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方家,虽然说了些狠话,但荣氏愁的是没处下手,没想到白芷先点了她。
“什么传尸症?白大夫,你再说清楚些可好。”
她和荣氏一对视,发现荣氏听到她的提点也是十分心领神会,摸了摸自己袖子刺绣的宝相花纹道:“我让方夫人出去,怕她过了病气,不是捉弄她。方家一定有人染了传尸,她也染了点,不过尚算轻的。你从这点上去查一查,说不定会有所得。”
荣氏捏了帕子擦了擦脸,笑得越发灿烂,点头称是。
“白大夫,您这是——”
她原以为白芷是不愿意插手麻烦事的人,没想到这次会主动提点她。
白芷正走到门口,她微微回头,夕阳余光撒到了她白嫩的脖子上,侧脸透着一种清幽,竟有些不似凡人的出跳。
“我的徒弟,我自然要管了。”
荣氏眨了眨眼睛,总觉得自己方才似乎看花了眼,看到了另外一个女子的模样——
那个女子,比如今的白芷,还更加美一些,不似凡人,倒有些天人的模样。
自己这是怎么了,给方夫人给闹糊涂了么。
荣氏挥了挥帕子,挥开自己的胡思乱想,吩咐下人去摆膳,顺口问了伺候老爷的用人。
那用人却回答:“老爷写了字条,说他不用饭了,先休息了。”
荣氏心下叹气,本来老爷情绪都很好了,偏偏方家来闹一场,搞成这个样子,她都不想用饭,更别说老爷了。
这个方家,她倒是真要查查了。
不过,先找人问问,什么是传尸症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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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想不到,自己才回到玲珑医馆,医馆门口就已经成了菜市口。
公孙训还老老实实在她门口呆着,似乎还有什么话要问她,一边替她拦着许多闲杂人等,一边被人拉来拉去。
他嘴里喊着:“莫急,莫急,白大夫马上便会回来的。”
也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消息,白芷还没出得甄府的门,一传十十传百,附近的住户竟然全都知道了,白芷从鬼门关拉回来一个千金小姐,说得通俗点,那就是把死人给救活了。
这十里街都沸腾了。
都传到了朱雀巷,青龙坊去了,市井的百姓又特别信这些,只把白芷传成了一个神医。
从前只是知道白芷医术还不错,但还没有传地这么邪乎,可是这次是什么?
这可是去宝芝堂请的,去诊尸厥症,说是当场是死掉了的。
这样都能救回来,听人说,千金小姐可是后来有说有笑,当场就好了的。
这样的神医,多久都没出过一个了。
百姓们争先恐后,连好多富户,也都派了下人来,争着在白芷这里挂号。哑巴早就筋疲力竭,见到公孙训和小和尚,几人便在门口拦了。
医馆这几日还住着小郡主呢,轻易冲撞了可不好。
几个人手忙脚乱,也没将事情解释清楚。
可是白芷从马车里一下来,黄昏之中,脸上冷冷的,倒叫所有人都震住了。
不过也只有一瞬间,大家又都想起来,这可不就是传说中生死人的白神医么。
脑子都发起热来,围着白芷:“白大夫,快些给我们个号牌吧。我们家中都有垂死病人的。”
白芷也是感到不可思议,流言的威力,实在太大了,这可是把京郊附近所有身患绝症的人都引来了吧。
她要是真把这些人都治了,只怕明日就不用存活在十里街,也别想开医馆了。
同行的唾沫就要把自己淹死。自己没有依靠这件事,她还是很清楚的。眼前这个阵仗,还得好好应付。
白芷脸上渐渐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大家误会了,我不是生死人的神医,若是真有这样的神医,岂不是这世上没有死人了?我还做什么收诊金的小大夫,直接做个逍遥自在的神仙不好?”
这几句话一出,果真沸腾的人潮稍微安静下来一点。
“若是真有急症,宝芝堂百草堂的大夫,也是一样的。若真信我,出不起诊金的,求到我跟前来,我也会宽限一二,不过大家这样挤在门口,我这小生意,还做不做了?”
