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一身青色长袍马褂,头戴小礼帽,拄着一根文明棍,腋下夹着皮包。年龄大约三十六七岁,架着一副金丝边眼睛,他径直走向马家大院的大门,却被徐麻子拦住。徐麻子问他找谁,他说找马老爷。徐麻子异样的打量着来客,告诉他,要他稍等,要通报以后才能进来。马文涛闻报,告诉徐麻子,要他把客人带进客厅。来客进得大院,目光四处溜达,他为马家如此大的庄园所震惊。来客跟着徐麻子进了客厅,适逢马文涛抽水烟。水烟的呼啦呼啦之声令来客很好奇。来客奇异的盯着水烟凝视。
马文涛故意半躺在网椅吸烟,半眯着眼睛,因为他得到徐麻子的通报,他知道来客他并不认识。马文涛自小行走江湖,见多识广,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心知肚明,既然来客没有事先约见,定然来头不小。但他马文涛必须表现出一种江湖上的高傲姿态,特别的,面对不速之客不请自来,这一招特灵。他要首先打消来客的傲慢锐气,使得来客对他马文涛既要敬重又要另眼相看。马文涛故意不理来客,徐麻子很是善解人意。他恭敬地叫了一声:老爷,客人到了。
徐麻子自从进了马家,特勤恳敬业。马文涛特对他看中。不久就让他不要做清洁工了,专门为马家看守院门,并负责内外大小事务的通报工作。徐麻子的兢兢业业,俯首称顺,既让马文涛舒心又让马文涛担心。他总感觉徐麻子太卖力了,又无所求,连月利也不要。马文涛从徐麻子办事的利索,行走的敏捷,声音的低沉明亮,他就知道,徐麻子绝不是简单地落魄之人。马文涛知道,此人若不是心怀恶意而伪装,他定是个可塑之才。马文涛对徐麻子还必须做到进一步观察和考验。假如徐麻子经受住了马文涛的考验,马文涛认为徐麻子是他难得的可用之人才。此刻,马文涛闻听徐麻子不卑不亢的通报客人到了,他才睁开眼睛仔细的打量着来客,并且就在瞬间识明了来客的身份:青色长衫马褂,乃是前清士子的着装;小礼帽两边上翘,又像东北人的瓜皮帽子;一副金丝眼镜,又标明了来客很有学问;一根文明棍手杖,出卖了来人并非等闲之辈;从他的年龄和这身装束打扮,马文涛立刻做出判断:来客不是东北人就是东洋人。马文涛的脑袋就像一部雷霆闪电的机器开足了马力思想着,然而他又不能冷落了来客。刹那间的一边思索一边判断一边做出了回应:请问你是?
来客向马文涛深施一礼道:我是商人,专做土特产的。特来拜会马老爷的。我叫渡边雄。我来自日本。
马文涛一听,确信了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他听着渡边雄娴熟的汉语,不由得奇怪的问:敢问渡边先生的中国话说的这么好?
哦,是这样。渡边雄恭敬的道:我母亲是东北人,朝鲜族的。
原来是这样。马文涛装作莫名惊诧的继续问:先生是怎么找到我的?
哎,我本来是来探访一位朋友的,可是不知道他家住哪儿。我只听说他是这里的人。渡边雄表现出很为难的样子道:来到宿迁,听说马老爷的名头很大,一时好奇,就冒昧造访了,请你谅解。
渡边雄一说完就又一低头,向马文涛敬了一礼。然后,他抬头看着马文涛。
马文涛总算弄明了来客的目的,就问:敢问渡边先生,你的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
他是一个中国的留学生。渡边雄很爽快的回答:我知道他回到了上海,就在上海。可我找了他三个月都没找着,就到他的老家来了。他叫马叙龙。
啊?马文涛听说了马叙龙三个字,惊讶的几乎把眼珠子跌落。他明知却又不得不故意的再问:他叫什么名字?
