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葬是苏北最隆重最大的礼节。何况马家又是马老爷病逝。马家不仅仅是在大兴乃至运东,就是整个宿迁县城没有不知道马文涛的名号的。当汪涤清的探子探得马文涛病逝的消息,汪涤清立即通报给了日军司令部。池田大洋听了十分愕然。马文涛生病,他池田大洋是知道的。因为马成宇向他请了假。没想到时隔一日,马文涛却病死了,确实令池田大洋倍感意外。池田大洋立即叫来美子,命令她立即回运东尽孝。他要做给中国人看,作为日本的媳妇也不比你们中国人差。他要维护宿迁亲善的虚假局面。他还有另一意图,那就是借此机会打探运东地下党的活动情况,做到随时随地给予歼灭。
大佐,马文涛突然病死,我想不是很正常。汪涤清老奸巨猾的建议道:这里面一定有诈!
哦?汪桑,你的什么看法?池田大洋询问道。
你想啊,马文涛他是习武之人,身体一向硬朗得很,怎么说一下子就病倒了死了呢?汪涤清阴险的道:他只叫他的长子陪着,其他的都不叫。就连他的家人也还在县城,只有他的宋氏夫人陪着。你不觉得奇怪吗?
报告大佐,皇协军邱司令求见。士兵报告说。
有请邱桑!池田大洋道。
邱怀水走进了日军司令部里。他一眼就看见,汪涤清比他捷足先登了。
哦,邱司令,你怎么回来了?汪涤清阴腔阳调的说:你不是一直在前线吗?
哼!姓汪的,难道你盼望我死?邱怀水很是生气的道:我在前线冒着枪林弹雨为皇军做事,哪像你躲在乌龟壳里不出?
大佐,他骂你!他说司令部是乌龟壳!汪涤清对池田大洋道。
邱桑,你的怎么说话?池田大洋怒喝道。
大佐,他的挑拨离间!邱怀水机智地说:我是说他整天躲在警备司令部里玩女人、打麻将,整天叫嚣着要抓**,他给大佐抓了几个?
嗯,也是。你的很有道理!池田大洋逼视着汪涤清道:汪桑,你的确实没有功劳,庸才的一个!
啊,大佐,不是啊,我现在就掌握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汪涤清歪斜着眼睛一边对池田大洋诡辩一边注视着邱怀水的举动道:马文涛的儿子有几个不是通共的?就连他的儿媳妇也通共。
大佐,他又在骂你呢。邱怀水立即道:汪涤清,你敢说少佐也通共?你敢说太郎也通共?
八嘎!池田大洋愤怒道:胡说八道!
啊!大佐,太君啊,别误会,我不是那意思。汪涤清急忙辩解:我是说马叙伦、马叙升兄弟都是**,邱怀水的女儿邱丽颖也是**。这与他邱怀水也脱不了干系!
你的意思是?池田大洋期盼的道。
借此马文涛病死,他的儿子、儿媳妇都必然回家奔丧。还有哇,马文涛的四子马叙君参加了国民政府军孙明瑾部队对抗皇军,参加了三次长沙会战,已经被升为营长了。此次马文涛下葬,他也必定回来。到时候,不如就一网打尽。汪涤清眉飞色舞的道:我怀疑马文涛他自己就通共。你看啊他多次为皇军筹集的粮食和日用品都被土匪或者八路给抢了,哪有这样巧的事情?有一回,还是他邱司令皇协军押的车队。这与他邱怀水也擦不干净屁股!
姓汪的,你就是一条疯狗,见谁都到处乱咬。咬过了大佐,又来咬我,你******是什么意思?邱怀水怒不可遏,突然拔枪对准了汪涤清。
汪涤清早有防备,也立即拔出枪来,指着邱怀水,双方形成了对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狡猾的池田大洋冷眼观色,静静的看着他们。他突然拍起手来阴险狠毒的道:吆西!八嘎!你们就是这样对大日本皇军的忠诚?窝里斗,你们中国人的最大忌讳!都给我把枪放下!
