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鸢不想跟他有过多的牵扯,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你找我有事吗?”
承颐大约是听出她的冷淡,也直接开门见山:“小拾壹,咱们见一面吧。”
“有什么事你在电话里说也一样。”
承颐笑起来:“小拾壹,当年咱们在佛罗伦萨的事,你确定要我在电话里跟你聊?”
萧北鸢脑子里嗡嗡两声,明明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一刻还是摇摇欲坠了一下,扶着栏杆才站稳。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刀枪不入了,没想到对方简简单单一句话,她就溃不成军。
没听到她的声音,承颐又笑起来:“小拾壹,你在听我说话吗?”
萧北鸢也不跟他虚与委蛇,直接问:“在哪里?”
“你向来喜欢清静,刚好前不久我发现一个好地方,你一定会喜欢。四点半,我过来工作室接你,就这样。”
他完全是强势做了她的主,不问她任何意见就自己定夺,萧北鸢非常非常不喜欢他这样,赶忙开口:“不用你来接我,你告诉我地址,我自己过去。”
“你是不是怕我来接你,雷凌知道了会吃醋?”
其实萧北鸢心里挺悲哀的,以前她一直把承颐当成很好很好的朋友。尤其在佛罗伦萨的那段时光,他们互相扶持,后来各自离开那里,也一直保持联系,偶有见面他也一直送小礼物给她惊喜。
每次见面,萧北鸢都喊他大叔,并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把他当成叔叔一样的存在。
或者说,承颐的存在,弥补了她对夜家小叔的遗憾。
她一直以为这份关系可以继续下去,没想到牵扯出夜家往事,承颐先是和柏玉棠有关系,后来又和承颐合作,也就是从那时候起,萧北鸢就已经决定要和承颐划清界限的。
划清界限,就是连朋友都没得做。
没想到又爆出来他们在佛罗伦萨那些事,虽然老巴去查了说都是假的,萧北鸢也相信是假的,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承颐突然约她见面,肯定有猫腻。
萧北鸢心里是防备的,淡淡开口:“关雷凌什么事?我是我,他是他。”
承颐的笑实在是很嚣张:“网上说你们闹离婚,看来是真的。不过也对,他爸爸害死夜家那么多人,他算是你的仇人的儿子,你要是继续和他在一起,你岂不成了夜家的罪人?”
“滚你丫的道德绑架”这句话在萧北鸢舌尖辗转无数次,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淡淡嘲讽了一句:“你不去当狗仔可惜了。”
知道她心情不好,承颐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好了好了,你不愿意我提,那我就不说。下午我来接你,咱们见了面再聊。”
电话挂断好久,萧北鸢低头看下面大厅的熙熙攘攘,内心一片荒凉。
虽然前天林杳那边爆出来的新闻引起了轩然大波,但是雷凌这边紧随其后爆出来的每一条新闻都惊爆眼球,完全压盖住了萧北鸢和承颐的绯闻。
在这种非常时期,萧北鸢觉得和承颐见面并不是明智之举,但是这件事必须有个了结。既然她和雷凌闹离婚是演戏,那就演得真一点好了。
昨晚雷凌很诚实地跟她报备后天酒会的事,那么礼尚往来,萧北鸢觉得自己也有必要跟他知会一声。
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雷凌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那边响了两声就接起来:“小乖,是不是想我了?”
他的声音非常有磁性,萧北鸢笑了笑:“刚才承颐约我见面,说要跟我聊一聊当年我们在佛罗伦萨的事情。”
雷凌蓦地站起来,因为太用力,文件撒了一地:“他约你见面?你答应了?”
“嗯,答应了,这不是跟你报备么?”
雷凌喊起来:“不行不行,你不能跟他见面。”
“为什么,网上说的那些,你很介意是吗?”萧北鸢问,“你说你相信我,其实并没有百分百信任对吗?”
雷凌揉揉眼睛,放缓音调:“小乖,你真的误会我了,我绝对是百分之两万的相信你。你要是不相信我,我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好不好?”
“你的心有什么好看的?”
“小乖,我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承颐那家伙对你别有用心,我是担心他把你拐跑了。你要是跑了,我怎么办?”
他还委屈上了,萧北鸢无奈:“我就是跟他见一面,吃顿饭就回来的事,你对自己有点自信好不好?”
雷凌耷拉着脸:“我就是对自己没自信,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丢下我。”
他患得患失像个担心丈夫出轨的怨妇,萧北鸢又气又好笑,更多的是心疼。
心疼雷凌,夜家的事像一座大山压在她身上让她痛不欲生,又何尝不是压在他身上?
