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叶姿小心地缩了缩身体，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不过她这么大的目标，就算一点儿动静没有，要找到她也是很轻松的事。
看到元朗站在自己面前，小脸笑嘻嘻的样子，叶姿故意无奈地摊了摊手：“朗朗太厉害了，我藏得这么隐蔽，你居然都找得到！”
接下来轮到元朗藏，叶姿找。
闭上眼睛数了二十个数，叶姿提高声音说道：“朗朗，你藏好了吗？我要来找你啦！”
当然，元朗是不会回答她的。
叶姿故意放重脚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一边转还一边大声自言自语着：“咦，这里也没有？这孩子藏哪儿去了呢？”
想象着元朗正躲在某个角落里偷笑，叶姿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和孩子一起玩耍的时候，成年人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放下防备和戒心，仿佛也回到了童年的美好时光。
其实叶姿早就看到了书房的桌子底下那一个小小的鞋子，可是她故意拖延了会儿时间，才假装无意地走进了书房。
“哎呀，朗朗你原来藏在这里啊？害得我找了半天！”
把元朗从书桌底下拉出来，她轻轻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
元朗站在她面前，一副乖乖的模样。
“好啦，现在又轮到我啦……”
叶姿话还没说完，元朗忽然伸手抱住了她的脖子，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瘦瘦小小的孩子依偎在她怀里，那种莫名的亲昵和儿童特有的柔软，让叶姿的心顿时化成了水，软得不行。
这么可爱这么乖巧的孩子，谁会不喜欢呢？
反手抱住元朗，她爱怜地拍了拍他的背。
有时候，跟语言相比，动作反而更容易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
静静地抱了几秒钟，元朗挣脱了她的怀抱，向外指了指，小脸再次露出了笑容。
他示意叶姿藏起来，继续刚才的游戏。
看着他带了点调皮的笑容，叶姿也忍不住莞尔。
“这一次我要藏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朗朗要很努力地找，才有可能找到我哦！”
听说这一次提高了难度，元朗立刻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
孩子总是有好胜心的，尤其是男孩子。
即使是元朗这样有自闭症的孩子，也难免会有想要取得成功的欲望。
冲元朗点了点头，叶姿示意他捂住眼睛，她要开始藏了。
蹑手蹑脚地走出了书房，她进了卧室，拉开衣柜躲了进去，为了增加隐蔽性，还在自己身上盖了几件衣服。
大功告成，她放轻呼吸，静静地等着元朗来找自己。
可是这一次，她等了很久很久，直到自己在密封的衣柜里憋得快喘不过气来，却始终没有等到元朗。
甚至，她连元朗的脚步声都听不到。
等待的过程中，时间好像变慢了，可是叶姿很确定，这一次至少也有半个小时了。
这么久了，元朗都没有找到自己，难道是他放弃了？
把身上的衣服扯掉，她小心地把耳朵贴近柜门，听着外面的动静。
房间里静悄悄的，一丝声音也没有。
就算元朗不会说话，也不应该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啊？
心里没来由地一紧，她顾不得什么藏猫猫的游戏，拉开柜门自己走了出去。
跟她在柜子里听到的一样，整个房间很安静，静得仿佛一个人也没有，可是在这反常的安静中，却似乎酝酿着什么，仿佛有极其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为了不吓着元朗，也为了给自己壮胆，叶姿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朗朗？我出来了！”
没有回应，这很正常，因为朗朗不会说话。
可是就算他不说话，至少也可能跑出来迎接她，或者弄出点儿动静来回应她啊。
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
叶姿心头涌上一种强烈的不安，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书房门口，一眼就看见了书桌旁那个小小的身影。
元朗依旧站在刚才被找到的地方，可是这一次，他的手里握着几张纸。
等看清楚那几张纸是什么东西，叶姿只觉得脑海里像是被扔进了一颗炸弹，轰地一下炸开了。
那是郑美琳的卷宗！
当初为了研究郑美琳的死因，她特意复印了那份资料，想带回家来好好研究，被元野发现以后，她就随手把那一叠资料放进了手边的抽屉。
后来事情越来越多，她就把这件事搁置了。可是没想到，现在竟然被元朗翻了出来。
此刻，元朗微微低着头，盯着那些资料和照片，整个人仿佛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不动。