邱怀水心知肚明,见好就收,故意的哼了一声,瞪着眼睛瞅着汪涤清慢慢的放下了枪口。
汪涤清胆战心惊的一身冷汗也无奈的收了枪。
你们的要精诚团结,共同的维护大东亚共荣!池田大洋徘徊了几趟,突然停下,严厉的道:邱桑,你今天来绝不会就是为了和汪桑斗架的吧?
报告大佐,想必你也知道的,我和马文涛不仅是亲家,而且也是老朋友一场。他的病死,我总得送他一程吧?作为老朋友,我只能如此而已。我想请几天假,为他送丧。邱怀水立即报告说。
你的皇协军部队怎么办?池田大洋狡黠的道。
大佐放心,我的都布置安排好了!邱怀水回答。
吆西!池田大洋阴险的道:美子和你一起同往吧!
池田大洋竟然很爽快的答应了邱怀水,允许他为马文涛送殡。
就这样,池田美子作为马家的长儿媳妇和邱怀水一起回到了运东大兴集的马庄。
当邱怀水走进马家却是意外地发现,马家大院里丧棚高搭。大院的大门上贴着白色的纸对联却无一字。进得大门,就见池田美子早已假意惺惺的大哭着奔向了灵棚。灵棚高大的搭在院子的正中,正对着马家大院的大门。灵棚又叫棺棚,这是苏北最大的习俗。棺棚是无门的,临时用两扇门板各靠左右。门板上大书白纸对联:昔人已乘黄鹤去,今夕仙逝赴瑶台。横批是:天哀地恸。门板的两边摆放着花圈。棺棚的正中摆放着一张高大的八仙桌子。八仙桌子紧靠棺椁。棺椁与八仙桌子之间用芦苇草帘隔着。草帘上糊满了白纸。白纸的正中贴着马文涛的生前照片,正面放大了的,又叫遗像。八仙桌子正中紧靠草帘的桌面上安放着一只巨大的猪头。猪头的两边摆放着四只猪蹄子,一条猪尾巴。这就预示着一头整猪。猪头的鼻孔里插着剥了皮的大葱的葱白,没有葱叶。猪头的嘴巴两边摆放着公鸡。公鸡的尾巴留着三根长长的羽毛,半卧着在左边;右边是一条鲤鱼,不大,大约几两重吧。距离猪头大约一尺的桌面,点燃着手臂粗的白色蜡烛,烛台高架,一片肃然。蜡烛的前方摆放着四盘茶食,有条酥、角蜜、三刀、金钱饼。八仙桌的正前方的地面上放着一个揣满麦草的破布枕头。这是留给行孝的人磕头用的。邱怀水平静而严肃的跨进灵棚,自右斜步三步跨至枕头前。他两脚并拢,挺胸昂首,目视前方马文涛的遗像,双手握拳抱起并拢下放直至小腹,然后慢慢地抬起,举至鼻尖。如此往复三次,这叫三作揖三鞠躬,表示对死者的最大尊重。三鞠躬三作揖之人必须是平辈。然后就是三扣九揖。三叩首,九作揖还要奠酒。奠酒的程序很复杂。邱怀水也照做了。奠酒要两个人。一个答谢,一个祭奠。奠酒要用盘子。盘子里放一酒杯,斟满酒。祭者持盘端着盛满酒的盘子,半跪着从祭桌上端起,恭敬地双手捧着举至齐眉,往复三次,然后交予对面的也是半跪着的答谢者。答谢人把盘子放回祭桌上,祭者再如此反复九次作罢。最后向死者磕头,一般是四个。邱怀水做完这一切,退向灵棚的里面。灵棚的里面就是棺椁。紧靠棺头的前方点燃了一盏清油灯。清油灯是不能熄灭的。那是用来给死者照明的。传说地狱十分黑暗,没有清油灯照明,死者就记不住所走的路途了。当然也就很难过奈何桥了。给清油灯添油的必须是死者的子孙。这就叫延续香火。清油灯的旁边还有一只泥盆,粗制陶烧的那种,没有釉彩。这就是死者的聚宝盆,活人称之为牢盆。亲友供奉的香烛纸钱大多数都是在牢盆里燃烧。亲友最普通的就是给死者送火纸,那是一种粗糙的金黄色的成打的纸片。一卷火纸又叫一刀纸。亲友一般只送一刀纸。火纸就是死者到达冥间可以使用的纸币,也叫钱币。死者在阴间收到活人的火纸越多,越表示死者生前的气派与死者亲有的尊敬与孝敬。
