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是解除禁令，向客厅走去。
刚落座，曹操就到了。
“皇上，再过几天就除夕了。您准备在哪儿过年？”
“看看吧，这事倒不用你操心。听说昨晚城里有人闹事啊？”
“噢，此乃误会。所谓的闹事者，其实是个用情颇深的汉子，他叫关羽。此人武艺很是了得，当年十八路诸侯起兵勤王，在洛阳城外提刀斩贼将颜良、文丑于刀下的步将，正是此人啊！他此前在彭城守关时，就识得了此女子，与此女一见倾心。当年就想迎娶该女，无奈那女子父母早年与邻家小子已订下了婚约。如今随大军进城后，听说女子的丈夫几个月前，趁出使伪仲朝的机会，抛下新婚不久的妻子，当了上门女婿，一个人抛家离舍在那边享受荣华富贵去了，所以才又旧话重提，重新迎娶那位姑娘。不想，那女子贞烈无比，坚决不从。我看他是条汉子，对那位妇人的确是真心诚意，只是是个粗人，说话太直接，有些莽撞，不是什么奸淫小辈。所以就让和他要好的结拜兄弟把他劝走了，让他们到之前的下邳，扎营戍关去了。”
“噢？”看来外边的传言都是不靠谱，信不得。其实只要认真推敲一下，那传言就站不住脚：这三人若是擅自拉队伍出去，如何能过得了曹营将士的关呢？所谓的过五关斩六将那绝对是小说里虚构的情节，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兵器，一齐对着一个目标不停地发过去，机器也会被摧毁的。夏侯惇不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吗？
“臣过来，也是特来感谢皇上对臣的用心。此次操很是冲动、轻率，多亏皇上替臣想的周全，派奉先跟在臣身后。我那些自家兄弟，还真不是关云长的对手，我这次与好汉实战，才切实体会到以一当十、一将难求的道理。此人日后一定会派上大用场。也是臣憨人有憨福，竟然不知道自己帐下收了如此了得的一员猛将，把他放在行伍之间埋没了多日。他与奉先大战了三百多回合，竟然不分胜负！若不是有这次的小过节，委实委屈了这样一个好汉！所以臣想好好结交他这个有性情的英雄，吩咐下人把他心爱的小娘子送到王府里好生优待，等她生产下前夫的子嗣，了完心愿，然后再选个良辰吉日，给他们拜堂成亲。”
我能说什么呢？我说关羽与曹操怎么会如此情深谊长呢？原来是在择偶的问题上惺惺相惜啊！也难怪，世人都有处女情节，很难说收纳一个嫁过人的二手货，何况是比世人更强悍的英雄？关羽能对这位已为人妇的女子一往情深，其实真是很不容易。反正日后关羽还有温酒斩华雄、华容道义放曹操的报恩吗？由他去吧。
“将军除夕准备在哪儿过？”
“我想回老家一趟，带环儿与冲儿回老家认祖归宗。郡主与我结婚的事，家中妻小都还不知道，冲儿也这么大了，回去告慰一下过世的父母和兄弟，也是他们让我有幸得与这么好的一个妻子。”
“难为你了！”
“哪里，难为环儿了才是。给我生了这么的一个儿子！王爷郡主，却在宗祠里没名没份！皇上，我要破除那些妻妾、长幼、嫡庶的陋习！”
“怎么讲？”
“所以妻妾、子嗣一律平等，不分先后。大家既然是姊妹兄弟，就不应该有尊卑贵贱之分！”
“噢？谁和谁姐妹啊？谁又和谁是兄弟？”
“自然儿子们是兄弟，妻妾是姊妹。臣以为，人不是按岁数大小、谁先谁后就能划分优劣的。就像冲儿，我看他的禀赋就比我前面所有儿子的禀赋都高。将来我若选世子，可不想遵从什么立长不立幼的狗屁法则，谁最优异，就把位置交给谁——就像先皇中意于您一样。”说到最后，这家伙声音放低了。
这马屁也还中用，但我还是得训导训导。
“放肆！皇家的子孙岂是臣子能随便品评的？”
“臣知罪！臣一时失言！”
“不过你前面说的问题，也蛮有道理。即各人的家内事务，朕也不干涉你。将来真到你百年那天，你再自己定夺吧。不过生小就聪颖的孩子，一定要好生看顾啊。”我意味深长地提醒他。
“臣明白。多谢皇上提点！”
“说到立世子，我倒想起一件事：彭王也是你的亲家，这些年来，四处都兵荒马乱，饿殍四野，就这徐州界内却是五谷丰登、井然有序。即便被你冲来杀去血洗了四次！”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语气中满含责备之意。
“可这……不也是皇上的意思吗？”曹操居然强词夺理。
“放肆！你年年去徐州扫荡一气，公报私仇，朕不责备你无视国法，你倒反咬朕一口，天底下的人哪个不知你是去为泄私愤的？你和董卓有何两样？！”
“皇上，您怎么这么说？臣所做的一切不都是您的旨意吗？是您派人传话说陶谦此人包藏祸心，上书称臣却不纳贡、不交权，特允臣以报父仇之名敲打他，他什么时候听话了，就什么停手的吗！去徐州攻城，我们也都是点到为止，只抢了官府的粮仓，之后就撤掉了，与民秋毫无犯；地盘是他的还是他的呀！”
“你……你！过来传话的人是谁？可有我的诏书？”
