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有错在先,顾存楷自知是对才见过一面的许沉河意气用事了,但听着对方明显不含讽刺的反问还是在嘴倔:“别瞎喊,你可不是我哥。”
“那我直喊你名字了,”许沉河一副悠闲的模样,“顾存楷,把面给吃了。”
“我不吃,谁知道你有没有下毒。”顾存楷扭过头,却不住地被那股浓香所吸引。
在榕憬镇那时看管小朋友了,许沉河只当顾存楷是孩子心性,得用哄的:“你没吃饭,得吃点主食填饱肚子。何况面是我给你端来的,你要是真出了事也只能追究到我身上,我能这么蠢么?”
顾存楷想想也是,爸妈还在楼上呢,论这冒牌货也不能拿自己怎样。抓起筷子塞了两口,觉出这面和平时的不太一样,康姨就从不做汤面,只弄拌的。
“别跟我说是你煮的面。”顾存楷嗦着面斜眼看许沉河。
掉在地毯的一本漫画被许沉河捡起来翻阅了,他掀起眼睑,满脸写着笑意:“是我。”
顾存楷别开脸:“你用的是我家的面,我不会感谢你的。”
许沉河不稀罕那句道谢,他搭着膝盖,好奇地问:“你哥才三十出头,找个对象很正常,你这么抗拒,难不成想让你哥一直单着?”
默了半会儿,顾存楷挑着面条咕哝:“谁都可以,但是你的脸不行。”
“我寻思我也没长得跟歪瓜裂枣似的啊。”许沉河说。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顾存楷脚一蹬,连带着转椅滑到他面前,“你这张脸跟江画哥长一模一样,我哥充其量就是把你当别人了,对不喜欢自己的人还巴巴地黏上去,你这种人有什么理由让人不讨厌啊。”
许沉河反而乐了:“你挺维护你江画哥的嘛。”
见许沉河不生气,顾存楷郁闷:“那肯定得维护,他就是我第二个亲哥。”
认识第一次被顾从燃带到家里过周末的江画时,顾存楷也才读小学二年级,看着大哥把零食都堆到江画面前,顾存楷蛮厌恶这面孔陌生的小哥哥。
但江画在闲暇时教他游泳、陪他拼机器人、骑着单车带他到街上兜风,他又止不住地开始接受这个人的存在。
小孩子的世界很容易被人抹上色彩,以至于覆盖住最初自己在白纸上不小心画上的黑点。
在顾存楷的述说中,许沉河慢慢勾画出江画年少时的形象,如果当年能有幸遇见,结局会否不那么悲惨?
“但你也没那么差劲,”顾存楷把面汤都吸溜光了,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就是面煮太少了。”
用一碗面换来对方的一句中肯评价,许沉河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成,我就当你在夸奖了。”
“脸皮削薄点,我可没夸你,我夸的我家面,”顾存楷前言不搭后语却理直气壮,“我家面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
许沉河不跟他计较,但脸上的笑容少了分刚才的柔和:“我希望你能记住,现在和我在一起的是你哥而不是你,不管他选择什么人你都无权干涉,除非我十恶不赦,否则你最好别端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指责我的不是。”
顾存楷少有被人数落的时候,梗着脖子嘴硬道:“你威胁我吗?”
许沉河无语:“我是绑票了还是怎么,威胁你干嘛?只是来提醒你,哪怕以后我跟你哥不能长久地在一起,他找其他人了,你也最好别玩针对,毕竟我相信你也不希望你哥孤独终身。”
他合起漫画放在床尾凳上,拍拍裤腿站起来:“碗给我,我拿下去洗了。”
“那个漫画……”顾存楷颇不自然地说,“你没看完,我可以借给你。”
许沉河接过空碗:“不用,我就是翻翻你这年龄段的男生都爱看什么,下次送礼物好有个参考。”
当天晚餐仍是在顾家吃,顾从燃不爱搞花哨的生日趴,饭后切了个蛋糕就算过了三十一岁生日。向来和大儿子最不对付的顾申礼这时候倒不含糊,推了个纯黑色的小礼盒过去:“好久以前你就说我总是偏心存楷,我给他买超跑那阵你更是发了好阵子的牢骚,虽然你现在完全有能力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但是关于你对我更偏爱谁的观点是时候随着年龄增长而改一改了。”
顾存楷比他哥还激动:“里面装的是不是车匙?”
“八卦。”顾从燃推开他的脑袋,转而对顾申礼说,“这观点早在成年后就改了,就是嘴痒想跟你拌嘴的毛病没改过来,以后尽力……谢谢爸。”
轮到卫芳苓,她拿出一袋用银光面铝箔包装而成的咖啡豆,说:“我挺不赞同你通宵加班的,可有时工作需要也没办法,你尝尝这款安第斯山脉咖啡豆对提神有没有效果。”
“挺奢侈啊美妈,以后我的咖啡豆就麻烦你承包了。”顾从燃视线转移至一脸羡慕的顾存楷身上,他弟欠扁地说:“别看我,我已经送过了。”
“我怎么没印象?”顾从燃问。
顾存楷向卫芳苓旁边缩了缩:“我不是送到你面前给修理了一顿么,老哥你打过就不当回事了?”