她话音轻柔,说的话语又有条理,循循善诱的语气,配上她不卑不亢的气势,格外有说服力。
她扫了一眼当场围过来的,虽然说是有急症死症,可似乎真正的病人都没有来。
事情有点蹊跷。
再怎么传地快,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人赶来。
果真,在几个平头百姓里,她扫到了几个可疑之人,眼神闪烁,混在人群里,说是跟着说的,却根本没有什么急切之态,不像是病人家属。
她的几句话,还是有说服力的,当下她走过的地方,人群自动让出了一条道路,好似分开海水一般。
“蒙公孙大夫抬爱,他请我与他前去甄府替甄家小姐会诊,她的确是尸厥之症,并没有死去。她受了刺激,我替她温了心脉,祛了卡在胸口的几口浓痰,这才醒来。若真是给我一个死人,我也治不回来的。”
她说了几遍,让人群散开,刚刚要散开,被她认定了较为可疑的几个人,在人群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又都围着她不肯散去了。
白芷也是极其不耐烦,她个小和尚使了个眼色,他分开人群,正要抓住这几个不怀好意的人时,马蹄声震震而来。
那几个人见到不远处马蹄上的是军队式样的锁子甲,便相互看了几眼,迅速在跑动中消失。
若是从前,白芷或者还会放他们一马,可是现在白芷收下有个会武功的小和尚,她在小和尚耳边说了几句,小和尚便点头朝着那几个人身后跑了起来。
她也想知道,谁见不得自己好。
如果猜得没错,多半是同行。
市井平民大多都是被煽动着过来的,如今看着一行军马行驶到了医馆门口,都有些怕事,为首的男子,黑衣黑发,颇有气势,一挥马鞭,鞭头落地,尘土飞扬,一声声啪地巨响,这些要替得了死症急症的亲人朋友挂号牌的平民们立刻四下都做了鸟兽散。
白芷立在那里,见到几匹军马一字排开,整齐有序,停在了她的医馆门口。
今儿可真是奇了。
瞧,是谁来了。一个两个,都把她医馆门口当菜市口了么。
好在着一块空地她为了富户们能顺畅停放马车重新整了,几匹马停在这里,倒是没什么问题。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顾培楼。
他的天花,看来是好全了。除了脸色稍微有些苍白,似乎和最初见到他没什么差别,黑着一张脸,不过这张黑脸,可比以前客气多了。
“下马!”
他一声令下,几个马上的大兵模样的人,也都整齐划一地下来了。
接下来的事,叫白芷简直哭笑不得。
几个当兵的,小跑步前进,锁子甲的声音叮当作响,天还有些闷,这些人倒是不嫌热,一个个就又是这么整齐地,跑步进了她的医馆。
他倒是算得好呢,把这么多挤在门口的平头百姓赶走,自己带着大兵进来。
进医馆,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看病了。
顾培楼用一种非常奇特的眼神看着白芷,白芷被他打量地浑身发毛。
“治病?”
她看着这几个一步一个动作,如今全部坐在她前台结账处的小木椅子上的几个兵将。
他不客气地找到一块挂在外间,白芷用来消毒擦手的帕子,随意擦了擦手上缰绳上的灰尘。
他多日劳累,一路追击到了河北以西,却仍旧没有发现完颜昱之的影子。
但是他的几个辽胡带来的手下,却被他抓住了细细拷问。
原来完颜昱之在京城是有据点的——前些时日,揽月湖堆积的死人,也是他搞出来的。
完颜昱之对于会传染的时疫较为感兴趣,揽月湖的死人,都是他从各处找来的染了时疫的病尸,装作被桃花汛冲上案的样子,目的就是为了试试看,能否在京中将这些疫病传染出去。
那么这样,他在大梁京城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一大半。
他差点就完成了,如果不是皇叔正巧赶在那时候回京的话。
他记得那时候揽月湖重兵把守,或许就是他发现的不对劲。
长公主的温病,也是染了这瘟疫的表现。
完颜昱之在京中潜伏这么久,竟无一人知道。
第一次计划失败,他又做了第二次计划,这一次,瞄准的是他顾培楼。
他自然知道,辽胡人不会轻易放过他。所以在两国休兵的时候,他选择回大梁练兵,补充精兵强将。
完颜昱之不想杀了他,因为直截了当杀了自己,投诚书失去了效果,穿回京中,或者还会给自己增加名誉。
他要的就是自己身败名裂。
他记得当时坑杀的一万人里,就有完颜昱之的五千兵马。他大败完颜昱之而归,也因此,完颜昱之这个二皇子,在辽胡失去了兵马,被众多皇子倾轧,从高处落下的滋味,定然是不好受的。
完颜昱之能在京里安然无恙,他必定勾结了一些朝廷里的走狗。对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以李党为首的一大批人里,就有许多的主和派的垃圾,上次无故攀咬徐忠的,就是出自李党的一名光禄大夫。
