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凭自己和朋友的力量就可以找到凶手,而凶手却用实际行动,毫不留情地嘲笑着他们的渺小。
她毕竟受过专业训练,而郭美丽和何欢都是普通人,如果她们成为下一个目标,肯定连防备的力量都没有。
如果她们也像小胖和小翠花一样……
叶姿的心狠狠地抽痛了起来。
“就这么定了,你们快走,现在就走!”
用力推搡着两个好友,叶姿几乎像是在赶小鸡一样把她们撵出了医院。
强行把不断哭泣的何欢和奋起反抗的郭美丽塞进了出租车,叶姿回到医院,才发现自己仿佛脱了力一般软弱。
她靠在冰冷的墙面上,看着身边脚步匆匆的人群,身子一阵阵止不住地发抖。
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来,冰凉凉的,仿佛一条巨大的毒蛇,冲她咝咝地吐着芯子,嘲笑她的无能,嘲笑她的愚蠢,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伸过一双有力的大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她吓得一激灵,转过头却看见一双沉凝的眼眸,浓黑的眉毛紧紧拧着,一脸的沉重。
“阿飞……”看到熟悉的人,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小胖、小胖他死了……”
陆凯飞紧紧抿着嘴唇,喉结上下滑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到底是谁,是谁要杀他们?”隔着泪水模糊的眼眶,叶姿声音哽咽,“他们和我们一样,只是无依无靠的孤儿……是谁一定要我们死?”
放在她肩膀上大手慢慢收紧,她能感受到陆凯飞悲愤的情绪,就像此刻她的心情一样。
“小叶子,你是个警察。”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如果现在我们想找到凶手,就只能指望你了。”
他的话仿佛一桶冰水兜头浇下,让叶姿顿时清醒了许多。
陆凯飞说得对,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
颤抖着手从包里拿出记录线索的笔记本,她竭力回忆着,把小胖发生意外的经过详细地写了下来。
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她努力清空情绪,让自己陷入沉思。
“你有没有发现,小胖和小翠花的死都好像带着随机性?”半晌,她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话。
陆凯飞挑了挑浓眉,疑惑地看着她。
“如果说凶手是那个假扮成保洁工的女人,那在你车上放置注射器的应该也是她。都是偷偷摸摸的行动,都是用下毒的方法,都是冲着我们这群人。”叶姿在笔记本上划下两条重重的横线,“可是让我想不通的是,她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
如果凶手的目的是针对某个人,那她这种方式很容易失误。她费尽心思设计这些杀人的机关,为什么在选择受害者的身份上却显得很随意呢?
“……比如,她不能确定一定是小翠花吃那盘蓝莓山药泥。如果她想毒死我们所有人,完全可以选用另一种毒药,而不会选择氰化钾。”
氰化钾中毒是发作最快的,一旦在座的人发现有人中毒,肯定不会有人再去吃那盘蓝莓山药泥了。
“还有今天,她也不能确定一定是小胖坐副驾驶,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心里猛然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她越想越是心惊,连手中的笔记本被扯得发皱都没有发觉。
“小叶子,叶姿!你怎么了?”陆凯飞惊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叫了好几声才让她回过神来。
“我、我……”她断断续续地开口,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慢慢将目光转向陆凯飞,她的声音僵硬而紧绷:“我觉得,她可能是冲我来的……”
“怎么可能?”陆凯飞浓眉紧皱,“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她下手的目标没有确定性,”叶姿的声音干巴巴的,仿佛在竭力隐藏着心底的惊涛骇浪,“她不是随机挑选受害者,而是用了排除法。”
“排除法?”陆凯飞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是什么意思?”
“那一天在饭店,”她艰难地咽了咽唾沫,觉得嗓子紧得发疼,“在座的所有人里,只有我不吃山药。”
她从小对山药过敏,有一次碰到了山药的汁液,手背红肿了好几天,从此她对山药一直敬而远之。
“还有,我不喜欢坐副驾驶。”
警校里有很多交通意外的案子,她知道副驾驶是最危险的位置,所以她总是尽量避免坐副驾驶。
除了坐元野开的车……
把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念头狠狠赶走,叶姿低头看着笔记本。
那个凶手,她不在乎死的人是谁,只要不是叶姿。
听完她的话,陆凯飞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
“别再看了!”一把从她手中夺过那个笔记本,陆凯飞斩钉截铁地说,“你的想法根本不靠谱!你有什么仇人,能这么处心积虑地折磨你?如果她要杀你,直接就动手了,还绕这么大的弯子干吗?”