那上面有郑美琳生前的照片，虽然只是黑白复印件，却依然笑得那么明艳动人，那么生机勃勃。
而下一张照片，却是她肿胀得不成人样的尸体，破碎不堪地倒在杂草丛生的乱石中间。
“朗朗！”
叶姿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想要从元朗手里夺过那几张照片。
她不能，不能让一个孩子亲眼目睹自己母亲的尸体，那是多么可怕多么痛苦的事情，她不能让元朗看见！
可是元朗的小手却像是一双小钳子，把那几张纸抓得牢牢的，仿佛死也不肯松开。
“朗朗，朗朗你听话……”叶姿又惊讶又心疼，手忙脚乱地想要盖住那些恐怖的照片，“这不是――”
谎言到了嘴边，她却说不下去了。
她要怎么解释？难道要告诉元朗，这不是郑美琳？
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她竟然连一个谎言都说不出来了。
她甚至不确定，元朗的反应是因为看到了这些照片被吓着了，还是因为想起了郑美琳。
她只能将元朗紧紧抱在怀里，努力想要安抚孩子僵硬的身体，嘴里说着那些无意识的话：“没事没事，朗朗别怕……都怪我，我不该让你看到这些的……”
语无伦次地说着，她却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一个小小的，仿佛从某个管道里硬挤出来的，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一个声音。
“妈妈。”
叶姿仿佛被雷当场击中，一下子怔住了。
这屋子没别人，她知道这个声音应该是元朗的，可是她又不敢相信。
把元朗从怀里拉出来，她双手握住孩子的肩膀，一脸的不敢置信。
“朗朗，你说什么？”
这一次，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元朗那张抿得紧紧的小嘴张开了，清清楚楚地吐出两个字：“妈妈。”
听到元朗那稚嫩的声音，叶姿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朗朗说话了，他居然说话了！
还没等她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元朗的动作就把她拉回了现实。
举起手中那几张被揉搓的皱皱巴巴的纸，元朗把它们伸到叶姿的眼前。
“这是妈妈。”
看着郑美琳那变形扭曲的尸体，叶姿的眼泪不知不觉涌了出来。
元朗还记得，还记得他的妈妈……
当他在她的抽屉里发现这些照片的时候，元朗一下子就想了起来，这是他的妈妈。
可是郑美琳再也听不到她的儿子这样叫她了，再也无法回应儿子的召唤。而元朗，也只能对着这些黑白照片叫着妈妈。
叶姿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想起自己也曾经幻想着叫一声妈妈，妈妈就会出现，她的眼泪涌得更多更急了。
“朗朗……”
除了哭，她几乎说不出一个字。
元朗似乎没听到她在叫自己，他重新低下头，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郑美琳的照片，那双和母亲长得一模一样的大眼睛里空空茫茫，没有一滴眼泪，也没有一丝情感。
过了许久，他才小声说道：“妈妈……死了。”
似乎是汹涌的感情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妈妈……我要妈妈……”太久没有开口，他的话语断断续续的，听起来没有一点儿逻辑，“朗朗听话……妈妈回来……爸爸不要打妈妈……朗朗害怕……”
看到他哭出来，叶姿反而稍稍放下了心。
她最怕的是元朗年纪太小，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或者被吓出什么毛病来。现在看到他能说话能大哭，她反倒放心了。
可是元朗的一句话，却让她脑海里的某根神经猛然紧绷了起来。
“朗朗，你说什么？你爸爸会打妈妈吗？”
虽然从来没见过郑美琳，可是她一直觉得，元泽和郑美琳是一对幸福美满的夫妻。
一个是公司老总，一个是演艺界红星，两个人都是事业有成，看起来也是很般配的一对儿，怎么会出现家庭暴力呢？
再说，从元野的描绘中，她也一直觉得元泽是很爱郑美琳的，而且郑美琳去世这三年多，元泽始终没有和任何女人有过暧昧的关系，她还以为是因为元泽一直放不下郑美琳。
可是元朗的话却提醒了她，她想起元朗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对元泽的惧怕，想起曼莎的威胁，想起元野说过的话……
脑海里闪过好几个念头，她的心不由地重重沉了下去。
“朗朗，你刚才说什么，再跟我说一遍。”
她尽量放轻语气，帮元朗擦去脸上的泪水，动作轻柔，仿佛生怕吓着了他。
元朗哭得抽抽搭搭，叶姿需要努力分辨，才能听清楚他说的话。
“爸爸打妈妈……好吓人……爸爸要一件东西，妈妈不给……妈妈哭了……爸爸又打妈妈，妈妈倒在地上……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