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九叔怀里的人,九叔都被吓一跳:“不会这么巧吧?”
老巴想了想:“雷凌是特殊血型,小小姐也是,很有可能哦。要是真的,那可实在是太好太好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雷凌的喜欢。
阿上继续分析:“九叔,我顺着您之前的分析来,加上我现在的猜测,我们现在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啊。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当年是小拾壹救了雷凌,而且小拾壹上大学的时候就和雷凌有过交集……然后因为某种原因,他们的记忆都被人动了手脚。小拾壹到康城后,林家人之所以那么针对她,怕她和雷凌在一起,一方面是发现了她是夜家遗孤,他们怕二十年前夜家的事曝光,另一方面,是林家人怕他们恢复记忆。你们还记得吗,林学是心理学教授,是国内催眠疗法的泰斗,而柏玉玲就是跟着她外公学的心理学,雷凌不是有一段抑郁失眠么?”
他吓出一身冷汗来:“天哪,如果我的推测是真的,真的是林家人给小拾壹和雷凌催眠,那太恐怖了,实在是太恐怖了。”
老巴却不这么想:“这哪里恐怖了,这明明是好事,接下来的事简单多了。咱们只要找个可靠的心理医生,给小拾壹和雷凌催眠恢复记忆不就水落石出了吗?”
阿上点点头:“对哦,找个心理医生。”
看他激动得跟什么似的,九叔倒是很淡定:“如果是真的,那你怎么解释承颐说的那些?”
阿上不假思索回答:“承颐完全在胡说八道,他想拆散小拾壹和雷凌。他知道小拾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所以想蒙混过关。”
九叔摇头:“我承认,你分析的有一定可能性,但是我感觉林家人给雷凌和小拾壹催眠的可能性不大,根据我的调查,林家人以前并不知道小拾壹还活着。是她到了康城后,找雷家老太太说要解除婚约,她的身份才曝光。你去查一下,小拾壹以前有没有出过车祸或者受过什么刺激?”
阿上笑:“不用查,问K就行了。小拾壹在米国那段时间,一直和他住在一起。”
九叔点点头:“我冷静冷静,被你搞得有点乱。”
阿上凑过来,笑嘻嘻的:“那……你和老巴慢慢聊,我先把咱们小公主送上去。”
九叔哎哟了一声:“腿麻了,动不了。”
“您别动,我来。”阿上长臂伸过来把萧北鸢抱起来,不知为何心酸得很,“本来就瘦,现在更瘦了。”
说起这个,九叔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之前让你们查干细胞移植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老巴沮丧地摇头:“我一直在关注,小拾壹血型太特殊了,一直没有合适的。”
阿上也一脸沮丧:“我甚至去黑市去暗网上高价找了,暂时没有回应。”
“得想办法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吃药,定期输血,人都得搞坏了。”九叔捶着酸麻的腿,“实在不行,找个人去柏玉棠在T国的血液病医院探探底?”
老巴点点头:“我来安排吧。”
雷凌回到紫阳小苑已经快十一点,客厅有盏微黄的灯,九叔正在写字。
对他雷凌一直是毕恭毕敬的,微微颔首:“九叔,小拾壹睡了吗?”
“今晚喝了点酒,早睡了。你过来,陪我说会儿话。”
雷凌点点头,走过去在沙发边坐下。
九叔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边擦手边过来坐在对面,看着雷凌微微一笑:“雷氏环球两边跑,还要查夜家的事,是不是挺累的?”
“还好,习惯了。我想尽早查清楚夜家的事,好让小拾壹安心。”
九叔点点头:“夜家的事毕竟过去二十年,林家那边又盘根错节,背后神秘之人久久无头绪,查起来确实需要时间,你别着急。”
雷凌想起下去芮雪姬去找他的事情,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九叔通个气。
九叔听完,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好大一会儿,他叹口气:“我也正好有件事告诉你,我们找到当年夜家的司机,就是被林家收买那个……我们找到他之前,他刚刚喝农药自杀。他喝了一整瓶的百草枯,留下遗书说是欠了赌债不想连累妻儿。”
雷凌吃惊:“莫非是林家人?”
“巡捕还在查,但是八九不离十。刚才我和老巴阿上聊了一下最近的事,觉得咱们可能方向有点偏了。”
雷凌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九叔您说。”
九叔娓娓道来:“上次我问过你,你回康城创办环球之前的经历,你有一段时间的记忆是空白的你还记得吗?”
