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左右闪躲着,心里盘算该如何应对:“多谢陈老爷美意,柳絮配不上。”
醉眼朦胧的陈老爷摇晃着,嘿嘿嘿地乐:“柳絮啊,我恨不得你今天就及笄……不对,你已经及笄了……前段时间你就及笄了……你说的……及笄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柳絮心中大惊,在脑海中飞快地搜索着,确定原主并没有说过。那是谁对陈老爷说的?难道是冬梅?是了,冬梅一直在书房当值,与陈老爷相处的时间最长。
不知道陈老爷是真醉还是假醉,追着柳絮到处扑腾,边走边哼哼:“柳絮,不要跑……你再怎么跑,也跑不出书房,也跑不出这座陈家大宅……”撞歪了书桌,碰倒了椅子,踩乱了榻席……说话越来越含糊,身体摇晃得越发厉害。
柳絮边跑边回头,黑暗中视物不明,猛地撞在了书桌边角。强忍着疼痛,随手摸了一块东西,塞在袖子里沉甸甸的。
“柳絮,别跑……”陈老爷对准柳絮,却不知怎么双手扑空,咣当一声响,倒在榻席上,酣声如雷。
柳絮屏住呼吸好一会儿,陈老爷都没动一下,这才放松下来。
接下来该怎么办?叫管家来,柳絮必须照实说陈娘遗失翡翠梅花簪的事情,也会被赵姨娘知道;不叫管家来,书房里没有被褥铺盖,陈老爷在这里躺一晚,肯定会受风寒,明天更不好交待。
考虑再三,柳絮慢慢靠近陈老爷,缓缓蹲下,正要伸手试探他的鼻息。
原本烂醉如泥的陈老爷突然抓住了柳絮的手,小眼睛亮得渗人,嘿嘿嘿地笑着:“柳絮,你上当了,嘿嘿嘿……我没醉,很清醒……今晚我们就共享良辰美景……”
柳絮被抓个正着,整个人趴在陈老爷的身上,深秋的衣物并不厚,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抚上了她的后腰,不断地上下摩梭。
使劲挣扎都无法逃脱,她只能苦苦哀求:“请陈老爷自重,也请老爷体恤柳絮的名声!”
陈老爷的手有片刻的停顿,之后又不顾柳絮的抗拒,肆意抚摸起来。
柳絮浑身僵硬,想用防狼术对付,又怕下手太狠,重伤陈老爷。
短暂的犹豫,陈老爷的手已经伸入了她的抹胸之内,使劲揉捏着,某个部位硬梆梆地摩擦着她的腿侧。
必须自救,柳絮回想着防狼课程里的细节,咬紧了牙关,对着陈老爷,菀尔一笑,柔顺了嗓音:“陈老爷,您的手劲好大,捏得人家好疼啊。您先起来嘛,柳絮从了您就是了。”
陈老爷大喜望外,望着两颊绯红的柳絮,眼神娇羞又柔情似水的模样,一阵心神荡漾。伸出一只手,嘿嘿嘿地笑着:“柳絮,扶我起来。”
柳絮佯装要拉他起来,出其不意地,用袖子里的东西,正中他的后颈发际。
陈老爷浑身一颤,倒回榻席,睡熟了。
柳絮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大口喘气,取出袖子里的东西,原来是砚台。慌乱之中,想起了颅脑外伤分类中的“脑干撞击”,可以让陈老爷一觉睡到天亮,醒来也不会记得书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书房外传来陈娘特有的脚步声,柳絮急忙打开房门,让陈娘赶快进来。
陈娘一进来,就看到躺得四仰八叉的陈老爷,吓了一大跳,再看看衣裳不整的柳絮,立刻慌了神,追问着:“柳絮,你把陈老爷怎么了?”
柳絮把簪子盒交给陈娘,把事情经过说了一下。
陈娘听完目瞪口呆,三白眼几乎突出眼眶,压低嗓音语无伦次地问:“你……你……用砚台……将他……打死了?”
柳絮急忙解释:“陈老爷只是晕过去了,明天早晨就会醒的。”
陈娘颤颤巍巍地蹲下身,想试一试陈老爷的鼻息。
“呼噜噜……”陈老爷突然发出一长串的打呼声。
柳絮看着紧张过度的陈娘,摊开双手:“看吧,没事的。”
陈娘还是一脸惶恐:“……明天呢……他醒来……这事情传出去……你会被活活打死的……”
柳絮拉着陈娘:“陈娘,您记住了。晚饭以后,小石头想抓蟋蟀,我们不放心就跟着,来到小花园,发现书房里亮着灯,听到声响,上来看看。陈老爷喝醉酒进书房,发酒疯,摔烂不少东西,然后就睡着了。”
陈娘还是不放心:“柳絮啊,陈老爷明天一醒,他就会找你算帐的。这怎么行?”
