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傅瓷好奇心的驱使之下,苍玺又讲了一系列他们小时候的事情。傅瓷听完后,吸了口气,“原来,你跟我长姐真的是青梅竹马,我还以为外面传的风言风语是假的。”
苍玺不知道傅瓷这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刮了刮傅瓷的小鼻子,说道:“你倒是会胡思乱想。”
傅瓷笑了笑,苍玺将傅瓷搂进怀里,问道:“椒房殿那边事情如何了?”
闻此一言,傅瓷把原本埋在苍玺怀里的脑袋露了出来,低声说了句:“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娘?”
傅瓷说这话时,心里莫名有点酸楚——她没见过自己的母亲。
所以,很多时候,傅瓷不得不主观臆想是自己的母亲抛弃了自己。因为,这样的事情在身边有血淋淋的典型。
“本王听说了”,苍玺哄小孩似的拍着傅瓷的肩膀,“司徒氏一族这回是折在司徒妙境身上了。”
听苍玺这么说,傅瓷从苍玺的怀里起来,“圣上对司徒氏判了?”
“没有,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苍玺苦笑了一声。
如今的朝堂乌烟瘴气。且不说皇子们的争执,但就是朝臣们的内斗就让高宗一个头两个大。
更何况,高宗皇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一点,朝臣们看的清楚。
“我想保住司徒夫人的命”,傅瓷说道。
苍玺沉默片刻,问道:“她的每一条大罪名都能判死罪。小罪名累计起来,也能让她生不如死。”
“我知道”,傅瓷无力的说道。
“本王不想让你做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你即便是救下司徒妙境,周则不会念你的好,傅青满也不会”,苍玺解释道。
“我不要他们念着我的好”,傅瓷反驳道。
面对傅瓷屡劝不听这一点,苍玺有点儿无可奈何。
司徒妙境的罪行,单蓄意谋害皇女这一条就够司徒氏一族灭族。其他的的看似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累加起来也够她死个三回两回的了。
“瓷儿,心善不是什么好事”,苍玺憋了半天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香罗看着场面有几分尴尬,赶紧上来打圆场,说道:“容老奴说一句,王爷该相信,以王妃的智慧,在这件事情上她有分寸。”
苍玺相信傅瓷的智慧,却不相信她有能救司徒氏一族的回天之术。其实,想救司徒妙境也简单。只要傅青满亲自求一求高宗,这件事情不怕不好商量。
毕竟,这事儿是被皇后攥在手里的。只要皇后的亲侄女傅青满肯松口,这件事情就算妥了。
只是,苍玺想不明白,为何傅瓷要执意保住司徒妙境的命呢?
按照傅瓷的话来说,两人的交集仅限于上次在太子府的谋面。论感情,司徒妙境远远到不了能让傅瓷身犯险境的地步。
“能告诉本王为什么一定要救她吗?”苍玺问道。
傅瓷吸了口气,淡淡突出两个字:“不能。”
苍玺似乎被惹怒了一般敛袖出了门。一时之间,屋里冷清的很,方才的温馨已成为过眼云烟。
看着苍玺走了,苍洱有点儿着急,冲着傅瓷问道:“王妃为何不能告诉王爷?”
傅瓷摇了摇头,没吱声。
苍玺性子要强,不是什么要靠女人保护的人。这一点,傅瓷深谙。
因此,苍玺压根就不知道傅瓷与傅青满签过一份诏书,也不知道她与周则的私下交易。倘若苍玺知道自己力保司徒妙境的原因是因为这一份诏书,难保苍玺不会翻脸。
“你且放心,我断然不会害王爷”,良久之后,傅瓷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属下相信主子,王爷也相信主子。但主子别忘了,您与王爷是夫妻,患难与共的夫妻”,苍洱说道。
傅瓷笑了笑,说道:“事成之后,我自会去与王爷解释。”
“劳烦香罗姑姑为我梳妆,我要去见父君”,傅瓷有气无力的说道。
香罗点了点头,找来了梳子和菱花镜为傅瓷梳了个中规中矩的发髻。傅瓷拿着红纸在唇上咬了咬,嘴唇蹭上了几分红色,让傅瓷看着多多少少有了些活力与生气。
“苍洱去跟着王爷,莫要让它喝太多的酒”,傅瓷吩咐完苍洱后,努力冲着香罗挤了个微笑,说道:“劳烦香罗姑姑陪我去面圣。”