“都是宫里的公公。没有诏书，只有口谕。可臣洗掠徐州之事，世人皆知；但皇上及朝廷上，从未有一人提过一个，所以臣想，这应该是大家的公议；臣每次起兵都是领旨出征，掳来的粮食也都悉数交到国舅爷董大人的手上了，这都是事实啊！”
“你真是要气死朕了！这事也罢了。算了，后来吕亭侯来坐镇徐州，你……当时接到了宫中的密旨，说让把奉先就地正法，对不对？”我问。
“是。当时正好皇上您也在场。后来臣按照您的旨意……
“好了，爱卿。这事一定要保密，这也是朕练成神功后夜行到你帐中的原因。你我都该好好地静下来反思一下了：自你起兵以来，都打了些什么人，嗯？先是张邈、张超兄弟，以后是吕布、陈宫，陶谦没有死在你的刀下，也是死在你马蹄的威吓之下。我年少无知从未亲政，可你呢？难道不该好好想想吗？他们都是效忠于我的人！可你征伐的首选，全是自己身边的战友！”
“我……？！”曹操显然有些惊诧。
“不是吗？陈宫是什么人？当年不畏暴政，冒着举家父老都可能被屠戮的危险，挂印助你出城；张邈是什么人？在陈留一同与你举义兵起义的太守！吕布是唯一一个刺杀董卓成功的功臣；而陶谦，是我们落脚许昌城后，第一个上书称臣的州牧！难道不是吗？”我逼视着曹操，说得像自己身在其中的一样，其实不过是从小娥那里听到的二手消息。
曹操半晌都说不出话，脑袋慢慢地垂了下来。
“我和陈公台一直有误会，他一直认为是我杀死了吕伯父一家人。”
“难道不是吗？”我追问道，对呀，曹操在逃跑过程中杀死吕伯奢一家的事妇孺皆知啊，他不提，我都给忘了：这才是陈宫离开曹操的真正原因。
“这是一个女……妖道干的呀！说与谁，都不信。那晚吕伯父一家做好酒菜，请臣到前厅进餐；当时公台出门找人送信，尚未回屋，我和吕伯父一家人就一边说话，一边在客厅里等他回来。不想这时突然从地底下冒出一个女道士，把一桌的酒菜都掀翻。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不想女道士转眼就把在场的一家老小全数砍杀了！臣当时就在吕伯父身边，亲眼目睹这场血案，可不知怎的，她居然没杀我！不久陈公台送信回来，看到吕家满门被杀，而我正傻呆呆地手握利剑站在厅堂里。”曹操说到这里哽咽了。
“这话说与谁信？”我道。
“可臣所言句句属实。”曹操痛苦地说道，我看不到一丝作假的表情——当然，如果不是事实，那他也太能装了！那可就太可怕了。
“不过朕信你！”我道。
“真的？您真的相信臣吗？”曹操有些意外，不敢相信所听到的话。
“难道你说的是假话？”我道。
“不，绝无半句虚言！如有不实，天打雷劈。”曹操发誓道。
“那朕就没理由不信任你啊！”我道，“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
“这都过去整整十年了！”曹操疑惑道。
“无妨。只要此人在，朕相信一定会替你找出来，还你一个清白。”我道。
曹操不知是感动还是内疚，此时已老泪纵横。
“爱卿，除了陈公台，你为什么一直追杀同你一起在陈留起兵的张太守呢？”
“是袁绍！我们起兵不久，袁绍就对我说，此人与我们不是同路人，让我及早除之，以免日后生患，我当时还不信，一直说孟卓是我一起奋战的好兄弟；可是后来宫里的人证实，丢失的传国玉玺，当时就是交在张邈手里。这厮是趁着天下英雄群情激昂的势头，假意勤王，赚得头功；骗得皇上信任后，就趁乱把玉玺占为己有！我这才一路追过去……”
“这样看来，袁氏兄弟才是朝廷真正的祸患啊！”我道。
曹操此时却有些半信半疑：“袁术称帝十恶不赦；可本初兄还是一直忠于朝廷的，早在三年前得知他弟弟在江淮自立伪仲朝之事时，就已经割袍断义，与袁术断绝往来了。之前虽然也曾有推举幽州王刘虞为帝的意思，可刘虞拒绝后，他就一直表示效忠皇上您啊，还和我联手与他兄弟袁术作战，不然袁术也不可能南奔江淮啊！”
“这也有可能是作戏啊！不然袁术凭什么敢公然称帝？所以扰乱我们视线，让我们自相残杀，最后渔翁得利的难道不就是这袁氏家族吗？”
“好险恶！真是老奸巨猾、用心狠毒，欺君太甚啊！臣就是拼尽身家性命，也要替皇上铲除袁氏这对乱臣贼子！绝不让这样一个世代享受俸禄的不忠不义之人得逞！”
“好！以后咱们君臣一心，不怕这天下不太平！另外，朕也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能从许昌过来彭城，其实也是神功初成。这事谁都不知道，除了我的师傅。所以你刚才所说的吕家血案的话，我能相信你。只要你所言非虚，相信我一定会找出这个真凶，为你洗清冤屈的。但朕的来这儿的一切，你都有守口如瓶。”
“臣谨遵皇命。”
“典满那小子这两天好像搞了个姑娘。应该是王府的丫头”我碰碰曹操，“你要是回老家，把他和那丫头一起带上，趁着过节，把他的婚事给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