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陆山带着谭虎,率领几名兄弟,撑一条快艇,押着豆皮张的军火直奔六松圩而去。行船约莫一个多时辰,已靠近六松圩。
六松圩座落在九沙河旁边,因圩市旁有六棵水松树而得名,六松圩水陆交通方便,古时曾命名为葛市通津,自古以来就是繁荣的圩镇。平常时候圩市是贸易兴旺,每逢圩日更是摩肩接踵人山人海。
如今惨遇兵祸,圩市百姓为避兵灾,躲之犹恐不及,只有几家档摊迫于生计,无奈冒险开门,整个圩市显得冷冷清清。
绑好缆绳,几个装着军械的箱子刚刚搬下码头,十几个清兵和两三个巡警就围了上来,看装束,清兵是巡防营的,领头的清兵头目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全部别动,停下检查!”
谭虎见状有些紧张,手很自然的就摸向腰间的手枪。清兵头目见状“哗”地一下把枪举了起来,大声喝道:“别动,不许动!再动就开枪了!”十几个清兵也纷纷把枪举起来对着陆山一行。
陆山见状,连忙大声说道:“兄弟们,兄弟们!自己人,自己人!把枪放下,别走了火!”
一个巡警疑惑地问道:“自己人?以前好像没见过你们,你们怎么穿的是便衣,到底哪个标哪个营的?”
陆山大声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子是省城巡警道的,这趟领了刺探、秘密拘捕好几件差事,不穿便服,乱党见了还不都跑了。”
清兵和巡警听了,感觉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一边往前走一边把枪慢慢的放了下来,巡警又问道:“巡警道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有什么凭证?”
陆山眉头一扬,大大咧咧地喝道:“你小小一个巡警,巡警道总局的门槛都不一定进过,你可以见过谁?他奶奶的,哪来那么多废话,让豆皮张跑步过来见我,耽误了老子的紧急公务,老子枪毙了你!”
巡警见陆山大大咧咧的,对自己上司张兜貔也敢直呼其名,还要张兜貔跑步来见,不知道来人是什么来头,赶紧一溜烟的就跑步回去禀报。
未几,张兜貔带着几个巡警急匆匆地赶来,气喘吁吁的张兜貔看到陆山,愣了愣。陆山心中暗自偷笑,拱手作揖道:“兄弟我是省城巡警道的,抓捕了几个乱党,起出了一批军械,经核查这批军械原属你们警务公所,现在给你们押运回来了。”
张兜貔马上心领神会,一边假装连声称谢,一边对兵勇巡警吩咐道:“叼!(艹)他们是巡警道的,都是自己人,你们还不赶紧把枪械搬回去,放在这里好看吗?”
众巡警、兵勇应诺一声,搬箱子的搬箱子,巡逻的巡逻,纷纷散去。
张兜貔把陆山拉到一边,问道:“叨!你条友乜揾啲咁嘅嘢嚟搞呀?咁搞法好鬼牙烟嘅啵。”(艹!你这混蛋怎么会这样处理的?这样处理很危险的。)
“咁你要我点做?批枪唔俾翻你,失枪只镬你就孭定,如果你自己去攞或者我以民军的形式送翻嚟,咁系人都知道你通匪啦。”(哪你要我怎么做?这批枪不还你,失枪的责任你就背定了,如果你自己去取回来或者以民军还枪的形式送回来,那就人人都知道你通匪。)陆山拍拍张兜貔的肩膀,笑着继续说道:“宜家几好,你点解释都得,你话班兵抢翻黎嘅又得,话巡警总局缉捕乱党追翻黎嘅又得,范范都通。”(现在多好,你怎么解释都行,你说是请救兵抢回来的也行,说是巡警总局缉捕乱党追回来的也行,怎么说都圆。)
“话咗你哋越熟就越揾笨七咖啦,到时穿煲我就麻卵烦啦。”(都说你们是越是熟悉就越是当人傻瓜,到时候露陷我就麻烦大了。)
“叨!怕距碌葛咩,呢度系你地头黎葛嘛,边嗰去查你啊,实在有事,过埋黎一齐揾食就系啦。”(艹!怕他个毛,这里是你的地盘,谁会去查你呀,实在出了事,和我们一起干就是了。”陆山不以为然的说道。
“是鸠但啦,唔做都做咗啦,我自己执生啦。”(随便啦,不做也做了,我自己随机应变了。)张兜貔无奈地说道。
清末广东治安的武装一般有巡防营、水师巡防营、新军、满汉八旗兵、巡警还有团练等,各自之间互不隶属,譬如巡防营、水师巡防营、新军的最高指挥权属于总督,满汉八旗军的最高指挥权则属于镇粤将军,巡警和团练指挥权又属于政府和地方乡绅共管的的状态,相互之间的核查也不是那么容易。加上到了清末,政府腐败,军纪涣散,兵匪一家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积重难返,管是管不过来的,只要不是太过份,官方一般都采取只眼开只眼闭的办法来处理。