“老奴听主子的安排”,说罢香罗与傅瓷便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从合欢殿到御书房的距离不是很远,但傅瓷与香罗却走的很慢。
说实话,傅瓷有点接受不了方才苍玺甩袖子走人的举动。嫁入玺王府这么久,傅瓷做的那一桩事情不是为了整个王府考虑的。
这次更是不例外。即便说苍玺接受不了,但夫妻之间最起码的尊重、体谅该有。
香罗勘破傅瓷的心事一般,安慰道:“主子为王爷考虑周全,王爷对主子也是。”
傅瓷叹了口气,“走吧。”
傅瓷来到御书房台阶下,一个面生的老太监主动上来搭话,“奴才参见玺王妃。”
傅瓷微微屈膝回了个礼。
“您快进去吧,圣上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傅瓷听后微微一愣,即刻反应过来后,礼貌说道:“有劳公公带路。”
那位老太监谄媚的冲着傅瓷笑了笑,在前头给傅瓷引着路。
到了门口,老太监对着傅瓷拱手作礼,“请王妃独自进去。”
香罗冲着傅瓷点了点头,傅瓷解下了大氅进了御书房。
高宗的御书房与傅瓷想象中的有点差别。印象里,苍玺曾经与傅瓷描绘过御书房的景象,那是高宗处理公文的地方。傅瓷没想到,御书房里竟然有六个大书架。粗略估计,里面有六百本书籍是只多不少的。
“儿臣给父君请安”,傅瓷边说边给高宗行了个跪拜大礼。
高宗笑着咳了两声,“坐吧。”
傅瓷微微颔首,坐在了高宗的下首处。高宗冲一屋子的仆婢摆了摆手,这些跟着高宗混久了的人很有眼力劲儿的退了出去。
高宗盯着傅瓷看了会儿,傅瓷被他盯的有些不舒服,遂而咳了一声。
高宗发觉自己一时失态,轻轻说了句:“你与你娘年轻长得很像。”
“儿臣没有见过母亲,父亲也不许人在府里提起儿臣的母亲”,傅瓷说道。
高宗又咳了两声,傅瓷忙起身给高宗端水,“王爷与儿臣都十分记挂父君,父君千万要保重身体。”
高宗喝了两口水,顺了顺气,轻声说道:“老毛病了。朕只怕撒手去了之后给儿女留下烂摊子,让百姓再入水深火热之中。”
高宗这话让傅瓷不敢接话。
“丫头你不用怕朕,仇老夫人对朕有恩。老夫人既然能把玉龙头交给你,朕就信你”,高宗说道。
“是”,傅瓷应了一声。
“朕知道朕的日子不多了,朕一死,沈氏的那一双儿子必定会造反。朕恳请丫头你到时候能助太子一臂之力”,高宗说着,有点眼泪汪汪。
“父君既然知道,为何不罢免了三殿下的兵权?”傅瓷问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跪地说道:“儿臣一时失口妄议朝政,还望父君恕罪。”
高宗摆了摆手,“坐下吧。仇老夫人是朝廷命官,玉龙头是她的权利象征,如今到了你的手上,这朝政你谈论得。”
傅瓷战战兢兢的重新坐回了凳子上,高宗接着说道:“你说的方法,玺儿不是没提出过。只是,沈氏的背后握着的权利太大,没有理由就剥了老三的兵权,沈氏岂肯甘心?”
傅瓷只知道沈氏一族背景殷实,却不知道已经到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程度。
“这江山姓周姓苍,朕都不在乎。莫让这江山姓沈就是了”,高宗无力的说道。
闻此一言,傅瓷又要跪,高宗看着傅瓷的举动,摆了摆手示意傅瓷坐下,“朕与你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这江山原本就是苍玺的父王与朕一起打下来的。按照军功,这江山本就不该是朕来坐。先王爷说这天下原本就姓周,为了稳住根基就由朕来做了。先前,仇老夫人在世的时候,她说朕的儿子没有一个有稳坐江山的本事,倒是玺儿还不错。朕一直觉得玺儿是外姓人,不肯给他一个同台竞争的机会。这几年,朕慢慢觉得朕错了。”高宗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忍不住咳了起来。
傅瓷在一旁又是端茶又是顺气,高宗笑了笑,“朕也不知道还能陪莺歌多久。”
高宗说这话时,语气有几分嘲弄,顺带着几分惋惜,傅瓷听着鼻子有点酸。
“朕给莺歌留了一道遗旨,她是你的姑母也是你们的母后,到时候还请你替朕护她周全”,高宗说着,浑浊的眼睛留下两行清泪。
傅瓷没料想高宗会对她说这么多的肺腑之言,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如今就像一位慈祥的父亲一样跟他聊聊往事,说说未来。尽管傅瓷知道,高宗这是在交代遗言。
“儿臣遵旨”,傅瓷应道,高宗点了点头,傅瓷轻声说道:“儿臣有个疑问,不知父君能否解答?”