雷凌点点头:“对,很模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九叔敲了敲茶几:“问题可能就是出现在这里,我问你,你说是柏玉玲救了你,是你真的记得这件事,还是听别人说的?”
雷凌蹙眉,沉思几秒:“当年我生病,给我捐献骨髓的志愿者不愿意透露姓名。林医生……嗯,就是林玄参医生是我的主治医生,我问过她很多次,她也不愿意告诉我,说捐献骨髓志愿者要求保密。后来我抑郁失眠,去找柏玉玲治疗,有一天我去心理咨询室听到她和林医生说话,才知道原来她就是给我捐献骨髓的人。”
九叔又问:“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怀疑过这件事的真假么?”
雷凌笑了笑:“之前并未怀疑,但是……柏玉玲留下点东西,让我怀疑她救我是早就设计好的,或者说这就是林家实验的一部分。”
九叔摇头:“我的意思是说,这些年你有没有怀疑过,当年救你的人,根本不是柏玉玲?”
雷凌吓一跳:“九叔,我有点不懂您的意思。”
“我一下子也说不上来,可能是我想多了。”九叔顿了顿,觉得还是要把自己的想法跟雷凌说清楚,“你看,你有一段记忆模糊不清,小拾壹也一样,而且你们俩通通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你不觉得奇怪吗?”
“她曾经跟我说过,怀疑自己的记忆被人动了手脚。当时我答应她等事情了结后,带她去米国找她的心理医生看看。”
“那你呢,你怎么想,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记忆被人动了手脚?”
雷凌想了想:“我没有太大的感觉。”
九叔起身,去餐厅把白板拉过来,指着上面给雷凌看:“这是今晚我们做的人物关系图,你看一下。你有没有发现,从小拾壹出现在康城开始,所有事情才开始失控。她没出现之前,一切风平浪静。这说明什么?”
雷凌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最后的箭头都指向萧北鸢。
“这说明小拾壹是这所有事情的关键。”
“对,林家人对小拾壹下手,三番五次想弄死她,一是怕夜家的事败露,所以想斩草除根,二是想帮柏玉玲报仇,毕竟如果小拾壹和你结婚,林家人就不能掌控你,那么他们的实验就不完整。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还有第三种可能?”
雷凌又看了看白板上的内容,点点头:“以前我没想过,因为我以为柏玉玲是爱我的。后来我知道她和雷嘉言勾搭在一起,想要雷氏想要环球还想要我的命,我就在想,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被我忽略了。但是我一直没有眉目,您的意思,是和小拾壹有关是吗?”
九叔点点头:“绕来绕去,咱们还得在小拾壹身上找答案。第三种可能,林家人三番五次想弄死小拾壹,并不是怕夜家的事暴露,而是别的比夜家的事败露还要让他们恐怖的事。至于是什么,可能和小拾壹缺失的那段记忆有关。我再大胆猜测一下,如果我的推断是对的,当年给你捐骨髓救你的人并不是柏玉玲,那么,第三种可能,还有可能和你的病有关。”
雷凌有点懵又有点跃跃欲试,自从知道柏玉玲和雷嘉言的事情后,他就觉得自己当年被她救过是挺恶心的一件事,他宁愿当初病死了,也不愿意被她救。
但如果九叔的推断是正确的,当年救他的真的另有其人,他至少能觉得心安理得。
他至少能觉得自己身体里流的血,没那么恶心。
“既然如此,那我就从头查我当初的病。”
九叔长舒口气:“希望我的推断是正确的。”
“小拾壹有专门的心理医生,需要查一查吗?”
九叔摆摆手:“这个我让阿上去查,你那边查起来可不是件容易事,小心为上知道吗?”
“嗯,我知道,您放心。”
九叔向来放心他,现在还加上心疼,本不想提承颐,但是现在非常时期,不得不提:“还有那个承颐,他说他和小拾壹过去有过一段,你怎么看?”
他盯着雷凌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想要看出什么来,却发现他沉稳得很,连笑都是如沐春风的:“说实话,有这么个情敌在眼前上蹿下跳,我确实吃醋确实生气。但您要说,他和小拾壹过去有一段,打死我也不信。我老婆眼光怕是没那么差,会看上那种男人?”