这些文官位高权重,实际尸位素餐。
果然,他往这个方向去问他的几个手下,果然有知情人,说完颜昱之的确每年都会暗中朝大梁的几个文官“进贡”。
至于到底是哪几个文官,这些小喽啰,自然不会知道。
哼,完颜昱之敢攀咬徐忠,无非就是想开始对他动手,可惜他从自己“顾家军”内部进攻的计划,又宣告失败了。
这一次,不知道是如何想出了最后一个计划。
天花袭击。
先是打听到了自己要去剿水匪的消息,接着就全军出动,将水匪老巢里的水匪,全部换成自己的人马。
里面铺天盖地,都是天花病人用过的东西,兵器,马匹,全部都有……
他这是丧心病狂地想要自己死在当场,就连自己要进去避避的瘟疫谷,也都算了个准。
如果说他当时疯狂一些,豁出去赶路,不管周围老百姓是否传染天花的话,也许他的部下,的确能有活下来的可能,可若是那样,只怕河北已经是遍地死人。
天花的传播速度有多快,在这种闷热的天气理,更是加倍,且不容易治好,这一点,是敌我双方都明知的。
完颜昱之制造了他的左右为难,逼他做出选择。
他在算计自己的软肋上,可谓是无人出其右。
于是他被拿捏住了。
顾培楼想到那纸降书,当时白芷让自己写下,定然是有花样的。可,没有追到完颜昱之,让他的心情恶劣。
完颜昱之这个龟蛋,如果一路没有大梁的人帮,怎么可能逃得毫无痕迹?
想到这个辽胡人在大梁境内尚且有许多帮手,他的气就更上一层。
擦完手,他看向白芷,目光里带着自己也说不清的一丝在意。
又是疲累又是愤怒,他从河北赶回来,竟然下意识没有回到王府,正好,有几个人,被幕僚说,需要找那个给他治病的神医一起把痘给种了。
其实他大可不必亲自来,甚至可以和从前一样,威胁着她去干这干那。
幕僚不过提了个建议,他立时心头一动。
想到回程的时候,金诚挨在边上,给众人挨个分发白芷制作的金霉素药膏,讲解功效的时候,那种模样,哼,真是——
反正玲珑也还在这里,他一回京就立刻出现在玲珑医馆,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给他们几个种痘,你看,什么时候合适?”
自从一起经历了风波,顾培楼面对白芷,总有些软和,这种变化,是白芷也感到奇怪的,这个顾培楼,怎么跟自己说话的时候,少了三分敌对,四分不屑……
可白芷素来也算吃软不吃硬的人,她倒是觉得这才是上门瞧病该有的态度。这顾培楼,从前见了自己就像吃了枪药,如今总算把自己当个人看了。
不容易,如果他再好说话一点,是否玲珑跟着她生活,
白芷看了看那几个小将:“等天凉了。上次治你的那个牛痘法子不是很好,过一阵,我改进一下,给你玲珑种痘的时候,你再带过来。”
顾培楼也是微微发愣,想不到一向对自己怒目而视,又或者是从未将自己放在眼里似的白芷,竟然会和自己好好说话。
其实他自己是没注意自己从前对待白芷的态度。
不过这点情绪,也被顾培楼掩饰地很好。
他一声令下,那些小将立刻一字排开,鱼贯而出,没多久,门口马蹄声笃笃地响起来。
室内寂静一片,彼时被百姓一闹,被顾培楼一拖,天边日头早已西沉,朦朦胧胧间,一弯透明的白月亮,渐渐爬了上来。
顾培楼站在那里,也没有走的意思。
白芷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自顾自先将医馆的消毒工作做了。
那几个小将,说不定就是他军中出来,别的不怕,就怕可能已经染了天花呢……
她的消毒水都是自制的最简单的高度烈酒,浓度经过多次蒸馏,已经很高。
白芷时而弯下腰来擦拭柜台,时而蹲下来浇地,顾培楼在边上一言不发地盯着看,不自觉间,眼眸有些微微发热。
前一个白芷傻虽傻,生育后保养地很好,该凸的地方凸,一点没有下垂。所以白芷接手过来的时候,也是和青春少女无二的一具身体。
她为人严谨刻板,一丝不苟,将一对胸部用布条微微束了些,免得太大妨碍做事,因此白芷的胸部线条,有些紧实,但又不失流畅。
她弯腰下去,整个洁白的脖子上汗珠微微低落,顺着胸口灌入胸部的衣襟里,顾培楼的视线灼热,不知不觉间竟顺着那几滴汗珠看到了她起伏,紧实的胸部。
接着下腹一紧,火热地烧灼了起来。
脑子里闪电般浮起和白芷唯一的一次云雨之欢。
那时她脑子还不如现在好用,但是身子却是剥光了贴上来的。如同雪白的羔羊,黑夜中他不是记得很清楚,但是那种温润腻滑的触感,如今他闭上眼竟然立刻就能体会到。
这本该是耻辱般的密爱过程,竟然清清楚楚浮现在了眼前。
顾培楼的下腹更是火一般地烧了起来。
他微微转过视线,看向地上的盆栽。
“本王饿了。有吃的吗?”他身影喑哑,明显带着情欲的味道。
白芷本来不欲理他,以为他自己识时务会自动离开,从前他不是待在自己边上没有一刻钟就会受不了离开么?
