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自此以后成天就在乾元殿里面伺候徽祁,徽祁的病毫无起色,玲珑每次亲尝草药。
这日,恰是霜降,一早起来就冷凝着,玲珑对于徽祁晨昏定省倒是没有因为天气而打消了积极的步伐,到了乾元殿里面,将身上的水汽挥了挥坐在了云榻的旁边。
徽祁闭着眼睛,玲珑不知道徽祁究竟是睡着了还是……
看上去徽祁的鼻翼没有翕动的景象,玲珑心惊,走到了偏殿,问道:“禄公公呢?”禄公公在一旁照看汤药,听到玲珑询问连忙从偏殿里面走了过来,跪地道:“娘娘召唤老奴什么事情?”玲珑侧眸看一眼偏殿里面,隔着雕花的窗棂,可以看得见徽祁渐渐有点儿消瘦的身躯在锦被里面重起来一座绵延的山峰,道:“皇上今日竟然还没有醒过来吗?”
禄公公微微的将眼风扫了过去,淡淡的说道:“还没有呢,这几天皇上起来的格外迟一点,又是霜降,大概是冷了人都懒怠动弹的。”说着话又道:“老奴已经吩咐了尚宫局,让他们将上好的银碳送过来,这就已经点上。”
说着话看了一眼脚下的地龙,玲珑这才注意到已经将地龙点了起来,红铜与红色的炭火在竞相燃烧着,出现一种异常美艳的惊人色泽,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让人看上去有点儿莫名的暖意,玲珑靠近地龙伸手在上面轻轻的烤着,说道:“皇上饮食可是按照前儿老太医叮嘱的做了吗?”
“已经按照药膳的比例去做了,这一点奴才还是当得心,当得心……娘娘放心就是了……”禄公公说着话又要转身去看汤药,玲珑点头,“你且去好生的看着,”说完以后又将自己头顶的一股银簪递了过去,“且好生试一试,皇上有病不是闹着玩的。”禄公公接住了银簪去了,这个老奴才惯会察言观色又有披肝沥胆的精神,玲珑听说皇上生了病禄公公也是前后不离人,鞍前马后伺候的面面俱到让玲珑心里面对这个无根人也是充满了一种好感,看着禄公公去了,玲珑又看了一眼徽祁。
从这个雕花的鸽子看过去,徽祁竟然是没有移动一点儿身姿,刚才玲珑进来的时候徽祁就是这样,就连动作都没有改变,身躯微微隆起来,如同释迦牟尼睡佛的造像一样,玲珑不知道怎么,心头掠过一种紧张与不安,他好久没有动了,这样一个姿势睡觉竟然不困。
窗外忽然下起了雨,就像是离人章台告别一样,淅淅沥沥的。蕉雨点点,如奏笙竽,玲珑的手有一点僵硬,虽然是在火中上面烘烤着,但是这种僵硬还是让玲珑觉得麻木,一种从心中慢慢浮泛上来的不安传染了玲珑的双手,玲珑将两双手握在了一起,最后在火上面轻轻的烘烤了一下,竟然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前面的暖阁里面,玲珑终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冒昧的走过去,而更加让玲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自己竟然想要试一试徽祁究竟是活着还是已经“龙驭宾天”——
风雨凄然,灯火青荧,玲珑将僵硬的手指微微的活动了一下,她轻轻的在徽祁的额头抚摸了协议爱,然后将手慢慢的伸到了徽祁鼻根位置,还好,有呼吸,虽然是清浅但是不绝如缕,玲珑心安理得将手伸了回来,只要徽祁没有死就好,万一徽祁死了,现如今玲珑知道自己的处境更加是尴尬。作为徽祁专宠如斯的一个女子,不用说都是要去皇陵里面陪葬的,要是到了皇陵里面,那么一切都是不能料想的了。
玲珑的手刚刚抽回来,眼睛无疑是的看着云榻上面的雕花,斜正疏密,皆存意态,是一副葡萄的图腾,看着看着玲珑不禁呆呆的了,她今天早上有点儿怪异,就连自己也是感觉到了,她甚至怀疑自己刚才那样试了一下,究竟是试到了徽祁的生命体征没有,再次将手伸了出去,放在了徽祁的鼻端下面,这才刚刚出手就被徽祁给抓住了,玲珑的指尖刚好捏到了徽祁领口的被子,徽祁的厉眸忽然间睁开。
爆射出来一种极度的不满,那种寒凉的感觉让玲珑觉得手脚皆无所适从,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样子至若天空电光一样的目光了,那双冷眸渐渐笼罩上了一层难以置信,笼罩上了一层悲哀,也同时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怜悯,“你——做什么?”
徽祁微微的放开了手,看到玲珑的食指拈着被单,这才说道:“给朕盖被子?”