马叙龙。渡边雄静静的看着马文涛说。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马文涛这回真的是大惊了,惊诧之余又问。
他在我的故乡名古屋,有一次他喝醉了,躺在大街上,是我救了他。渡边雄傲慢的笑笑道:严寒的冬天会把他冻死的。后来,我们成了朋友。
渡边先生,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喝那么多的酒吗?马文涛心惊胆颤的问。
问了。渡边雄神秘的一笑说:他失恋了。他告诉我他在军校受训,认识了一个将军的女儿,就在今年被他的教官发现了,也就是他的女儿,教官是女儿的父亲。马叙龙说他刚认识那女孩,她才八岁。他们相处了八年。女孩很喜欢他。决心嫁给他。但将军很反对,认为他惟一的女儿太年轻,不能嫁给一个弱势的民族中国人。就在今年,他拐走了将军的女儿,回国了,临行给我留了一封信。他说他要到上海去。
马文涛的脊背堆积了层层冷汗。他双锁眉头又问:渡边先生,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女孩的名字马叙龙没有告诉我。渡边雄的眼睛内忽闪着一丝阴影诡秘的又一笑道:但将军的名字我是知道的,他叫池田大洋,是日本陆军军官学院的教官,很有名的。
嘿哟,真是造孽呀!马文涛痛苦的对渡边雄道:马叙龙正是俺的犬子。这逆子,怎么就忘了我的教训?他怎么能娶一个日本女子为妻呢?
啊?渡边雄大惊道:他就是你的儿子?
是啊,他就是俺们家的大少爷!徐麻子站在旁边开腔回答。
难道他一直没有回家过?渡边雄十分惊讶的道:唉!又是见不到他了!
不回也罢,就当马家没有这样的丢人现眼的儿子!马文涛愤怒的说。
马老爷也不必伤心。渡边雄安慰道:只要他们好就行了。只是听说,池田大洋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毕竟只有一个女儿,视若掌上明珠,他怎么舍得?但将军也是鞭长莫及啊,又能如何呢?渡边雄说完,观察着马文涛的表情道。
摆酒!马文涛命令家人道:我要与渡边先生喝上几杯,以表俺对他对俺那逆子的救命之恩!
席间,渡边雄向马文涛询问了好多关于时局的问题。马文涛都一一回答。当渡边雄问到宿迁的土特产时,马文涛兴奋的说:俺们宿迁啊,土特产很多。要说吃的就是宿迁煎饼,裹着大葱吃,特有味。要说可以做买卖的,那可就多了。宿迁的芝麻就很有名气,红芝麻粒大味醇浓香;白芝麻晶莹香醇如乳,黑芝麻油性大,颗粒大,香味更浓。还有就是宿迁的花生,光滑体亮,字粒饱满。最驰名的还数宿迁的金针菜,堪称一绝。金针菜又叫黄花菜,可是菜中的珍品啊。它具有养颜、安神、滋补之功效。不知渡边先生对这些可有兴趣?
太有兴趣啦!渡边雄推了推眼镜道:我就想要这些东西啊!这些都是日本需要的,可是抢手的生意呀!
可惜今年闹了蚂鼪,也就是蝗灾。渡边先生来的可不合时宜呀!马文涛叹息道:不然,我就可以帮你搞到这些东西了。
无妨,无妨!马桑!渡边雄醉意朦胧的说。
你说什么?马文涛听不懂了,有几分醉意的质问。
哦,对不起马先生马老爷,马桑就是你们中国的话叫做先生或者君子的意思。
渡边雄打着饱嗝,喷着酒气,醉眼朦胧的说:打扰了,我要走了。谢谢马桑!
送走了渡边雄,马文涛如同打碎了五味瓶,内心翻江倒海起来。这渡边雄令他很是心神不宁。看着他步履稳健,脚底生风,马文涛凭着数十年的习武经验,就感觉到渡边雄此人很是不凡。马文涛骨子里就不相信他是一个地道的商人。但是,至少他是一个习武之人。他认识龙儿,他的神秘来访,他要干什么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