可这次竟然挺尸地站在那里看她消毒完了全程。
谁知道他又是发了什么疯。
白芷刚想拒绝,耳边听到顾玲珑娇软甜糯的呼声:“爹爹!”
顾玲珑揉着眼睛,头发丝散了开来,有几根呆毛正不服地钻了出来荡漾,一张小圆脸红扑扑的,显然是睡了多时,大眼睛迷蒙地看着白芷,又看看顾培楼,再可怜兮兮地看向白芷:“娘,爹爹饿了。”
白芷真想一扫帚飞到顾培楼的头上去,要饭要到下堂妇这里来了。
顾玲珑又拉了拉白芷的手,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娘,你不是给我做了牛肉粥嘛,好像还有剩的,爹爹——”
白芷闷不吭声,顾玲珑已经当她默认,飞也似地去叫李妈妈和厨娘给准备热饭菜。
待顾玲珑出去之后,白芷挑着眉头,脸上写满不耐,一字一句警告顾培楼:“王爷,看病就看病。请你不要在玲珑和我独处的时候,出现。好吗?”
顾培楼本来已经十分愉悦的心情,听到她这样划清界限的话,更是狂怒不已。
这女人,给她三分颜色,还开起了染坊?
明明是暴怒,下腹的紧绷感竟然一点也没有消减。
他本该甩门而去,脚却钉在了这块地上,一动也没动。
还是顾玲珑会看脸色,把顾培楼悄悄拉走,到了天井处,又拉着顾培楼下棋玩。
这才爆发战火。
白芷对于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并没有什么兴趣,也没凑热闹。晚膳时间已过,她本打算随意用了点吃的。
顾培楼似乎真的把顾玲珑吃剩下的牛肉粥和包子全部给吃光了,看样子还真是饿了。
若不是收了大笔的离婚赡养费……
白芷勉强安慰着自己。
因为等到顾培楼接到什么消息,深深看了她一眼,又匆匆离开之后,她去看了一眼,一粒米都没有剩下。
所有的饭菜都扫光了。
顾培楼就饿成这个德行?饿死鬼投胎嘛。
玲珑被白芷看得有些脸红,爹爹他本来就能吃嘛,咦,为什么自己要脸红。
李妈妈在边上看的开心,打趣道:“郡主,你啊,就是像你爹爹,能吃是福嘛。”
玲珑立马鼓起了脸颊,气咻咻地:“妈妈,我不就今天多吃了点嘛,我才不要像爹爹。他说自己饿的时候能吃一头牛,你瞧我能吃一头牛吗?”
这下白芷的气也消了,她和李妈妈噗嗤一声都笑了起来。
“好,好,不像你爹,不像你爹。”
月色如水,欢声笑语一丝不漏,传到了隔壁间的院子里,那个有心在听的女人耳朵里。
王氏竖着耳朵在听,这几日,玲珑医馆大门紧闭,连一丝消息也打听不到。
又想到今日外间传地厉害的白芷把死去的千金小姐从阎王手里拉回来的事,她鼻尖里喷出一口气来。
哼了一声。
千金小姐,必定比这些平头百姓的诊金要多呢。
白芷的钱,那说不定,哪一天,就成了自家的。
她也姓白,难道还能改姓不成?