玲珑将被子往上轻轻的拉一拉,说道:“今日乃是霜降,臣妾唯恐皇上冻着了,过来的早了点,又见皇上被子没有盖好,所以……”又道:“皇上不可胡思乱想,臣妾并没有其余的意思。”徽祁好像已经看得开了一样,说道:“不管是盖被子也好,还是试探什么也好,朕不会怪责你,好在有你朝乾夕惕,过来日日夜夜的陪伴朕,朕心甚慰,不像有一些人,现如今不知道已经是去了什么地方,朕从来没有觉得在后宫里面究竟是待谁不好,朕这么多年不夷不惠,你想必是清楚的。”
玲珑想一想,也是,后宫不可过奢是徽祁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但是徽祁从来没有真正的贯彻过,每一次说完了以后都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后宫照旧是那样子,甚至每一次赏赐的东西也是十分的珍贵,玲珑都知道。
但是自从徽祁生病了以后,好像偏偏众人是有了心有灵犀的概念,都不过来看一看徽祁,唯有玲珑日日过来,忙到徽祁真正的睡着了这才离开,玲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心里面是不是特别的抽恒徽祁想要看着徽祁就这样子死去,但是她的心里面明白一个道理,要是徽祁这时候死了,自己就会一无所有。,
七年,没有一点儿的感情是不可能的,玲珑向来知道自己是收放自如的人,她会知道应该怎么做。玉籁公主死了以后,玲珑有过一段时间的消沉,不过很快这种消沉就不在了,玲珑相比较于胡思乱想还是更加容易接受现实,现如今的现实就是,玲珑必须要做好照顾徽祁的事情,不管徽祁是生还是死。
这样子,玲珑以后就算是离开了紫华城,也是不会心有愧疚的,玲珑知道。
“不过,你日日能够过来朕也是很高兴,”徽祁叹了口气,“现如今,你看到了朕已经立刻就到不惑之年,朕膝下虽然是有几个皇子,一个个都是不成气候的东西,王储至今悬而未决,朕倒是……”玲珑不知徽祁要表达什么,不过那双殷殷切切的眸子倒是看着自己,玲珑心里面惊讶,连忙下跪,“皇上,臣妾一介女流不可担当重任,皇上要知道臣妾乃是……乃是一个女子……”
“你要不是女子倒是好的,偏偏造化了一个女儿身,不过话儿说回来,你要是男子倒是没有这样好的机会。”玲珑听得心里面更加是惴惴不安,徽祁伸手将玲珑的柔荑轻轻的搀扶一下,玲珑站了起来,也正是这时候禄公公将汤药盛了过来,玲珑握住了瓷碗,先是自己喝了一口,这才将瓷碗放好了。
徽祁看着玲珑,说道:“你倒是愿意给朕亲尝草药,朕的皇子恐怕也是害怕……”徽祁说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玲珑一想到上次老太医与自己说的话儿,连忙将徽祁的胸口拍一拍,“皇上又激动了,为人臣子自然是想要好好的照顾皇上的,皇上只要好了,江山万年也是有的,况且太医院的太医也是年高德劭,又有各种稀世珍宝一般的药,不愁不药到病除。”徽祁点了点头,说道:“服侍朕喝药吧。”
玲珑将药碗递了过来,又将药吹凉了送到了徽祁的嘴边,徽祁喝了以后笑道:“你是最好的,朕的左膀右臂,又是朕的肱骨之臣,朕的心里面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那就好了。”玲珑不敢专美于前,又不好过分的谦虚,笑道:“皇上看一看手指,五指也有长短粗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应该知道的道理就会知道,不应该人去传授,孝道应该无师自通,皇上再等一等看看吧。”玲珑将药碗收拾好了,唤过来禄公公,“皇上就不移步到上书房了,在这里办理也是一样,你着几个激灵的内侍监去将圣旨拿过来。”
禄公公去了,玲珑看着徽祁,说道:“皇上,起来吗?”
徽祁点了点头,“你等会儿批复就是了,朕在这里看着。”玲珑的手停滞下来,手里面的朱砂毛笔也是微微的晃动,她甚至从浓黑的砚台墨汁里面看到了自己那张哭笑不得的脸庞,“皇上开玩笑了,这些事情不是一个妇道人家可以做的。”徽祁握住了玲珑的手,说道:“不管怎样,朕让你做你就做,没有那么多的理由与借口,别人,朕统统不放心。”
玲珑只能勉为其难的道:“臣妾在这里不敢信手涂鸦,皇上在身后好生看着臣妾,臣妾这才敢专美于前。”徽祁点了点头,“朕在这里看着你,你大胆放手去做就是了。”
玲珑将墨锭握在了手里面,徽祁笑道:“往常是你红袖添香,现如今朕倒是帮帮你,你看看如何呢?”说着话已经握住了墨锭,慢慢的研磨着,玲珑在波动的墨汁里面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与脸上的神色,她不知道自己脸上竟然挂着这样一个古怪而又诡异的神色,她究竟应该怎么办?
徽祁究竟是什么意思?玲珑不禁摁压一下太阳穴,这些事情,究竟是福还是祸?
过了会儿,禄公公与几个小内监已经将折子全部捧了过来,这群人将折子按照惯例放好以后,将暖阁里面的门关了,又将外间的门关了,再将最外间的门关了,一层一层行云流水的,将仪门与角门,甚至大殿的门全部关好了,玲珑这才将手伸到了前面的一张奏折上面,徽祁研磨的手停了下来,“朕相信你,朕在这里看着。”关门声此起彼伏,玲珑的心也是跳跃的此起彼伏,连绵如同春水一样,将冰块一点一点的融化从高处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