柳絮再三保证,陈老爷一定不记得。
“好一个陈老爷发完酒疯就睡着了。”消瘦的管家脸色冷峻地进了书房,明显听了不少。
陈娘跳起来抓住管家的衣襟,摇晃着质问:“你一直都在外面?那你为何不阻止陈老爷?”
管家的脸色更冷:“陈老爷的脾气你再清楚不过,我怎么拦得住?”
短短几句话让柳絮浑身冰冷,这陈家是什么样的地方?陈老爷肆意妄为,管家为虎作伥,如果不是她急中生智拼命抵抗,今晚就会成为此生难忘的恶梦。
管家的突然出现,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护士这个职业,从来都是越忙乱越冷静。况且,眼前这“无妄之灾”,想躲也躲不过。这样想着,柳絮走到管家面前,行礼:“请管家网开一面。”
管家斜睨着柳絮,冷冷地勾起嘴角:“丫鬟袭主是重罪,我为何要替你隐瞒?”
柳絮没有惧意,搜寻过前主的记忆,回答:“管家,柳絮尚未及笄,这事若真传出去,陈老爷会有牢狱之灾,有可能还会判流刑。”
管家的声音更冷:“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以老爷的手段与衙门的交情,要处置一个丫鬟,易如反掌。我不怕告诉你,姨娘们与老爷共度良宵时,都未及笄。”
柳絮并没有退缩,反而直视管家的眼睛,没有放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新上任的靖安县令,为人刚正不阿,很是清廉,断不会与陈老爷深交。我虽沦为丫鬟,身份卑贱,但人活在世,争的就是一口气。”
管家的语气更加冰冷:“争口气?柳絮,就算你今晚被陈老爷虐死在书房。明天陈宅上下也只会知道,柳絮逃了。不管你认不认,丫鬟仆从,命贱如土。”
柳絮在心里倒吸一口气,这就是现实,残酷得令人绝望的现实。
一直没有吭声的陈娘,突然将柳絮推到屋外:“柳絮,你先回屋照看小石头,今天的事情因我而起,交给我。”
柳絮一时反应不过来,见陈娘说得坚决,就一边往楼道口走去,一边思索要不要卷铺盖逃跑?突然又被拽住,吓得她一个激灵。
陈娘拉住柳絮,低低地说:“放心,有陈娘在,不要怕。记住,千万不能跑。”
柳絮一愣,与陈娘对视片刻,才用力一点头,快步走下楼去。
陈娘回了书房,关上门,三白眼恶狠狠地瞪着管家:“你这是干什么?”
管家仍是冷笑着,黑夜中的瘦削身子,宛如鬼魅:“陈李氏,你为何如此袒护柳絮?”
陈娘突然抬手一巴掌,打得管家一个趔趄:“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当初我们约法三章,我看住所有的丫鬟仆佣;你管住陈老爷和陈夫人,可是现在呢?”
管家的眼神锐利如刀:“翡翠梅花簪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也能弄丢。我看你是脑子被驴踢了!”
陈娘的三白眼犀利似针:“簪子已经找到,就不干你的事。沈县令暗中调查陈宅,柳絮是我的后路。你敢断我的后路,就别怪我挣个鱼死网破。”
管家一时语塞:“沈县令上任不满两个月,怎么会?”
陈娘狠狠地呸了一声:“好好管住陈老爷,别让他再惹事生非。我走了。”说完,扭着肥硕的腰肢,出了书房,又折回来,补充一句:“一切都按柳絮说的做,我相信她。你今晚就留在书房,照顾好老爷,听听他会不会酒后吐真言。”
管家像只斗败了的公鸡,耸拉着双肩,将书房整理干净,守在陈老爷身旁。陈娘找到了后路,他该怎么办?放眼陈家处处勾心斗角,时时唇枪舌剑,哪里会有他的后路?
气温越来越低,管家给陈老爷弄来一床棉被盖好,身体没来由地寒颤着,这秋天怎么会如此寒冷?
窗外高大的树木,不停地掉着落叶,几近全秃。不知不觉,冬天来了。
……
小屋里,柳絮与陈娘相望无言。
陈娘把一颗心掀得死紧,她很担心,既担心柳絮的安全,又担心陈老爷的身体。担心变成了焦虑,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柳絮也睡不着,虽然《外科》书里有“脑干创伤综合症”,但她也不确定陈老爷醒来时,会记得多少,又会忘记多少。
她们隔着一道布帘子,各怀心思。屋里的气氛十分压抑。
柳絮随便一问:“陈娘,陈家的贵客是谁啊?”
陈娘连续翻了两个身,才轻声回答:“前刑部侍郎,朗清疏。据说一表人才,少年才俊。”
柳絮沉默了,脑海中浮现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灰蓝眼瞳,他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