自从那天王氏为生计担忧之后,这算盘就渐渐想打在白芷的医馆上,可——白芷那个铁公鸡,自己从她手里,连根毛都拔不到的。
她正思虑间,自己的女儿白若,已经梳妆打扮完毕,出现在了门口。
自从因为发痘子,没能参选之后,白若整日里就跟个死人似的,躺着不动,说什么不听,连眼泪也不流,黑洞洞的眼神里,都透着死寂。
王氏还曾怕她寻死。她劝了一通,从前都是有用的,可如今,白若却听了什么反应都没有。
事出无奈,她只能去求老爷子。
老爷子最近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听了王氏来说的话,也没有理她,直说知道了。
她还以为老爷子没把她的话放心上呢。
如今看着白若的样子,只怕是老爷子又说了什么特别话,总比自己空口胡说来的有用。
白若病好之后,因为脸上有些小小的麻点,照了镜子就在床上挺尸,从此后把家里的镜子都给砸了,连水盆端过去都不行。
可是瞧着今日这打扮的光彩照人的,脸上的麻点也用上好的脂粉遮了,别说,这女人啊,还得靠打扮。
胭脂水粉一调弄,从前的病色也瞧不出来了。
似乎还更加光彩照人一些。
“去哪儿啊?”王氏在后面追问,“都夜了。”
白若连头都没回:“你别管。”她脸上蒙着面纱,手里还抱着琵琶。
这是……
王氏瞧不懂,可她花银子捧出来当大家小姐养的白若,怎么能让她夜半时分出去呢。
“你给我说清楚了。”
王氏拦在了前头。
“祖父让我去的。总之,是为了我进宫当皇后!”白若冷声说道,“不信,自己去问祖父。”
王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眼看着白若就这么走了出去。
老爷子,到底出了什么好主意。
当皇后?连参选都不成了,还怎么当皇后?不是规定了身上有痘疹印子的,连明年的参选都进不了么。
白若她是管不了了……
“公爹,”她敲了敲公爹房间的门,“若儿大半夜的出去,这是——”
白嵩的粗嗓门顿时吼了起来:“大半夜的你不睡觉你守什么门呢。若儿自有我保驾护航,少不了她的皇妃梦,你不想女儿飞黄腾达就尽管去阻止!”
王氏立马就把手从门上收了回来。
白嵩在里面咳嗽了几声,又拉开嗓子骂了:“让你想个营生,想个营生,怎么到现在还不想办法?我看你是太闲!”
公爹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王氏摸了摸头发,十年媳妇熬成婆,等到儿子娶了媳妇,公爹再这样拉她的面子,那时候自己可不会再这样低眉顺耳了。
她暗地里呸了一声,想到那营生,知道自己还是熬不过,必须拉下脸去找那个狠心大嫂了。
大嫂家倒是不远,就在这京郊之外的田里。
她收拾收拾,带着一串铜板,又带着一篮子方才做好的面饼,馒头之类的吃食,花了几个铜板,坐了牛车,心里想着怎么哄大嫂,才能弄到她那个羊汤和五色饮的方子。
本来,她是不欲和大嫂来往的,一去就用扫帚把自己赶出来,若不是白家落魄了,她还不得上赶着来求自己么。
不过暂时眼下这难关,还得先求着大嫂。
她还说呢,大嫂家一惯过的苦哈哈的,怎么上次她提着礼物去,还将她扫地出门,后来听街坊说起,才知道京郊的州县里,大嫂家竟然支了个铺子,听说生意红火,冬天卖羊汤,夏日卖五色饮。
她最近盘来倒去,对白芷到底还留存三分畏惧,暂且还不敢再去那里生事,但是自家的嫂子那里,或者厚着脸皮去求求,大约是没有问题的。
从牛车上下来,到了桐县的芦头村,刚进村,便见到了一群人扭着个披头散发的疯女人,不断地厮打着。
这疯女人见人就咬,旁边一个见王氏是从别地来的,好意提醒:“婶子,你别近她,这女子是我家村长的女儿,可疯了,还得了麻风呢。”
王氏点点头:“这是要将她送去哪里?”