她痛一百分,他绝对比她多不比她少。
“好了好了,我就是去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探一探他的底。另外,弄点绯闻出来。”
雷凌蓦地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好呀你,你是吃醋我说要带那小花旦出席酒会,所以你先弄点事情出来是不是?那我现在给那边打电话,酒会我不去了,让麒麟去。”
萧北鸢笑起来:“好了好了,逗你玩呢,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知道吗?我不能看着你为了夜家的事去冲锋陷阵,而我什么也不做。”
“让阿上或者K陪你去,好有个照应。”
“有一批布料出了问题,他们去协商解决了,不在。”
最终她答应发定位给他,他才暂时消停。
说的是四点半,四点钟不到承颐就抱着花出现在工作室。
当时大厅里有好多客人,他一出现就有人认出他是萧北鸢的绯闻对象,加上他之前曾经作为野生动物保护协会负责人登上过诸多杂志版面也上过电视,人群中爆发出尖叫声和欢呼声。
当时萧北鸢正在办公室画图纸,助手进来叫她。
她心里一惊,来到外面,从上往下望去,恰好和承颐的目光撞在一起。
他笑得特别开心,冲她扬扬手里的花:“小拾壹,工作室是不是太闷了,我带你去出去兜风怎么样?”
他公然出现在这里,简直就是添乱,周围不知道多少记者。
萧北鸢咳嗽一声假装淡定,提起裙摆咚咚咚跑下楼,跑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你怎么来了不给我打电话?”
她跑得气喘吁吁的,小脸红彤彤的,大约是因为瘦了,一双大眼睛更大了,跟他在草原上见过的小麋鹿似的。
承颐心里柔软得不成样子,忍不住在她头上揉一把:“跑慢点哪你,又没人跟你抢。”
他把花递过来:“今早特意去山上摘的,喜欢吗?”
萧北鸢犹豫了一下,接过去,不知是该笑爱是该哭:“谢谢。”
周围那些看衣服的询问尺寸的想下订单的,此刻全部放下手里的事情,掏出手机咔嚓咔嚓拍照,还有大厅玻璃门外,那些扛着摄像机的狗仔们。
承颐后退一步,像是打量自己的作品似的打量她:“嗯,鲜花配美人,我们小拾壹是小公主。”
他态度语气包括身体语言都表现出亲昵,萧北鸢哪怕心里警钟直响,也还是硬着头皮:“要不你去外面等我?”
承颐像是故意的,突然提高音量:“你还记得吗,在佛罗伦萨的时候,我们经常去野外摘野花。我记得那时候每天早上醒来,家里全是花香。你还记得我们住的院子么,我在里面种满了你最爱的花。你离开后,那些花都枯萎了。前两天管家打电话给我,说院子里的花又开了,问女主人什么时候回去?”
从萧北鸢下来后,大厅里就安静下来,只有他们俩的声音。此刻承颐这些话,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报纸上说的是真的,他们真的在佛罗伦萨同居啊。”
“看这样子好像是,看不出来哦,夜拾壹除了雷凌外,还和别的男人有过一段,实在是太劲爆了。”
“就算是真的那又怎样,谁还没有点过去,雷凌之前还和柏玉玲订婚呢。只要他们真心相爱就行,干嘛非得揪着过去不放?”
“就是,不管拾壹选择谁,我们都义无反顾支持。”
“不过这承颐挺帅的,大叔型的这种类型的男人,很讨女孩子欢心的。”
萧北鸢觉得手里的花都变成了杀人利器,她强迫自己淡定,笑了笑:“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收拾一下东西就下来。”
没得到她的回应,承颐也不气馁:“要我陪你去吗?”
萧北鸢摇头表示不用,然后她转身上楼。
她几乎是一口气跑到三楼,吴卿叶恩离歌几个人趴在栏杆边看热闹,见她上来,吴卿笑得暧昧:“他手捧鲜花,我还以为是要跟你求婚呢。”
离歌也笑:“虽然我喜欢的是雷凌那种类型,但是底下这位大叔型的也不错哦。”
叶恩开口:“我敢打包票,半小时后,头版头条就是你。哎,你如果真的要跟雷凌离婚,下面这位是不错的选择,上年纪的男人,会心疼小姑娘。”
吴卿添油加醋:“说实话,是我我也不可能再跟雷凌在一起。”
萧北鸢没心思跟她们解释,进去收拾了包包出来,警告地瞥她们两眼,朝着楼梯口走去。
底下承颐被一群姑娘围起来,她们求签名求合影尽己所能打探这位魅力大叔的隐私,楼上,三个女人背靠着栏杆,也在八卦。
“哎,你们说,小拾壹跟雷凌,真的要离婚吗?”
