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 66 章(1 / 1)

在绪方精次的怀中,进藤光感受着男人的痛苦悲伤,清凌凌的目光仿佛没有知觉般看着虚空。**

“我见到了一个人。”他静静地说,“一个我本该完全陌生的人。”

“是‘进藤光’的妈妈。”

他退出男人的怀抱,向后一仰,整个人躺倒在地毯上,注视着天花板。

“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询问的句式,却没有等待回答,“我撞进了你的怀里,你却反拉住我,叫着我‘进藤光’!”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你、明明、塔矢亮……”

右手臂挡在眼睛上,男孩的声音平静而隐忍,“所有人看到的都只是‘进藤光’!”

“那么‘尤莱亚’呢?!”

“谁又见到了‘尤莱亚’?!”

无声的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无论如何控制如何告诉自己不哭都无济于事。进藤光蜷缩起来,背对着绪方精次,竭力维持自己最后的尊严。

“我到底……是谁?”

——我到底……想成为谁?

——我能……成为谁?

尤莱亚·阿尔弗雷德,也就是失忆的进藤光,很早就知道自己并非真正的阿尔弗雷德家族的小少爷。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有所感觉,所以在偷听到仆人在背后的小声八卦时,他并没有多少意外震惊和伤心。

在病房里睁开眼睛的他,一无所有,一片空白。

被告知名为‘尤莱亚·阿尔弗雷德’,成为卓有名望财力的阿尔弗雷德家族的小少爷……这样在大部分人眼中幸运至极的事情,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感觉。

初醒的他,看着病房窗外,划过蓝天的飞鸟,心底怅然若失。

他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不仅仅是记忆。

低头看看摊开的掌心,纹路浅淡而繁复,在略显青白的细嫩肌肤上,组成神秘的图像。

攥了攥手心,这只手,曾经拿起过什么,曾经娴熟于什么……

据说可以从手相看出一个人的一生,那么,将手心攥紧,是不是就代表抓紧了命运。

然而,一无所有的他,这只手,还能抓住什么?

他的命运,又在哪里?

‘留下来,求求你留下来……’温婉美丽的女子,笑意盈盈,眼中却这么哀求着。

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动人。

不需语言的描述添彩增色,美丽而脆弱的女子将满腔母爱倾泻于他,视他为最后的稻草、唯一的救赎……

她爱着他,如母亲爱着亲生孩子,如溺水的人爱着最后一块浮木,如信徒爱着他们的主。

罢了罢了,如果是她,那么成为尤莱亚又如何?

成为她的尤莱亚!

精致病弱的男孩,第一次抓住了女子的手,“妈妈。”

女子不敢置信地愣神之后,看着冲她露出笑容灿烂的男孩,轻轻答应了一声,眼睛里,却无法抑制地落下了幸福的泪水。

‘我的孩子。’

空白的过去被遗忘,重新留下的是新生的尤莱亚,永远15岁的尤莱亚。

永远孩童般纯真,水晶般清澈,永远不懂得复杂的成人世界。

他停留在了感情混沌的时期,再也不曾长大。

踏上名为日本这个岛国土地的一瞬间,有什么他尚且不明白的感情充盈胸膛,几欲落泪。

游子归乡,镌刻在身体里灵魂上的熟悉,是不会消失的。

撞进那个男人怀中,被拉住手臂,一声声换作‘进藤光’的时候,尤莱亚似乎感觉到,这就是他的宿命了。

宛如在空白幕布上一点点涂抹,黑色的墨汁挥洒出不可褪去的图案。

绪方精次、藤崎明、和谷义高、伊角慎一郎、塔矢亮……一个个黑白的人影跃然纸上。

还有,拿起黑白棋子时,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满足与叹息。

失去的空白过去被一点点填上,尤莱亚却开始感到恐慌。

这就是我想要的吗?

这就是我的过去吗?

我真的是进藤光吗?

渴望与恐惧并存,灵魂的呼唤与心中的退缩交织,然后,在揭开幕布的一瞬,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不是尤莱亚,他也不是进藤光,他从一开始,就只是从被病床醒来的一片空白……

“我逃走了……”蜷在地毯上的男孩低声呢喃,“真是狼狈啊。”

见到‘进藤光’的妈妈时,见到那个已显苍老疲惫的女子的时候,黑白的色彩仿佛一瞬间有了颜色。整幅画卷色彩鲜妍地碎裂在他面前,无数的记忆片段在他身边回旋、飘落……

世界瞬间颠倒,属于‘尤莱亚’的世界褪色崩塌,属于‘进藤光’的世界支离破碎……

他站在记忆的交界处,看着满目疮痍,空洞失色。

他逃走了,狼狈逃走。

他是个胆小鬼,没有足够的勇气做出选择,也没有足够的觉悟面对一切。

身后传来女子沙哑悲痛甚至绝望的呼唤哀泣……

他脚下顿了顿,却不敢回头。

他不知道他一旦回头,将会面对什么,他的世界将成为什么样,他又将会成为谁?

他不知道,他不想知道,他不愿意知道!

他只想找到一个地方,可以安全地躲起来。

“我不是‘尤莱亚’,我也不是‘进藤光’……”男孩将自己团得越来越紧,固执地拒绝这个世界,“我只是我自己,我不是任何人!”