那人回答:“麻风病人,自然要送上风林,让她自生自灭了。”
风林也就是一种说法,实际上就是丢掉野山林子里,边上让村人看守,不让这些麻风病人出来,让他们在山里自生自灭,时间久了,他们出不来,又没人进去给他们送食物,野山林里老虎豹子多的是,没多久就死了。
这也是村里人处理传染病人的手法。
王氏听到麻风病人二字,也是心头一跳,心道真是晦气,这怎么出门没看黄历,就见到了这种事。
晦气晦气,她又连呸了三声。
那麻风病人是个女子,根本挣不脱这些人的挣扎,一个劲朝着王氏的方向嗷嗷叫着。
王氏被她叫得心慌不已,忙急急逃走了。
“嫂子,嫂子!”
王氏才走到自己啊大哥的门口,准备敲门,窗口立刻支了起来,里面哗啦一声泼出来一盆脏水,里面一声泼辣的叫声传来:“王菊香,你还有脸上门!”
王氏饶是快速避开,也被这盆脏水泼了脚。
她咬咬牙,脸上仍是一副笑脸:“嫂子,你这是做什么。大家都是一家人,我听闻大哥这几日有些暑热,我买了些天香楼的冰糖银耳羹来,嫂子——”
里面没了动静,看来她这次的身段放的低,嫂嫂听了大哥暑热,必然是大哥跟嫂子说了些什么。
看来大哥也知道,白家是不会一直落魄的,必要的时刻,自然是要依附自己的。
王氏心里有了计较,语气上就更加柔和:“嫂子,您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人,长嫂如母,你嫁过来的早,从小拉拔我长大,嫂子……”
她话还没有说完,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她嫂子的一张冷脸露在了王氏的眼前。
王氏见她嫂子没再拿扫帚出来,便露着笑脸迎了上去:“嫂子,走,我给你扯了些新布,都是京城时新的样式。”
王氏的娘家嫂子姓袁,长久的庄户人,因此身板粗壮,手脚有力,王氏见她有些畏惧,尤其袁氏的脸板着的时候,王氏还是不敢去拉她的手的。
袁氏见她那个样子,心里也没由来地气恨。从前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虽然心术不正些,嫁到白家去这么些年,竟把好生生的姑娘蹉跎成了这样。
她不得不佩服故去的汾阳刘氏的心机。
当年菊香不过在白家帮厨了几年,她一惯有些心气,想要攀高枝,那的确是可能的,但若说没人给她制造机会,凭她一个帮厨的丫头,怎么可能爬上白家姑爷的床?
说笑呢,那时候刘氏虽然没病,可到底是当家主母,要给姑爷找人,也该是挑选过的。
后来菊香也算稳稳抓住了这个机会,把姑爷的心骗去了小半,哄得姑爷把她安置在外宅,满以为没人知道这样的丑事。
哪里知道刘氏死之前竟然死不松口,要菊香做小伏低了好一阵,才肯给一张放婚书。
死前又把菊香作为外室的事捅了出来,闹得鸡飞狗跳,才又翻脸,做主签了放婚书,才肯咽气。
这么些年,虽说菊香主了白家的大权,可总是越不过前头的刘氏去,就连想将刘氏留下来的那个多头肉搓圆了捏扁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刘氏所出一直是个傻子,否则是个厉害的姑娘,那可就没了她安生日子了。
袁氏叹了口气,神情不变,冷冰冰道:“我上次便说过,富贵了也不走动,如今落魄了想起你有个大哥了,有个长嫂如母了?你大哥丢不起这个人。”
王氏心里只把这个大嫂骂了几百遍,装什么,这不把门都开了,上次来,可没开门。
她刚要说些什么,袁氏又冷声打断了:“我问你,既然决意两家重新要走动,姑爷呢?他人在哪?为何上次是你独自来,这次仍旧是你一个人来?”
王氏这下暗叫不好。
若不是落魄了,自己都不愿意登门,跟别说白崇仁呢。他一个书呆,喜欢什么往来无白丁,谈笑无鸿儒的,当年和刘氏结亲,倒是巴巴地跑了汾阳好几趟,可让他来这泥腿子遍地的地方,免谈!
