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十分安静在一旁坐下,随手拿起一个瓷杯看了看,又看我这边几个小宫女胡乱收拾衣料碎步,好不容易才让我脱身出来,便觉得好笑。
看着我走过来,太子笑道:“看样子这次有得热闹瞧了,从来没见到一个新娘子能够像你这样折腾的,我那些姑姑们出嫁可都是安安静静,屋子里面也没听什么声响的。”
我笑着接过宫女手里的茶杯递给太子,见到他气色尚好我就放心不少了,笑道:“今天是专程来给我贺喜的吗?”
太子对身后的太监努努嘴,那太监忙机灵的献上手里几个大红锦盒,太子笑道:“你是见惯了好东西的,这些也没什么特别,权当是给你添添喜气,来日你生了世子,我再好好准备。”
我笑着示意秋葵手下,故意板脸道:“没见过像你这样偷懒的,结婚礼物也兴随便送的?也是合该我命苦,身份低微,太子爷能够赏面亲自送礼就已经不错了。”
他笑了笑,吩咐自己的太监到外头等着,我会意,也让秋葵带着屋里的宫女绣娘们先出去。太子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着茶盖子,却只看着不说话,见我一直望着,才笑道:“那天你同我讲的话,后来我想了很久。”
我都已经快要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了,摸摸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又笑道:“其实你说的那些也没什么稀奇,我自己也是能够想到的,可关键的时候总要有人过来提醒我,我才能更快醒悟过来。只可惜,你嫁人之后,宫里又少了一个贴心人。”
我见气氛又要低迷了,忙伸手搭了太子的胳膊说:“我还可以时常进宫请安,前朝不是还有外命妇进宫请安侍奉的惯例吗?”
太子不经意的看我一眼:“原先宫里的确有外命妇定时入宫侍奉太后皇后的先例,不过自从博果尔亲王无端去世,皇爷爷封了董鄂氏做妃子,这外命妇入宫的事情也为宫里忌讳,你出宫之后若想要再进来,只怕要等到大年大节的时候才能够呢。”
我伸了伸舌头,没有搭话,虽然宫人们不敢随意谈论先帝后宫的风流韵事,但董鄂妃的鼎鼎大名我老早就听过,说来也是皇帝哥哥抢了亲王弟弟老婆的皇室丑闻,可太子现在肆无忌惮的跟我讲这些,即便是身旁没有别人,总也是不合适的。
他抬头看我,眼神中透过一丝暧昧柔情:“你嫁给大哥,会很幸福的对么?”
我隐隐觉察到有一丝反常,定了定神直视太子的目光,说:“当然,这是我梦寐以求的。”
接着,我忙又岔开话题,跟太子说了些小时候的趣事,气氛也变得没那么沉闷了。太子大笑着说:“你当时又不会抽陀螺,还跟我们兄弟玩得那样起劲,就不担心伤到了人?”
话音还未落,太子身边的笑太监便匆匆上前,说:“太子爷,咱们该回宫了。”
太子神情一变,又黯淡下来,起身道:“那我改日再来看你。”我点点头,把他送到宫门口,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着:“他比以往瘦多了。”
太子才从慈宁宫出来,便在小花园遇见了已经是佟妃的玉容,见实在避不过去,便沉着脸见了礼,玉容也笑着还了半礼,问道:“太子这样面色匆匆的,可是刚从慈宁宫出来?”
太子听完,自行整了整衣袍,略笑了笑说:“孤还有事,不耽误娘娘了。”说着要绕开,玉容笑着叫住了他,说:“怎么如今太子还有事情可以忙吗?本宫还以为太子只剩下酒肉歌舞能够打发时间呢。”
玉容说着,一旁的宫女水烟也掩面偷笑,眉眼全是轻蔑之意。太子身边的太监看不过眼,要与佟妃分辨,太子想阻拦却已经不及,见那太监脱口而出:“佟妃娘娘,我们太子可是储君。”
佟妃听完却笑了,笑得满头的珠翠叮当叮当,太子不厌其烦,只抬脚往前走,佟妃却追着说道:“为他人做嫁衣裳的滋味好受吗?”