“屁,要点脸。”顾从燃啐道。
开完玩笑,顾存楷才正经地掏出本画册:“我给你设计了十多款首饰,你哪天心血来潮就挑一款做成实体,戴上后去参加宴会保证谁都不及你亮眼。”
“可以啊小楷,”卫芳苓捏住小儿子的耳朵,“什么时候也给妈设计个宝石项链?”
看着顾存楷故作吃痛的滑稽表情,许沉河咬着蛋糕叉子笑,笑着笑着发现坐旁边的顾从燃正直勾勾地盯住他,他慢慢敛起笑,只是眼睛还弯着,在吊灯下眉眼疏朗:“怎么了?”
“你真没准备礼物啊?”顾从燃收了三件礼物还不知足。
在对方的家人面前,许沉河没在好意思编谎话了:“偷偷放你车上的扶手箱里了。”
还用上“偷偷”二字,顾从燃私以为是只能让自己看见的礼物,于是吃完饭不多时就借口要早点回家,拽了许沉河的手臂就匆匆往外走。
还来不及跟顾从燃的家人道别,许沉河就被塞进了车厢里,卫芳苓从庭院里追过来,手里捧着盆绣球,“叩叩”敲响了副驾驶的窗玻璃。
顾从燃降下车窗:“美人儿,我急着去过二人世界呢。”
“就你爱贫嘴,我又不找你。”卫芳苓率先从外面打开副驾的门,将那盆绣球塞到许沉河怀里,“小河,我挖了两株送你,白的是雪球蓝的是花手鞠,记得每天浇水。”
许沉河受宠若惊:“谢谢伯母,我会照顾好它们的。”
顾从燃搭着车窗打量那盆花:“怎么弄得跟你过生日似的?”
许沉河摸着豆绿色的瓷盆,趁卫芳苓进了屋才反驳:“允许你收超跑,就不允许我收盆花了?”
“行,”顾从燃把字音给拖长了,发动引擎滑出别墅车道,“你想把整个花园搬回去估计我妈也没意见,顺道园丁也包年送了。”
心心念念着许沉河送的礼物,顾从燃一路疾驰赶赴浮金苑,许沉河紧张地护着怀里摇来晃去的绣球,停车时身子惯性前冲,还不小心蹭掉了一片花瓣。
他捻着柔弱的花瓣心疼:“开那么急干嘛啊?”
扶手箱里的杂物被顾从燃翻乱了,他总算从深处扒拉出个巴掌大的波斯蓝丝绒盒。他掂了下,有点分量,猜测道:“是水晶球么?”
听起来跟小学时的姑娘们在精品屋里最爱买的那种玩意儿一般,许沉河抱瓷实了花盆,推开车门踏出去:“你自个儿慢慢猜吧,我上楼去了。”
“我送你上去。”顾从燃跟着下车,攥着丝绒盒快步跟上奔到电梯前的许沉河,“顺便留个宿。”
许沉河拍上电梯的按钮:“中国人不流行当面拆礼物。”
“那我躲房间里拆,不影响你。”顾从燃摸索着盒面的丝绒。
电梯门开启,许沉河先一步走进去:“随你。”
回了屋,顾从燃十万火急地冲房间的方向走,许沉河无奈在他身后喊:“就搁这开吧,也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
话虽如此,顾从燃在他面前开盒子的时候他还是吊起了心,脸上却端起一副不在意的表情:“这礼物还行吧?不行的话下次送别的。”
躺在丝绒盒里的是一只别致的水晶鲸鱼,两寸大小,尾巴翘了起来,仿佛给它一片海它便会欢快地游走。
用指腹摸上去,鲸鱼海蓝色的背部光滑冰凉,除却上色有丝毫不匀,其余并不影响美观。
“到底行不行啊?”许沉河问,“它的背都要被你摸秃噜了。”
“我说不行会不会要了你的命?”顾从燃抬头问,结果撞上许沉河忧心忡忡的目光,他忙把盒子给盖上,摸鲸鱼背的手改成托许沉河下巴,“喂,别这幅表情啊,我是没收过这种礼物才一时愕然的,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这种礼物是哪种礼物?”许沉河更忧心了,“这个的确挺不值钱的,可值钱的东西我又想不出你缺什么。”
“不是价值问题,是太惊喜了,”顾从燃按着许沉河两边的腮帮子捏了捏,“这么多年来我收过的礼物不计其数,但每一件没拆开前我都能猜出答案,唯独这个,是在意料之外——谢谢你。”
许沉河松了口气,拍开顾从燃的手揉揉自己的指头:“我第一次做这种手工,你要是不喜欢真的会要我命。”
这下顾从燃是真的愕然了:“自己亲手做的?”
“嗯,”许沉河点头,“在老城区那边找到个做水晶工艺的小工作室,让老师傅手把手教我用机器打磨抛光和高温着色,处女作可能有点瑕疵,但总归是——”
话未说完,许沉河被顾从燃拥着肩膀拽了过去,唇上让人强行贴了个吻:“没有瑕疵,我特别喜欢,想要……放在床头,让它游进我的梦里。”
许沉河被动地接了个湿润黏腻的吻,但他头脑却清醒得可怕,感受不到甜蜜,也融入不了感情。分开后,他用食指关节在唇间一抹,说:“其实……海绵底下还有一张相片,等我不在场时你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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