“我看八九不离十,雷霆害死夜家那么多人,父债子偿。”
“小拾壹好可怜,我要是她,我估计都活不下去了。”
“她有钱有颜有本事,有那么多人爱她,她哪里可怜了。”
萧北鸢和承颐往外走了好大一截,还能感受到身后那些探究的目光和咔嚓咔嚓的声音,她尽量让自己挺起脊背往前走。
到了车子旁边,承颐帮她拉开车门,护着她的头让她上车,倾身过来帮她系安全带。
“你换车了?”
承颐顿了一下:“你以前告诉我你喜欢JEEP牧马人,你忘记了?”
萧北鸢突然后悔主动挑起话题了,尴尬得不行,好在承颐也没有继续下去,帮她关上门,绕到驾驶室。
本来想问他去哪里,想了想,还是没问。
承颐转过身去,拿了一杯果汁还有几种小零食塞在她怀里,然后发动车子。
“我不吃。”
“专门给你准备的,你以前不是最爱吃?”
萧北鸢低头苦笑:“人都是会变的,以前爱吃的东西,现在不爱吃,很正常。”
“那就待会儿吃。”承颐深深看她几眼,“要不是你跟雷凌闹翻,看你瘦成这样,我几乎要以为是他虐待你了。”
萧北鸢下意识摸了摸脸:“我很瘦么?”
承颐笑着看她一眼,比划了一下:“你本来就是巴掌脸,现在更是小,像小狗脸。”
他这个比喻实在是奇怪得很,萧北鸢蹙眉:“你才狗你,你……你全家都是狗。”
她越想越气愤:“怪不得你跟那些野生动物那么亲近,因为你们都是动物。”
承颐哈哈大笑:“还能骂我,证明没事。”
萧北鸢气哼哼扭头看着窗外:“滚开,不想跟你讲话。”
承颐越发笑得开心:“你知道吗,当初在佛罗伦萨的时候,每次我惹你生气,你也是这么气呼呼叫我滚的。”
他真的是蹬鼻子上脸,萧北鸢转过来:“你有完没完?”
承颐吓一跳,委屈巴巴像小媳妇似的:“不敢了不敢了,小拾壹饶命。”
他的样子特别的贱兮兮的,萧北鸢气得不行,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她真想撕烂他那张脸。
“去哪里?”
“秘密,到了你就知道了。”
百无聊赖,又不想看他不想跟他说话,萧北鸢只能没事找事,撕开一小袋零食吃起来。
她吃东西总是细嚼慢咽,明明一小口,却要嚼二三十下,承颐以前最喜欢看她吃东西的样子,总觉得爱不释手的。
注意到他那火辣辣的目光,萧北鸢心里的烦躁又浮起来:“开你的车,看我干什么?”
“因为你好看呀,看一辈子也看不够。”
他嬉皮笑脸的,萧北鸢脑海中却回想起,好多次她半夜醒过来,雷凌总是撑着脑袋一眨不眨盯着她看,看得她心里一毛一毛的。
“你不睡觉这么盯着我看什么?”
每次她这么问,雷凌总是倾身过来吻她,呢喃:“我家小乖好看,看一辈子也看不够。”
回忆使得萧北鸢笑起来,承颐会错意,以为是自己把她逗笑的,也笑起来。
车子停下来,承颐下车来,到副驾驶这边,拉开车门,护着萧北鸢下来。
萧北鸢打量着,这山清水秀青砖绿瓦花木掩映之地,一脸好奇。
承颐介绍道:“这里叫三天门,是我朋友开的山庄,吃的都是全国各地的山珍海味。今天新到了一批云省来的野生菌,带你来尝尝。”
两个人往里面走,进了包间,承颐帮萧北鸢拉开椅子,然后出去外面,很快取了一些小点心过来。
“这是云省那边空运过来的鲜花饼还有玫瑰蜜饯,你尝尝。”
萧北鸢点点头:“我去洗个手。”
承颐告诉她洗手间的位置,她出门,穿过长长的走廊,到了卫生间,她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把位置定位发给雷凌。
那边并没有立即回应,想着他应该在忙,她也没在意,洗了手慢悠悠回到包间。
服务员正在上菜,承颐招招手:“小拾壹,快过来,可以吃了。”
萧北鸢过去坐下来,拿起筷子,认认真真开始吃。
一桌子十七八个菜,全部是野生菌,或蒸或煮或炸,还有一个小火炉上面煨着汤。
承颐关切地每样菜给她夹一点,还不忘介绍:“这是青头菌,这是鸡枞菌,这是干巴菌,这是牛肝菌,这是……”
萧北鸢抬起头,吼了一句:“你能不能闭嘴?”