太子听的一怔,脚步了缓了缓,佟妃抓住机会上前又道:“你辛辛苦苦为人家筹谋,还把自己落得这幅田地,结果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心上人要嫁给别人,你什么也都得不到。”
太子缓了颜色,笑道:“佟妃娘娘也不要太自以为是,娘娘虽然位份尊贵,但皇阿玛后宫嫔妃众多,总不见得娘娘永远都是一枝独秀,希望娘娘将来失意的时候,也能这样挺直腰板。”
佟妃脸色一变,欲要上前争辩,太子早已经绝尘而去,直气得在原地跺脚。水烟上来安慰,玉容却整了整自己鬓上的绢花,笑着吩咐道:“水烟,再陪我去一趟乾清宫,皇上可专门嘱咐过本宫,要好好留意太子的言行,眼下太子依旧没有半分悔改,还出口顶撞本宫。”
水烟眉毛一挑,眼角笑纹干涩,望着太子的背影道:“娘娘放心,皇上宠爱娘娘,自然会为娘娘出头。”
乾清宫里,康熙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佟妃似乎一点都没有觉察到,自顾自的说着:“太子贵为储君,臣妾品阶低微,原不应该干涉,可近来太子行为愈发越距,毓庆宫里几乎夜夜笙歌,扰得邻宫都不得安宁,还时常令乐府召集宫外舞姬歌姬供他取乐,这些荒诞行径甚至都不值一提,更有甚者……”
她压低了声音,探了探康熙的表情,才说:“太子还私下散播消息,说皇上要废掉他。”
康熙手中的瓷杯浑然碎裂,水花溅了一地:“这个畜生!”
佟妃先是惊愕,忙反应过来慌忙下跪,膝行着上前用娟子替康熙擦手,好言安慰道:“皇上当心身子。”
张德胜听到动静,原带着人进来看了看,却见到佟妃跪着替皇上细细擦拭双手,而皇上面色微怒,却也不拒绝,便知趣着带人又退了下去。出门遇到徐千英,张德胜本不想理他,但最近佟妃风头太盛,徐千英越发变得有脸面起来,只见徐千英欠着身子给自己行了个礼,笑着问:“张总管,佟妃娘娘可是在里头?”
张德胜不得不笑着说道:“是呢,万岁爷好像生着气,徐公公要是没有十万火急的事,还是在外头等等吧!”
徐千英神采奕奕,笑道:“多谢总管提醒,只是这事佟大人吩咐了,要马上告诉娘娘。”
张德胜往里头看了看,变换着脸色,康熙心情不好,宫里的奴才几乎都要逃似的出去,偏他愿意往里面闯,惹怒了康熙,最后这倒霉还不是落到乾清宫奴才头上。可张德胜人精一样的人,就这么一转头的功夫,已经换上一副笑脸,说:“既然是国丈有事交代,奴才哪里敢阻拦,这就进去给你通报,等着啊。”
徐千英千恩万谢,看着张德胜悄悄推开门探了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传唤自己,还传了两个小宫女进去收拾东西。
徐千英屏着神,先是望了望康熙身旁站着的玉容,慌忙跪下甩袖子说道:“奴才给皇上请安!”
康熙疲惫的给了徐千英一道眼风,端起已经换过的茶盏子,问:“可都查清楚了吗?”
徐千英面色一犹豫,身后的佟妃连忙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皇上问你话呢,我阿玛究竟查得怎么样了?”
徐千英不敢再耽误,忙从胸口掏出一块素色手帕,展开一看,里面躺着一封写了字迹的信,高举过头顶。佟妃看了看康熙,便上前过去把信接了过来递到康熙手中,康熙只扫了一眼便闭眼不想再看,挥手让屋里的人全都退下。
佟妃知趣的同徐千英一同退下,直到宫外,两人这才很有默契的相视一笑。
那封信的内容徐千英早已经看过了,是索额图的亲笔信,自从大佟佳氏被追封了皇后,佟国维现在到哪里也都有人尊称他一声国丈,与索额图分庭抗礼,而索额图自然不甘心受制在新国丈之下,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而现在,很明显是索额图落了下风,还牵连了太子。
康熙垂着脑袋,手里无力拎着刚刚那页薄薄的信纸,似有千斤之重,上面的内容触目惊心,他怎么都不肯相信,悉心培养长大的太子,竟然有了谋反的心思!
思绪瞬间飘落到十几年前,当时太子还是一个三四岁的孩童,有一次牵着他的小手在御花园散步,恰巧遇见荣妃抱着才半岁的三阿哥,荣妃没看见他们已经走来,抱着三阿哥坐在凉亭里面,捧着他的小脸左右亲,不停的笑着逗他,慈母之情洋溢满满,太子几乎快要看呆了,圆圆的眼睛一动不动,拉着康熙不肯再走,指着荣妃喊额娘。
康熙心一酸,知道这孩子已经开始意识到自己没有额娘的事实,只得加倍疼爱他,每日必定要跟他一同吃饭,夜里看着他睡着了才离开。
曾经那么用心疼爱过的孩子,真的要倒戈相向了吗?清穿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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