“我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王婧。你非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吗？”
王婧冷笑道：“那真是可惜，我现在是你的生活秘书了。柏老爷子说了，你身体比较差，到陌生的环境恐怕也不适应，让我在北西好好照顾你。”
好不容易引过去的话题又被王婧引歪了，王伯也没办法，只好继续跟杰罗维特说话：“没想到小何还是个天才啊，哈哈。真是后生可畏。那小何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这个的？”
“两周以前。”杰罗维特说了个大实话。他的确是在半个月前才开始接触电脑的，因为在那之前，他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柏西亚的目光转向他，杰罗维特的表情、语气，都像是格外笃定自己的话……难道他真的是在两周以前才开始接触的这些事？那也就可以证实刘文的印象了……但是仅凭两周的学习，他就能看出整个系统的用途？
他背后一定还有人……
这一刻，柏西亚和刘文有了同样的想法。
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而这正是杰罗维特期望看到的结果。而这时候，王婧又因为刚才被堵了一通，火气借着杰罗维特的那句话发泄出来：“哟，两个星期速成的电脑高手啊……何先生有什么丰功伟绩，值得你们摆宴庆祝？正好现在闲着无聊，不如讲给我听听？”
王伯脸色难看起来。他开始后悔提起这个话题了。杰罗维特干了什么？他恰巧帮了柏西亚逃出了梁超的算计，可是这种事是能在现在说的么？
但是柏西亚已经忍不住了，愤怒地道：“王婧，你要真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摆庆功宴，不如自己去问梁超！自己堂而皇之地开车跟在后面，就别把人都当傻子！”
“梁超又怎么你了！你犯得着什么事都推他身上吗！”王婧没想到他会提到梁超，禁不住愣了下。她的语气倒也没刚才那么强烈了，梁超和柏西亚之间的纠纷虽然不大，但也的确很多都是梁超自己挑起来的。柏西亚这次那么生气……难道真的是梁超又做了什么？
可是明知道这样，她也不可能对柏西亚道歉。
柏西亚却看出了什么，冷笑道：“是姜迟送你过来的吧？”
王婧坐不住了。姜迟只是告诉她梁超在柏西亚手里吃了亏，北西军区总司令的外孙可能和一个富二代谈了恋爱，别的可什么都没说。她迟疑了两秒，站了起来，说道：“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们庆功了……西亚下榻在哪个酒店，我会随后过去的。”
柏西亚冷冷地道：“不必了，我住在馆里。”
本来他没打算这么快就入住的，柏家的医生、安保和教练都还没有到位……但是现在哪怕只是为了不看见王婧，他也得提前住过去了。
王婧察觉到了他的拒绝意图，皱眉道：“那我也住过去。”
“没有空房间了。”
王婧握紧拳，眼圈隐隐发红。但是最终她也没有继续要求，只是平静地道：“无论如何，至少我还是你的生活秘书……”
“我会让爷爷收回指令的。”柏西亚心里隐隐不安，没有看王婧，平淡地道。
王婧离开的时候，背影还在微微地发抖。王伯本来还有点担心，不过在听到她反手关门的声音时，又放心了——听那响声，她发抖绝不会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生气。
果然还是那脾气啊……王伯叹了口气，转过头来，恰好对上了杰罗维特的目光。他没来由地有点心虚，讪笑了两声，说道：“看我家小婧……就是太冲动了，听风就是雨的，把好好一场饭局给搅合了。我听说你们年轻人现在喜欢吃饭唱K，不如我们去找家KTV？”
柏西亚意兴阑珊地道：“算了吧。何子欢你想去吗？”
他总算还记得征询一下今天“主角”的意见。
“不。”杰罗维特如他所愿地说出了这个字，不过为什么……感觉有点奇怪呢？
柏西亚略带惊讶地打量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年轻人却好像没什么不对的地方，甚至那双黑眸闪现亮光，比之前显得灵动许多。
应该是错觉吧……
结了账以后，服务员又奉送了一张打折卡。出门以后柏西亚就随手把东西扔掉了。小陈把车开了出来，王伯就在这边和他们分别了。
直到坐进车里，柏西亚才终于察觉到了不对——明明车里比外面还暖和许多，为什么他现在却觉得这么冷？
和他有着同样感觉的人不止一个。小陈哆哆嗦嗦地上了高速，沿着记忆中的方向往回走。他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压力笼罩着自己，打方向盘的时候差点手一抖，拐到另一条路上去。
然而，这种感觉又像是它的突如其来一样，忽然之间又消弭于无踪了。杰罗维特安静地坐在车座上，低头看着手机，在屏幕上微微一划。
上一次被人如此忽视，主动示好却被破坏，已经是近两百个宇宙年之前的事情了……现在竟然由一群低下的碳基猴子给予，由此勾起了他更多不好的回忆，这简直不可忍耐。
从微末处打拼至高位的历程纵然丰富多彩，可是在宇宙中，唯一亘古不变的就是力量……假如不能拥有足够的力量，过程中所遭遇的磋磨也是可以想象的。假如他的精神体还是自由的，无论是多么困难的事情，都可以凭借精神控制来解决。甚至是他想造一艘飞船回到联盟，也只需要控制碳基中的寥寥几只就可以了……区区碳基而已，怎么敢对监狱长做出这样无礼的举动？
然而愤怒过后，理智又占了上风。脱离这具身体是件不切实际的事情，而既然要以“何子欢”的身份活着，就得接受这只碳基的一切，包括别人对“他”的看法。无论从性格、家世还是立场来说，柏西亚的举动都没什么好计较的……
……不计较？那又怎么可能！
监狱长在心里记下了一笔，同时在手机上滑动手指，快速销毁着之前的数据。他在整个控制系统和监视系统上植入的程序并没有多么隐蔽，如果是真正的计算机高手来看，很有可能会看出端倪。而就柏西亚方才和王婧的谈话而言，那个人的来临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
基地泡汤了，领地也即将被人入侵……感觉到主人的心情激荡，身体自发地一个用力——啪地一声脆响，手机的屏幕碎出了指尖大小的裂缝。
……再加上一笔额外购买或修手机屏幕的费用。
名叫柏西亚的碳基猴子……你准备还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