被她吼,他不止不难过,犯人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坐在她身边,就那么看着她吃。
萧北鸢懒得理他,继续吃自己的。
抛开别的不说,这些野生菌,尤其是那碗汤,真的是绝味,好吃得不得了。
看她吃那么高兴,承颐是庆幸的,老话说秀色可餐,其实并不骗人。
他甚至觉得,只要她高兴,他愿意拿全世界来换。
萧北鸢吃饱喝足,放下筷子,擦擦嘴:“好了,说正事吧。”
承颐愣了一下,恋恋不舍从她脸上收回目光:“可是我还没吃呢,光看着你吃了。”
萧北鸢没时间陪他耗,作势要起身:“那你慢慢吃,我走了。”
“别走……”承颐一把拽住她,仰起头的眼睛里,竟然有哀求,“小拾壹,我说,你别走。”
萧北鸢甩开他,走了两步,坐在他对面,然后不着痕迹点开手机的录音功能。
她这个动作深深刺激到了承颐,他苦笑:“小拾壹,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何必这么躲着我?当初我们在佛罗伦萨的时候,不是挺好的么?”
从今天一见面他就阴阳怪气,萧北鸢蓦地站起来:“别给我提佛罗伦萨,我跟你之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
承颐像个孩子般无措:“小拾壹,我们之间明明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怎么可能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我知道网上那些新闻让你不开心,我今天约你出来,是想跟你解释。”
“你跟我解释什么?”
承颐起身,想要走过来,触及到萧北鸢那种刀子一般的目光,他悻悻地坐下,抓起一只空杯子倒了半杯茶,长臂递到她面前:“你别生气,先听我解释。”
萧北鸢坐下来,端起茶杯喝一口,努力平复呼吸:“我生不生气不重要,你解释吧。”
“网络上那些东西,一半真一半假。”
萧北鸢问:“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
“小时候你爷爷带你到燕京,我们一起在辜老那里住了很长时间,你爷爷曾经说要和雷家解除婚约,把你许配给我,是真的。我们曾经在一起过,并不单单是在佛罗伦萨,还有你读大学期间,我们也在一起过。”
这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萧北鸢差点把桌子掀翻:“你胡说,怎么可能?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过,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承颐看着她:“因为你的记忆出现了偏差,还记得之前我跟你提过的那个住在动物园里的怪人吗?”
“麦克?”
承颐点点头:“对,麦克,之前一直说介绍你们认识,却没机会。”
“你说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是和这个麦克有关吗?他是心理医生吗?他给我催眠过?”
她一下子问出太多问题,承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按照自己的思路来:“麦克有多重身份,心理医生,怪诞作家,杀手,杀人犯,变态,慈善家……他没有给你催眠过,但是你的记忆问题确实和他有关。”
萧北鸢胆战心惊生不如死:“你能别这么故弄玄虚吗?”
承颐点点头:“那我先给你说说麦克,夜家出事后我一直再找你,我以为你死了。直到你上大学那年,我记得你好像是……十七岁,我去找大学导师,意外在他家看见你。我一眼就认出你,但是你竟然不记得我了,但是你并不排斥我。后来我经常去看你,给你带礼物帮你修改论文,大约过了一年多,我向你表白,你答应了。”
萧北鸢彻底被他搞糊涂了:“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承颐苦笑:“以前你跟雷凌在一起,我不想给你们尤其是你增加额外负担,所以只说了一部分。这次夜家的事爆出来,我觉得自己有必要让你知道真相。”
萧北鸢完全没意识到指甲掐进肉里,她一点不觉得疼,只觉得后背生寒:“你接着说,后来呢?”
“我们在一起,很开心,约定了等你研究生毕业我们就结婚。你大四那年寒假,你回F国给你养父母扫墓,我回佛罗伦萨,想弄死华南浔和他母亲,你赶回来阻止我报仇,后来我们就一直住在佛罗伦萨。”
“那我的记忆怎么出现偏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