叶姿任由他拿过了笔记本,呆呆地盯着脚下的瓷砖地面。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看过猫捉老鼠么?”
她忽然开口,声音飘忽的好像一个幽灵,陆凯飞愣住了。
“……猫抓到了老鼠,总是先玩个够,老鼠跑开了,它就叼回来,然后再松开爪子。”她的头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轻,“她是个强大而阴险的对手,我觉得,她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折磨我。”
“叶姿!”陆凯飞猛然提高了声调,“别他妈胡思乱想了!我看你就是案子看多了看傻了,什么阴谋诡计都往自己身上安,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叶姿呆呆地坐着,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陆凯飞的话,半晌,她忽然站起身来。
“我要去看看季阿姨。”
单人病房里,季兰依然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悄无声息地躺在病床上,瘦削的身体好像一张轻飘飘的纸。
“季阿姨……”伸手握住她的手,叶姿才发现自己的手像冰一样冷。
她伏在病床上,把脸贴在季兰干燥而温暖的手上,心里七上八下的始终安静不下来。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跟季兰有过这样亲昵的举动,即使在她生病或者季兰心情好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过。
连她自己都觉得,她是个生来坚强的女孩子,对于这些过分亲热的行为向来不屑。
只是她不知道,她是真的不需要,还是因为不敢奢望?
“季阿姨,我害怕。”她低低地说着,仿佛在对着虚空倾诉,“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干枯的手上带着僵硬的纹路,硌的她脸颊生疼,可是她却不肯抬头,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确定季兰还活着,她才能获得暂时的心安。
“你快点儿醒来好不好?”她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恳求,“你醒过来吧,我答应你,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醒来好不好?”
即使是在孤儿院生活的那些岁月里,她也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孤单过。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季兰在她的心里占了多么重要的位置。
她不是她的生母,却胜似她的生母。即使在季兰打她骂她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怨恨她。
“你醒过来吧!”大滴的泪珠从她眼角滚落,滴落在季兰干瘪粗糙的手背上,叶姿的声音带着轻声的呜咽,“我不想再失去你……”
哭了许久,她慢慢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声惊天动地的暴雷惊醒。
倏地从床边抬起头,她才发现屋子已经变得一片漆黑,窗外是瓢泼大雨,狂风将外面的景物摇晃成鬼魅般的影子,影影绰绰地投射在病房的墙面上。
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叶姿起身去关了窗。
回头看去,正好又一记闪电劈下,照亮了病床上的季兰。
她依然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外面的风雷大雨也无法把她惊醒。
深深地叹了口气,叶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阿飞,你还在医院吗?”她看了看时间,把电话打给了陆凯飞,“你刚走?嗯没事……好吧,你过来接我吧。”
陆凯飞说他离医院不远,马上就开车过来。
午夜的医院空荡荡的,叶姿走出电梯,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一阵狂风呼啸而来,夹杂着豆大的雨滴打在她身上,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看向外面的马路。
那里没有灯光也没有车,看来陆凯飞还没到,她想了想,决定还是暂时先避避雨。
她左等右等,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陆凯飞却始终没到。
打电话,一直提示占线中。
叶姿等得越来越不耐烦,好不容易看见大门外闪过一道车辆的灯光,她立刻冲进雨幕奔了过去。
一辆出租车唰地停在她面前,几个人七手八脚地从车上扛下来一个胡言乱语的醉汉,看也没看她一眼就直奔急诊室。
不是陆凯飞的车,叶姿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姑娘,打车吗?”出租车司机探头问她。
叶姿看了看黑魆魆的街道,摇了摇头。
可能是奇怪她这么大雨还站在街上,出租车司机疑惑地看了她两眼,发动车子离开了。
叶姿被雨淋得浑身透湿,心里烦躁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就在这时候,手机响了。
看了眼来电显示,叶姿接起电话就吼了过去:“你不是说就在附近吗?这都多久了还没到?”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噼里啪啦的雨声中,她几乎听不清陆凯飞的声音,可是他的话语却像是一记闷雷,沉重地砸在她的身上,毫不留情地劈碎了她的心脏。
“……美丽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