棺椁的左边铺满了麦草。马成宇穿白挂素的一身孝服跪卧在麦草上。孝帽高高的戴在马成宇的头上。他的腰间勒着一根长长的苘麻辫子,简称苘辫。他的脚上穿着一双踩倒脚跟的鞋子,一般是破旧的。这叫孝鞋。一直穿到棺椁下葬以后扔于墓地,赤脚头也不回的跑回家里。千万不要回头。倘若回头,必有灾难。邱怀水看着马成宇疲倦消瘦的样子,心里滚过一阵酸楚。暗想,老哥啊,你享福去了,撇下老弟我孤独于世了。你今日还有成宇为你守孝,他日我若是撒手离世,谁来给我行孝?邱怀水不由得老泪纵横,抽噎成声了。哭声惊动了马成宇。马成宇只是象征似的对邱怀水点头示意,然后就默默地卧于棺头,暗自流泪起来。邱怀水触景生情,想着马老兄你也是六个儿子,如今只有一人守孝,不由得倍感凄惨。邱怀水发现颖儿不在。心里不由得一块石头落地。他担心害怕女儿回来。他知道,汪涤清和池田大洋早就密谋好了。汪涤清和池田大洋狼狈为奸,准备一举消灭**。马叙虎也不在。邱怀水不由得宽了心,放松了心情。邱怀水看着马文涛的棺椁上罩着紫红的棺罩。这还是南洋产的丝织品。他抚摸着棺椁。棺木是正宗的深山老楠木。一般棺木有一二的、二四的、三三的、三六的、六六的。然而,马文涛的棺椁却是六八的。亦即棺椁有六面。前后叫錾。死者脚蹬着的挡板叫做后錾。死者头枕着的前面挡板,也就是棺头那块挡板叫前錾。马文涛的棺椁前后錾都是八寸厚的楠木挡板。棺木两边的挡板叫墙。左边的叫前墙,右边的叫后墙。棺木的底板叫底墙。马文涛的棺椁前后墙和底墙都是六寸厚的老楠木板。所以这样的棺椁就叫六八棺。六八棺可以说在当时是绝无仅有的。马家世家显赫,是望族名族,有钱有势。一般平民百姓买不起棺材的还有就是一条芦席卷了下地埋葬的。邱怀水一边心酸一边震惊一边暗想:老哥啊,你死了也是如此气派!然而,很快的邱怀水就发现了有遗漏的地方。这个可疑之处又让邱怀水不由得大吃一惊。一般情况下,死者要挺尸三天,等待儿女亲人到齐了才可以成殓。可是,马文涛的大儿媳妇、三儿媳妇、四儿子、五儿子都不在身边就匆忙成殓了,这不符合马氏家族的规矩。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是大忌之日,邱怀水只能是满腹疑窦,而无从问起。再说了,马叙升的母亲汤氏是马文涛的第三夫人,她是和我邱怀水一同到达的。马文涛成殓,三夫人居然不在现场,这又是为什么呢?邱怀水不由得疑窦顿生。马老哥啊马老哥,你就是离开了人世,也是如此的神秘莫测。不行,我必须弄清楚马文涛到底是怎么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