这下子两人僵持不下。
到最后王氏撑不住,想着再这样下去,这羊汤和五色饮的方子还得到什么时候才能探到呢。
这才哭着蹲了下来:“嫂子,我没和你说,我没这个脸。若儿,若儿她差点没死,如今好了,可又差点破相,嫂子,你说说看,我也没个人诉衷肠。”
她这回哭的,可是实打实的。
想到白家这副烂摊子,又想到女儿和儿子的前程不知道在哪里,一颗心浸入了苦水里。
袁氏被她哭得没办法,这谁家门口禁得起这样哭得像号丧一样的。
她这才把王氏拉近了里屋,也不拉脸了,说了一会,也算是看王氏这副可怜样子,留她早早用了晚饭再走。
“等你大哥回来,你们兄妹俩好好叙叙旧。”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人影,趁着夜色四合,偷偷从野山林里,跑到了王氏租坐的牛车之上。
牛车外,她伸出小小的手臂,正好一把抱住了牛肚子。
等月色上来,王氏喝了几口绍兴酒,有些晕陶陶,总算将嫂子的马屁给拍热了,嫂子决意让她到桐县的镇上,自家的铺子里,让自己先打打下手,学个几天,慢慢就会做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有些晚,好在这牛车上了官道后,她就可以自行走回去了。
她挥了一下鞭子,牛走了两步,便听到扑通一声。
牛车上掉下个什么东西。
王氏和那个东西一对眼,才惊慌大叫了一声。
“麻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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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这几日觉得很是奇怪,王氏总来找自己,说白芷这医馆里没有个热乎人,哑巴做事虽然勤快,到底女人家的东西也料理不好。
她忙进忙出,帮自己浆洗衣物,白芷打量着她,或者是因为自己救了白若的缘故?
看的出来,王氏浆洗地很是用心,白色的米浆水细细地揉搓了,浆得笔挺。
白芷也就把日常实验室里的工作服拿给她浆洗。
她自己的贴身内衣和常穿的衣服,仍旧是送去专门浆洗的店洗。
王氏有时候笑笑地上来说:“芷儿,你瞧你诊病这么累,还专门去送衣服浆洗,这可是怎么说的呢。”
想要接下她手里的衣服。
这时候天有些凉了,她换下的衣服倒有些多,见到王氏的手一下搭载了自己的内衣肚兜儿上,她的声音倏然冷厉了下来:“手!”
王氏这才松开手:“不洗了,不洗了,就洗你这些。”
王氏看着白芷蹁跹离去的背影,动了动嘴,却什么也没骂出来。
“绣儿,给我出来。把这些衣服替我浆洗了。”她把木桶儿朝着绣儿那里一放,命令着。
被叫做绣儿的小女孩,正是那天钻进了王氏牛车里的那个。
她缩着肩膀,畏畏缩缩地答应了王氏。
“别忘了,用那种粉。”王氏又补了一句。
王氏说的粉,正是一般浆洗衣物用的米粉。
小女孩点了点头,吃力地拎着桶离开了。王氏见她这样听话,倒是没有再多嘴。
这真是上天送给自己的大礼啊。
正犯困,递来个枕头。
这下,她不但能把哥嫂家的羊汤和五色饮的秘方弄到手,还能把隔壁的医馆,也吞下了。
那个女人的贱种,到底还是这副张狂样子。王氏说到底,就是看不得白芷日子过得比自家好,比自己女儿好。
当然了,等白芷出了事,她的那些财产,还不都是娘家人的。
谁是娘家人,自然是她王菊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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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隔壁白家的事,白芷若非必要,已经很少管了。
可是架不住白崇仁天天过来,找白芷,求医问药。
白芷知道,这是在变相求助自己,关于官场上的事情。
自从上次白芷替他解围之后,白崇仁一有什么便过来,已经很少去求助老父了。
面对老父去求助,总要得到教训。
可对着白芷,他是毫无压力。
自己的女儿,可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有时候白芷看似闲聊,说的话,又是直切核心,常常叫他夜半坐起,惊呼起来,原来要这么做。
他文章写得好,要不然也不会去了御史院。
可惜从前被些不着调的同僚引着,常常做些不着调的事情。如今他自己也有所领悟,再加上白芷常常指点他为人处世和一些官场哲学。
白崇仁有时候太过较真,别人叫他做,他就做,从来不思考别人的立场和动机。因此很容易吃亏上当,说好听叫做单纯,说难听点,那就是没有主心骨。
白芷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对于白家唯一一个还在官场上的人,她当然要谨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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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别拦着我做标题党。
打滚求,各种求,不评论送朵花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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