“你说”,高宗说道。
“看母后的样子,儿臣觉得她并不知道父君病重”,傅瓷说的有些胆怯。毕竟上面坐着的是一国之君,说一国之君的病症,多多少少都忌讳着。
高宗苦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你过来看看这个东西。”
傅瓷起身凑近了看了看高宗手中的小瓶子。
瓶子十分精致,里面装的是一些无色无味的白色药末。
“这瓶子里的药叫还魂散,吃上后能让人舒服许多,但是它也在无形之中摧毁着使用者的身体”,高宗叹了一口气,“朕去椒房殿之前都会吃些。”
听到这儿,傅瓷眼眶有点红。
先前,她只知道高宗宠爱傅莺歌能冷淡六宫,却没想到高宗能为了皇后做到这个份上。
“你不用感动,玺儿也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朕几次要给你们赐婚,玺儿都说想要你一颗真心”,高宗扯了扯嘴角笑着说道。
该交代的交代的差不多了,高宗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说道:“这玉佩是太上皇帝赐给朕的,朕赠予你。”
傅瓷不敢接,高宗硬生生的将玉佩塞到了傅瓷的手里,“这玉佩是朕一直戴着的,日后或许能用到。朕赠予你就当谢你们夫妇帮朕平战乱、保皇后吧。”
高宗的话说道这个份上,傅瓷不收便是不识抬举。见傅瓷将玉佩收好之后,高宗微微咳了两声,费力的说道:“朕不会动司徒氏。让太子欠你个人情,你们夫妇的日子也更舒坦些。”
傅瓷没想到高宗会主动提及这件事情。
原本今日来此,就是为了与高宗严明利弊,求他高抬贵手放司徒氏一马。高宗这么为她与苍玺考虑是在傅瓷的意料之外的。
“儿臣多谢父君”,这一会高宗没有拦着傅瓷给他磕头。
“记着,太子若是昏庸,苍氏可自立为皇”,高宗说道。
傅瓷应了一声,还想问什么,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来。
“你是不是想问,这些话为何朕不直接嘱咐玺儿?”高宗问道。
“父君英明”,傅瓷称赞道。
“他是朕养大的”,高宗把话说道这种程度,傅瓷就已经明白了。
在高宗看来,苍玺是个正直的人,那些卑劣的手段自然瞧不上。加上,高宗对他不仅有知遇之恩还有养育之恩,这样背信弃义的事情,苍玺不会做。
想明白了这层,傅瓷一个脑袋两个大。
高宗这是把她当成圣人了吗?
“朕知道你为难,但朕希望你心中有黎民百姓”,高宗说的严肃。
傅瓷应了一声,两人又聊了许久,傅瓷才向高宗告别。
尽管现在已经是腊月天,但在门外等着傅瓷的香罗手心里还是出了不少汗。高宗这人做事雷厉风行,又是个手段凌厉的。她真怕傅瓷应付不来。
见傅瓷出来,香罗赶紧跑上去,问道:“圣上可有为难主子?”
傅瓷摇了摇头,问道:“王爷呢?”
“那会儿子锦绣郡主派人请王爷去梨园看戏,王爷亲自来喊您,您不在王爷就只身赴宴去了。”
傅瓷应了一声,由香罗陪着回到了合欢殿。
傅瓷回去时,苍玺还在梨园听着小曲儿,看着戏台上佳人曼妙的身段。
苍玺握着酒盅,小口嘬着杯中酒。薛锦绣也握着酒盏,看着台上精彩的表演,一个劲儿的拍手叫好。
这出戏叫《穆桂英挂帅》,是薛锦绣点的。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他们青州那边的姑娘个个儿英姿飒爽、神气十足,随便搬出来一位都能有穆桂英的几分神韵。
薛锦绣十分不理解,金陵城的姑娘为何个个儿走路驼背、见了生人一脸娇羞,就连吃饭也是小口小口。
“王兄,我瞧着王嫂也是那种娇滴滴的美人儿,与那个寄好公主也没什么差别,你为何对这两人的态度天壤之别?”薛锦绣说着,抓了一把小吃,往嘴里递。
苍玺放下了正在把玩的酒盅,神情十分认真的说道:“你王嫂她在人前比谁都坚强。”
于苍玺而言,傅瓷的温柔、撒娇、小脾气只对着他一个人。倘若自己的不再,傅瓷比谁都能坚强、比谁都能扛。
但傅绰约不是。傅绰约对谁都能谄媚、温柔、撒娇。她就像一块泥巴,人人捏造且不定型。而傅瓷不一样,傅瓷有自己的尺度,她是一个外圆内方的人!
这也许就是傅氏两姐妹的区别吧。
薛锦绣与傅瓷接触时间不长,苍玺这话的意思她理解不了,遂而换了个话题:“你说,我在你们这儿京畿,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吗?”
苍玺又饮了一杯酒,笑着对薛锦绣说道:“不害臊。”
薛锦绣有些着急了,一本正经的说道:“女大当嫁!”
苍玺认识的人里面,像薛锦绣这么开放的委实是不多。苍玺笑了笑,突然想到一件事:“你觉得老三怎么样?”
说道周信,薛锦绣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苍玺全都收在眼底,“被本王说中了?”
薛锦绣不是矫揉造作的人,既然苍玺已经知晓的,她干脆毫不隐瞒的说道:“三哥比承周许多男儿强的多。”
此时此刻,苍玺虽然与周信有点势不两立的架势,但想来想去,能配上薛锦绣的,放眼整个皇宫也就周信了。
周延是个老奸巨猾的主儿,周则的温文尔雅与薛锦绣根本不搭,周义已经一颗心扑在了沈梓荷身上。只有周信,不晓得年龄还没成家。关键是,周信那股子狂野和薛锦绣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