他这么倔强地说着,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下。

绪方精次看着男孩小小的一团,他的声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无助悲伤。

这是他心爱的男孩啊,他愿意付出一切换来他的笑容的男孩。

绪方品味着心中撕裂般的痛楚——果我不能让你快乐,那么起码,我可以陪你一起痛苦。

他俯□,在男孩身边躺下,将背对着他的男孩轻轻搂住,不顾手下传来的轻微颤动。

“也许我并不能完全了解你的痛苦,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爱你。”

“我爱着的,是现在在我怀中的人,是与我一起生活的你。”

“不管是尤莱亚也好,进藤光也罢,我确定,我爱着的人,就是现在的这个你。”

在男人的轻声细语下,男孩的身体渐渐放松,打开,但仍然不愿意转过身。

绪方顿了顿,闭了闭眼睛,毫无保留地继续剖白,“我承认,我最开始是因为‘进藤光’而注意到你。”

“我也无法否认,我曾经对那个名为进藤光的少年动过心。”

“但是,”略微沙哑的嗓音里有着几分苦涩,“我不可能爱上他,至少,不会如爱你这般爱他。”

是的,绪方精次可以对进藤光动心,但他不能爱上他。

同为职业棋坛备受关注实力扛鼎的棋手,前后辈的关系,年龄的差距,还有进藤光与塔矢亮的纠缠……若是在清醒状态下,冷静克制的绪方精次,即使明了自己对金色额发少年的心思,却永远不会允许自己再踏前一步。

绪方精次,不会允许自己落到那样狼狈的境地。

所以他小心翼翼地远离着少年,用嘲讽冷静的面孔疏远隔离男孩,用繁华酒醉忘记那瞬间的悸动。

他做到了。他做到连自己都忘记对少年的绮思,忘记月夜下梦中的笑颜,忘记看到少年与塔矢亮一起时心中隐隐的抽痛。

他以冷静理智的姿态,冷眼旁观着这一场未萌芽的爱情的死亡。

“那个名为‘进藤光’的男孩眼中,看着的,永远在任何人都无法看到的远方。”

“他是一只注定高飞的鸟儿,他的归宿在高远的天空。”

“我对他动心,不仅仅因为他的相貌才华性格……更因为他是我的梦想。”

“他是我曾经最美丽的梦,却永远不可能达成的梦。”

“也因为如此,我不可以爱上他,我不可以亲手毁去我的梦。”

直到进藤光消失,绪方精次才终于承认,所有理由都不过是借口。

他无可救药地被那个男孩吸引着,却懦弱地不敢踏出一步。

那个名为进藤光的男孩,他端坐棋盘前的身影仿若穿越千年时光,他对弈时凌厉沉静的眼神似乎能看透千百年的迷障,他落子时指尖流淌着神秘的金色流光……

一子落而天下惊!

那样超越神明的才华横溢,艳惊四座,流光溢彩!

谁能够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呢?

他带着神秘的背景莫测的棋力突兀出现在绪方精次面前,横空出世将一潭死水的职业棋坛搅得风生水起。

那样灿烂明媚的笑颜,那样风华绝代的身姿,那样惊采绝艳的棋力,如一抹浓重的色彩,撕裂了暮气沉沉的天空。

然而,绪方想,他早已看到,那个男孩,他踏上的,是那样孤寂高寒的道路。

‘神之一手’!

古往今来,多少棋手怀着这个梦想坐在棋盘前,然后多少人在看不到尽头的道路上绝望,或放弃,或最终化作点点星光照亮后人。

无一人,可以登顶;无一人,能够看到尽头的风景。

也许在棋会所前抓住那个有着清澈眼睛的稚气男孩的时候,他就已经隐隐有所预感,这,就是那个人。

那个能够实现‘神之一手’,能够登顶神坛的人。

不,应该说,他从一开始,就站在了顶端,他早已见过顶上的风光,他所要做的,仅仅是向上攀登。

绪方精次对围棋的所有热爱,他曾经的所有梦想,他曾想成为的人——真正的棋士。

他在那个名为进藤光的男孩身上看到了他所梦想的一切。

“进藤光是神性的存在。”

“而神明,是不可能为人类停下脚步。”

“他在登上神坛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快,身边的人一个个被他抛下,无论如何努力都再也无法追赶。”

“他头也不回,义无反顾地走在那条道路上,眼中倒映着巍峨的殿堂一角。”

“他是不一样的,与所有人都。”

“而你,”绪方搂进怀中的少年,在他头顶轻轻呢喃,“你是鲜活的。”

“不喜欢喝牛奶、喜欢在家里赤脚走路、喜欢随手买奇形怪状的饰品回来、喜欢懒洋洋地窝在地毯上看漫画……脾气还很坏,爱撒娇……”

“不知不觉就侵入了我的世界,把我变得面目全非。”

“我喜欢的,是这样真实的你。”

“不是进藤光,不是尤莱亚……”

“只是你而已。”

“所以,即使只有一点点也好,即使只有很短时间也罢,你……爱我吗?”

我的男孩,你可以爱我吗?

请你爱我好吗?

不知不觉已经转过身来的男孩,橄榄绿的大眼睛与男人金棕色的眼睛静静对视。

“你爱我吗?”他轻声询问。

“我爱你。”

“你爱我吗?”

“我爱你。”

“我爱你……永远。”

“那么,大叔。”男孩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们来做吧!”

作者有话要说:写不出感觉,好纠结~

做不做,是个问题!虽然即使做也只不过是拉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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