本来是挺严肃的一件事,被他一句玩笑话弄得气氛陡然轻松,九叔也觉得轻松起来。
雷凌微微收起笑容:“退一万步讲,哪怕他们过去真的有过一段,那又如何?小拾壹都没嫌弃我满身肮脏黑暗,我又有什么资格嫌弃她?她可怜我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应该烧高香,不会想别的。”
九叔满意地点头:“嗯,我也觉得小拾壹眼光没那么差。她小时候就很喜欢很喜欢你,这份喜欢,应该是不会改变。哪怕她记忆出了偏差,也绝不可能喜欢上别的男人好了,你也累了,上去吧。。”
雷凌点点头,起身上楼,进了卧室,他脱了外套,解开衬衫纽扣,坐在床边。
萧北鸢小脸红红的,好像是哭过,眼睛有些红肿,但还算睡得踏实。
雷凌缓缓抬起手,在她脸上摩挲了一会儿,俯身过去在她额头亲了亲,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小乖,小乖……”他一遍一遍呢喃着,抓起萧北鸢的手放在他脸上轻轻摩挲,“我真的好爱好爱我们家小乖。”
起身后,他眼里的柔情快速收起,从柜子上拿起萧北鸢的手机,退出卧室。
到了书房,他关好门,走到书桌边坐下,并没有动,就那么坐着。
脑子里一片放空,倒是手越攥越紧,过了十多分钟,他才长长吁几口气,发现手心里全是汗。
他点开手机,找到录音。
其实萧北鸢的手机很干净,除了几个几个社交软件比方说微信微博之外,别的也没有。录音更是只有一条,看日期,应该就是那晚她和承颐见面的日子。
雷凌呆呆看着,突然不知道要不要点开听。
叹口气,他把手机放下,从兜里掏出他自己的手机,点开,犹豫了一下,点开吃完饭的时候收到的那些照片。
哪怕已经看过几遍,再一次看到,他还是觉得无形中有千万把匕首直插他的心脏。
刚才九叔问他,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真是的不加修饰的,哪怕萧北鸢和承颐真的有一段旧情,他也能接受。
他只是接受不了,那个口口声声爱萧北鸢的男人,用这种龌龊的手段。
那晚的事他一直觉得不对劲,但是萧北鸢没说,他也没问,总觉得没什么,只要她高兴。
自始至终,她是最苦最难那个人,他从来不愿意逼她。
雷凌一张一张滑动收到的照片,有萧北鸢和承颐手牵手在樱花树下散步的,有他们拥抱的,有他们躺在床上的,有他们在大草原上看夕阳的,还有……还有萧北鸢大着肚子躺在异国他乡小院子里摇椅上晒太阳的。
雷凌痛得几乎没办法呼吸,他死死捏着手机,趴在桌子上。
又过了很久,他直起身子,拿起萧北鸢的手机,点开刚才的录音。
花了大半小时听完录音,雷凌生气是生气,承颐竟然用一段不知真假的过去来要挟纠缠萧北鸢,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生完气,雷凌又觉得庆幸。
庆幸他的小乖,自始至终都坚定地选择他;很庆幸他的小乖,能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个男人没有慌乱;更庆幸他的小乖,能在冷静谨慎中套出有用信息。
生气庆幸完,又被心疼折磨得痛不欲生,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小乖,那个傻女人哟,独自承担了这么多。
她是不是犹豫过无数次要告诉他,辗转徘徊无数次,想对他说出实情?
但是,她辗转徘徊九千九百九十九次,退步了一万次?
她很怕对不对?怕他因为这件事不要他,怕他冲动做出什么事来,怕他难过。
所以,她一个人承担下所有所有,宁愿一个人躲着偷偷哭,也不愿意打扰他一分一毫。
狠狠搓几把脸,雷凌拿起他的手机,点开找到艾斯的号码,拨出去。
“艾斯,等下我发几张照片给你,你用你的技术帮我识别一下,看看照片是不是合成的。另外,保密。”
挂断电话,雷凌把照片给艾斯发过去,然后收起两个手机,回卧室。
回到床边,看到萧北鸢跟刚才相比换了个姿势,大约是平日里睡觉的时候习惯抱着他了,此刻她怀里抱着一个枕头,被子踢到一边。
雷凌笑起来,这个傻姑娘哟。
他俯身过去,想帮她拉拉被子,没成想她突然伸出双臂抱住他,嘟囔了一句:“雷凌,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喝醉了都在担心这事,雷凌又气又好笑,拉下她的手:“傻姑娘,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萧北鸢以为他要把她拽开,直起身子整个人都缠在他身上,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双脚缠住他的腰,脸在他脖子上蹭啊蹭:“不要,不许丢下我。”
“我去洗漱……”
萧北鸢喝醉了还那么霸道,摇头继续蹭:“不许去,陪我。”
没办法,雷凌只能抱着她躺下去,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
本想着把她哄睡了他再去洗漱,谁知道萧北鸢蓦地睁开眼,一双大眼睛雾蒙蒙的水灵灵的,看着他一动不动。
雷凌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怎么,看到你老公傻了?”