所以张兜貔也没把这事看得太严重,万一上面追查下来搪塞不过去,大不了就落草为寇,这个时代的人,从匪被招安成兵,或是从兵流落到匪那都是家常便饭了。
“你好鸠冇瘾啵,我山长水远咁黎探你,水都冇饮你一啖,你仲咁多嘢讲,唔中意我哋走就系啦。”(你很不够意思喔,我大老远的来看你,水都没喝你一口,你还这么多话说,不欢迎我们走就是了。)陆山抬脚装着要走的样子。
“叼!小鸠气!讲两句系咪唔得先?行啦,带你地一齐去食饭。”(艹!太他妈小气了吧,是不是说两句也不行?走吧,我带你们一起去吃饭。)张兜貔轻轻踢了陆山一脚,不满地说道。
陆山哈哈一笑,笑眯9眯地带着众人跟着张兜貔往前走。
过了圩镇,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进入一个村庄,再走了百几十步,来到一座青砖大屋前,但见围墙高耸,飞檐斗拱,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张兜貔叫开了门,仆人回禀后引众人进门。走了没多远,迎面走来一个人,年纪约莫三四十岁,中等身材,身穿暗紫色福字长袍,面容稍有点瘦削,手执一把火画扇,显得温文尔雅。
来人一见张兜貔马上满脸笑容,打躬作揖地说道:“张大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呀!”
“叼!梁老爷,唔使咁谦虚吧(不用这么谦虚吧),你这间叫寒舍,我家岂非是狗窦(狗窝)。”张兜貔操着他那口不咸不淡的官话回答道。
来人亲热地拉着张兜貔的手引着众人往里走,一边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来来来,里面请!”
陆山吩咐几个手下在外面候着警戒,带着谭虎随着二人进入了客厅,众人分主宾落座,仆人奉上香茶。张兜貔介绍道:“这两位是我的兄弟陆山和谭虎,这位是梁荫其梁老爷,举人公,斯文人。”
陆山、谭虎和梁荫其相互拱手作揖,彼此寒暄一番,算是见过礼。
梁荫其笑着问道:“今天是什么风把张大人吹过来了,到此有何贵干呢。”
张兜貔嬉皮笑脸地说道:“今日没饭吃,要喝西北风,要问是什么风吹过来,想必应该是西北风了;今日过来也没什么事,带兄弟们到你这讨口饭吃,顺便来看看你。”
“求之不得呀,刚好今日蜑家渔民送来几条海鲩,我们来个刺身全鱼宴如何?”
“好,好,鱼生好,梁老爷太知我心啦,哈哈!”张兜貔听见‘刺身’二字就两眼放光,广东人好吃这个特性在他身上那是表露无遗。
“外面的兄弟怎么不安排进来一起喝杯茶呀?”梁荫其又问道。
陆山一拱手,说道:“现在的环境有些乱,弟兄们在外面警戒,就不打扰了。”
“那我另外安排他们的午餐。”梁荫其吩咐下人安排酒席,完了又问道:“我看陆先生和谭小哥两位骨骼清奇,想必日后必是出将入相之人,未知两位在哪高就呀?”
“我们兄弟是身如飘萍,四海为家,出将入相这个先生恐怕是高抬了。”陆山笑着答道。
“朝廷暗弱,吏治腐败,民不聊生,大清气数将尽。”梁荫其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英雄大多出草莽,豪杰从来远庙堂。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现在是乱世,时势造英雄啊!”
张兜貔最烦的就是别人文绉绉的之乎者也,插了句话道:“举人公又系度吟诗作对啦,讲翻哋实际嘅嘢好过啦,呢排巡防营班衰仔仲有冇过黎搞搞震啊?”(举人公又在吟诗作对了,说些实际点的事好过了,这段时间巡防营的人还有没有过来搞事啊?)
“多得你照应,这段时间他们基本没再过来。”梁荫其回答道。
“咁我就放心嘞,呢班契弟早排到处搞搞震,搞到我都好头痕。”(这样我就放心了,这帮混蛋早段时间到处搞事骚扰,弄得我都很伤脑筋。)
众人正喝着茶聊着天,仆人过来禀报,说可以开饭了,梁荫其连忙招呼各人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