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的黑衣人收好弓箭,下令:“走,去其他猎户家搜。”
执剑人翻身上马,两人驱马急驰,就在他们即将消失在小路上时,射手突然转身拉弓放箭。
带着火焰的箭正中猎户的蓑草顶棚,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开来。渐渐的,支撑棚屋的竹子不堪重负,轰得一声响,棚屋崩塌,火星四溅。死去的猎户老汉被大火包围了,无情的火舌舔噬了他的全身。
深烟滚滚,焦臭味弥漫在森林里,被夜风吹得极远。
火势在半个时辰以后渐渐熄灭,红色的火点还在灰烬之间游走,
灰烬之中,隐隐传出声音,断断续续:
“咳咳咳……沈岑……醒醒……咳……”
“咳咳咳……沈岑,你坚持住……咳咳……”
在离棚屋灰烬五十步开外的大树旁,咣地一声响,弹出一个木门,盖在门上的泥土和草屑扬在了附近。
不算壮实的青枫用力托了托往下坠的沈岑,一步一步沿着地窖的阶梯往上爬,边走边喘气:“大叔,能帮个忙吗?”
没有回答。
青枫隐隐闻到什么烧焦的味道:“大叔,能帮个忙吗?”
还是没有回答,焦臭味儿更浓了。
好不容易走出地窖的青枫,冷不丁看到化成黑焦的棚屋时,整个人立时怔住了,回过神来立刻大喊:“大叔,猎户大叔,你在哪儿啊?”
青枫左右一转,本就虚弱的沈岑身子一歪,两人立时倒在林地里。
沈岑苍白的脸色突然涨得通红,很快由红转成青紫。
青枫忙问道:“沈岑,你怎么了?刚才摔到伤口了?”
沈岑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咽喉处,脸色青紫,大汗淋漓。
青枫迅速将沈岑安置在树边,立刻跑到地窖里去取药箱和药物。边跑边思索。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猎户大叔好心收留他们,房屋为什么会烧成这样,大叔又在哪里,出了什么意外?
……
咯嗒咯嗒的马蹄声,追风追逐着蓝色知更鸟,穿过一棵又一棵参天大树,绕过林间湖泊,越过荆棘地。还未靠近目标,朗清疏和柳絮就闻到了烧焦的味道,非常非常臭。
朗清疏又喊了一声“驾”,追风的速度又快了不少。
柳絮问道:“大人,发生了什么事?”他浑身紧绷得像块木料。
朗清疏决定不再向柳絮隐瞒,直截了当地回答:“青枫指示的方向,有浓烟和大火。”
柳絮的心里咯噔一下:“只是有大火而已,你不要这么慌张。”
寒风本来已经将朗清疏吹得浑身冰凉,但背后有柳絮抱着,加上刚才那句宽慰的话,令他的心田生出一丝暖意。似乎不需要什么言语,柳絮就能轻易感受到他的情绪。他的确很慌张。
两人一抬眼就看到不远处还未散尽的浓烟,还听到了青枫的呼喊声。拐过一个山间弯道,他俩终于找到了大树下的青枫和沈岑。
束手无策的青枫见到柳絮,像见到了救星,边挥手边喊:“柳絮,沈大人,快快快……”
追风纵身一跃,瞬间停在了青枫面前,长嘶一声。
青枫几乎将柳絮拖下马:“快,快,快,沈大人快不行了。”
柳絮顾不上有些僵硬的双腿,跑到沈岑面前,问:“沈大人伤在何处?服了哪些药?”
青枫急忙解开沈岑咽喉处的纱布,说道:“伤在喉部,今天上午已经止血,但是刚才摔倒的时候,撞到伤口,恐怕是内里瘀血了。”
沈岑一见到朗清疏赶来,泪水夺眶而出,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不再松开。
柳絮当下判断,沈岑是慢性渗血积聚压迫气管,导致严重呼吸困难。唯一能迅速起效的方法就是做气管切开术,开放新的气道,重新处理伤口。
沈岑的脸色铁青,眼巴巴地望着柳絮,胸痛得厉害,每一次呼吸都异常困难。
事态紧急,柳絮立刻告诉朗清疏:“大人,沈大人需要做气管切开术才能救过来。你们决定,做还是不做?”
朗清疏和青枫异口同声地回答:“做!要快!”
柳絮让朗清疏坐好摆成了支架的姿式,让沈岑的头颈部靠在他的肩膀上,让他双手抱紧沈岑。又让青枫跪坐在朗清疏身后,固定住沈岑的头颈部。
柳絮迅速撕开沈岑咽喉部的纱布,取出药箱里的高浓度酒,用棉花蘸取,给咽喉部皮肤消毒。再取出早已消毒好的小尖刀,在他的喉结下方,深刺一刀。
等柳絮做好弧形开口时,沈岑的脸色迅速好转,呼吸顺畅了许多。她取出止血药粉,处理完伤口,重新包扎。
随着气道开放,沈岑的脸色立刻恢复正常,久违的新鲜空气重新注入肺部,呼吸很快顺畅起来。以为自己这次在劫难逃,没想到又一次摆脱死神的魔爪。说不出话来,只是感激地望着变了样的柳絮。他该如何感谢她才好?