萧北鸢眨了眨眼睛,好像要确定面前这个人是谁,看了几秒钟,她晃了晃脑袋,又盯着他:“你为什么不救我?”
她抬起双手,死死掐住雷凌的脖子,大声问:“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们的孩子?你为什么要抛弃我们?”
雷凌是懵的,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感觉脖子上的手像是绳子越勒越紧越勒越紧。
“小乖……”他艰难发声,想要抬手摸一摸她。
可她像是镜花水月,他一碰,她就消失不见。
萧北鸢双目猩红像是着了魔,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甚至整个人骑在雷凌身上,好像要掐死他。
她现在浑身都是戾气,到了后面咬牙切齿质问:“说,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们的孩子?你说话呀……”
雷凌能感觉到萧北鸢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像黑夜一样沉沉的痛,他痛一分,她比他痛一万分。
他缓缓抬起的手,又慢慢放下。
阿上把九叔抄写的佛经送到顶楼,下楼听到动静,以为是雷凌和萧北鸢吵架了,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赶忙推开门进来。
然后就被吓了一跳。
被阿上拉开,萧北鸢浑身僵着,张牙舞爪挣扎着,嘴里像蛇似的嘶嘶吐着气。
雷凌身上还有伤呢,阿上抱着萧北鸢摁在沙发上,试图喊醒她:“拾壹,拾壹,醒醒……”
萧北鸢披头散发泪流满面,指着雷凌,还是那句话:“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
这句话她之前做梦的时候也问过,看来是做噩梦了,加上喝醉,才会这样。
雷凌撑着身子坐起来,喘几口气走过来,低声提醒阿上:“你轻点……”
说完他蹲下来,还没开口,萧北鸢一脚踹过来。
饶是他躲得再快,肩膀上还是被踢了一脚。
“拾壹……”阿上喊起来,“过分了啊,你给我醒醒。”
萧北鸢瘪着嘴,看了看阿上,然后哇一声哭起来,指着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的雷凌,委屈得跟被抢了心爱的洋娃娃的孩子似的:“他,他欺负我,呜呜呜……”
雷凌感觉伤口可能裂开了,但现在他管不了那么许多,捂着胸口弯着腰过来,半跪在萧北鸢面前,抓住她的手:“小乖,我是谁?”
萧北鸢挣脱出手来,想也没想就扬手一巴掌,恶狠狠骂道:“坏人,混蛋……”
阿上懵了,雷凌更是懵,往前更凑了一步,继续问:“小乖,你好好看看,我是谁?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不救你,不就我们的孩子,出什么事了?”
萧北鸢又呜呜呜继续哭:“你不救我,不救我们的孩子……非域大草原,我被人绑架了,你丢下我丢下我们的孩子,我恨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想起在她手机里听到的录音,雷凌心头一窒,喘不过气来,但还是继续问:“嗯,非域大草原,我没救你,没救我们的孩子,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萧北鸢看他一眼,气呼呼的:“你是渣男……你说你爱我,但是你抛弃了我们。”
雷凌抹一把脸:“嗯,我是渣男,我叫什么名字?”
阿上也有点明白过来雷凌的意图了,他抱着萧北鸢的肩膀,问:“小拾壹,告诉哥哥,他叫什么名字?”
萧北鸢抬起头看了看他,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哥,哥,他是渣男。”
阿上点点头:“我知道,他是渣男,你告诉哥哥,他叫什么名字,我帮你揍他。”
萧北鸢像是动作变迟钝了,她缓缓转过脸,看了看雷凌,想躲他远远的:“他叫……雷凌,是不是叫雷凌?”
她自己也不确定,雷凌却喜极而泣,一把抓住她的手:“小乖,小乖,就是我,就是我……”
“呀,你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