他刚想说声谢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立刻焦躁地拉住柳絮的手,指着咽喉。
柳絮耐心地解释着:“大人,在咽喉处伤口愈合之前,您不能说话。但是可以用笔写下来。”
沈岑一下子楞住了,为什么暂时不能说话,以后会不会也一样?
朗清疏安慰沈岑道:“等我们回到小屋里再细说,不着急。”
沈岑这才放松下来,方才几乎性命难保,现在只是口不能言,相较之下,已是万幸。
守在一旁的朗清疏和青枫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又落回胸膛。
青枫对柳絮佩服得五体投地,细长的黑色凤目直直地望着她,满是敬意。
柳絮的心里却七上八下,旁边是深烟滚滚,寒风中挟着灰烬,这样的环境里做气管切开术。只能祈祷沈岑的身体够健康,运气够好,千万不能感染。正在她担心时,却听到了利剑出鞘的声音,立刻循声望去。
朗清疏手执随身剑直指青枫,问道:“你十一岁进入第一医馆,医馆长对你说了什么?”
青枫不假思索地回答:“行医不为名利,只为仁心。”
“当日里,医馆长身边有几位师兄弟?”
“三位,大师兄,三师兄和五师兄。”
“当日医馆长教你认识的第一味药材是什么?”
“雄黄。”
……
柳絮很无语,有这一问一答的时间,早点回小屋不行吗。
沈岑明白,朗清疏在试探眼前的青枫是真还是假。
青枫答完最后一个问题,深深一揖到底:“大人,青枫有违母亲临终遗训,误入歧途,暗算于你。现如今不求原谅,只求能照顾沈大人康复。以作弥补。”
朗清疏没有回答,灰蓝色的眼瞳里满是寒意。
青枫没能得到朗清疏的回答,又说道:“大人,请让我重新追随您的左右,再无二心。”
朗清疏答得斩钉截铁:“青枫,我容不得背叛,此生不见。”说着,将沈岑扶上了追风的马背。
青枫心中黯然,与他们相隔数十步,远远地跟着。他想四海为家当游医,却始终在森林小屋附近兜兜转转,恍惚之间才明白,内心深处早已把朗清疏视为唯一的亲人。过去的所作所为,仿佛是被梦魇所迷惑,他甚至无法想清楚,自己当时是怎么了。
朗清疏温和地招呼柳絮:“走吧,回小屋。”
柳絮的手被朗清疏牢牢地握着,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而粗糙,在这样寒冷的夜空,十分温暖。似乎有种错觉,掌心的暖意能传到心头,抵销对青枫的怒意与阴冷。
林间突然惊起了夜鸟,直飞夜空。
柳絮仰望着受惊的鸟群,脱口而出:“森林夜行,鸟群惊飞。”
朗清疏没有回答,径直向前走。
不仅是飞鸟,连追风也时不时地刨着前蹄,走走停停,很不安的样子。
柳絮有些心慌,生怕从黑漆漆的森林里蹿出什么东西来。
朗清疏握了握柳絮的手:“别怕,我与沈岑自幼习武。”
柳絮半信半疑,黑亮的眼睛斜睨着他:“你也习武?为何还会被青枫揍成那样?”
朗清疏一时语塞。
沈岑伤得不轻,只能勉强坐在马背上,疼痛令人清醒,所以他的耳朵没闲着,把他们的话听得一字不漏。如果没受伤的话,他肯定哈哈大笑。不说其他,光朗清疏背上的包袱打开,对付二三十人不在话下。可偏偏柳絮把他看得扁扁的,满脸怀疑。
沈岑发现了更大的问题,朗清疏竟然握着柳絮的手,这太让他吃惊了。不对,不对,他上次去小屋,他们俩还是针锋相对,他为所欲为,她厉声指责,只是短短两三天,他俩怎会如此融洽?
柳絮又问:“大人,你还有其他马吗?这么走要走到什么时候?”
“朗清疏朗大人,别来无恙啊!”一个凌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眨眼间,两名蒙面骑马人已来到面前,马蹄上包裹着厚厚的毡布。
柳絮的心跳得乱了节拍,他们是什么人?
跟在后面的青枫远远望见,快步跟上前去。
背箭囊的蒙面人跳下马背,拍了拍青枫的肩膀:“青枫,你抓了沈岑,诱来朗清疏,好计谋,干得好!”
柳絮的心猛地一颤,这是青枫设下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