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氛围并不和谐,空气中游走的暴力因子让我心跳加速,一方面,我急于从孙一清的身旁逃开,又担心他手臂上的伤势,另一方面,高子健是性格我是了解的,他的脾气只要一上来,我担心会出现问题。
身体微微后倾,示意孙一清放开手,手指紧张的捋了捋头发,朝高子健的位置走去。
看了高子健一眼,将豆子接了过来,指尖与高子健有着轻轻地触碰,明显的能够感觉到他此刻的僵硬。
“豆子,来孙爸爸这里……”孙一清的开头打破了此刻的沉默,我还站在原地,豆子已经伸出手,朝孙一清奔去。
我看了一眼高子健,他的眼神忽明忽暗,拳头已经握成一团,很明显,他是在让自己压抑着怒火。
我为自己刚才没有立即挣脱的行为感到不妥,可是在这种场合,我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跟高子健解释,转过脸看去,豆子趴在孙一清的身上,正在和他玩闹。
我上前一步,走到高子健面前,尴尬的挤出一个笑容,说:“要不,我们先出去谈一谈?”
“为什么要出去?有什么话在这里说。”高子健没有看着我,一双冒着怒火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孙一清,以及正在玩闹的豆子。
“豆子还在这里,我们还是出去说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霸道,对待高子健,我总是习惯了两种极端,一种是霸道,另外一种,则是卑微的心疼。
我太了解高子健的性格,所以,我不会再去选择硬碰硬。
气氛尴尬的到了极点,豆子几声“孙爸爸”清晰的传到我和高子健的耳中,高子健上前两步,站到了床头前。
“好久不见。”高子健伸出右手,压抑着怒火,伸出右臂,和孙一清打招呼。
孙一清转过脸看了一眼高子健,豆子的眼神也看向了高子健,一个不屑,一个疑惑,最后,换成了淡淡的笑意。
“也不是很久,倒是高先生公务缠身,怎么有机会到着穷乡僻壤瞎逛?”孙一清的语气也不是很友好,淡淡的说了一句,不动声色的转过脸。
我察觉到两人在之间相互排斥的磁场,刚准备说话,高子健就转过脸来看着我,一只手臂直接搭在了我的身上,说:“我女人在这里,我当然要过来,倒是孙先生,冒着大雨赶回来,也没占到便宜,反而把自己弄了个伤残啊。”
长长的讽刺,不屑的眼神,清冷的语调,时时刻刻在提醒我,这两个男人,随时可能爆发。
“高先生这句话可就说错了,你可能不太了解实际情况,不过也不能怪你,毕竟一晃都四年了,豆子都会叫孙爸爸了,有些事情,不容易解释,对吧,豆子?”孙一清的手紧紧的扶着豆子,最后一声呼喊声,似乎故意提高了语调。
豆子哪里知道高子健和孙一清之间的事情,一个是他的亲身爸爸,一个是待他如亲身的爸爸,听到了孙一清的呼唤时,直接咧着小嘴,甜甜的喊了一声“孙爸爸”。
“哎,豆子真乖。”孙一清的声音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手指在豆子脸上轻轻地捏了一下,笑着说。
豆子“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继续玩耍。
我知道高子健的心底一定不太好受,可是现在告诉他豆子的事情,恐怕只会火上浇油,我需要找到一个契机,毕竟,这两个男人,我都不想看到他们受伤害。
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像我这样的,普普通通的女人。
“豆子,高爸爸带你去找嘻哈猴好不好?”
高子健的声音一出,顿时令我和孙一清都是一怔,我了解孙一清的惊讶,却没有想到,高子健居然还是要抗争到底,他伸出手臂,笑着看着豆子,面色上显示的十分认真。
孙一清似乎也察觉到了高子健脸上的怒意,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在等着豆子的回答。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三双眼睛都盯在豆子的身上,豆子看了看我,又看了一眼孙一清手臂上的伤势,开口说:“妈妈,我不想要嘻哈猴了,我要在这里陪着孙爸爸。”
高子健的手臂顿时垂了下去,他脸上的失望显露无疑,说我是错的,那是因为我没有早一点告诉豆子高子健就是他的爸爸,可是我又是庆幸的,如果我告诉了高子健事实,现在这样的情况,他会不会觉得更加的难堪。
“豆子听话,”毕竟是孩子,孙一清心疼他,他也心疼孙一清,我没有觉得他做错什么,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豆子的脸蛋,笑着说。
“我先回去了……”高子健轻轻地冷哼一声,抬脚准备离开。
我的手毫不犹豫的伸了出去,说:“稍等一会,我们一起走。”
高子健毫不客气的挣开我的手,回过头来看着我,又看向孙一清和豆子,说:“不了,我知道自己是多余的。”
“子键……”我忍不住拉着他的手,可是高子健,已经转过了头。
“高先生……”孙一清的声音在此刻响起,他的声音里总是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魄力,“我想,我们应该谈一谈。”
高子健转过脸看着孙一清,也没有顾忌在场的豆子,说:“跟你?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懒得开口,说实话,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火药味再一次升级,正当我为此刻的两个男人不知所措时,门开了。
进来的是田心,她一脸微笑的走过来,扫了一眼室内,说:“哎呦喂,今天挺热闹的,都在呀!”
我很喜欢田心,不仅仅是因为她笑起来眉角弯弯,而是她身上的感觉,让我想到了许久没有见面的榴莲,而她此刻的一句玩笑,瞬间化解了此刻的尴尬。
孙一清看了一眼田心,说:“田心,麻烦你带着豆子去附近看看有没有波板糖,给他买一点,豆子最喜欢了。”
豆子听到“波板糖”三个字立即抬起头,看着对着他笑的田心,也没有任何的排斥。
“行呀,”田心点了点头,说:“来来来,小豆子,我是你田心阿姨,我要打你去买波板糖。”
豆子看了一眼孙一清,又看了看我,乖乖的伸出手臂,跟着田心出去了。
大人和孩子就是如此,长时间的相处,你疼他,爱他,并且希望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孩子虽然小,却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这一种爱,在他不会表达时,他会粘着你,对陌生人,就会有排斥感。当他懂得表达时,你说的话,他几乎全信。
豆子和孙一清,就是如此,豆子不仅仅相信孙一清说的每一句话,而且,孙一清在他这里,是有爱,也有威信。
病房的门关上了,室内剩下了我们三人,高子健的脸色越加难看,最先开口道:“孙一清,如果你是想用这种方式跟我挑衅,那么我全部接受,豆子小不懂事,你用四年,我用四个越,到时候,我会让你看到,谁才是正牌。”
高子健这么说话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知道,豆子是他的……
“呵呵,”孙一清的轻笑声传到了我的耳中,我听到他说:“高子健,四年都过去了,你还是没变。”
高子健冷哼一声,说:“别说四年了,四十年,也是一样。”
孙一清缓缓地起身,因为手脚不便,我过去扶他,不料却被高子健扯住,他的眼神告诉我,不许靠近。
我有些纠结,一方面,是有恩于我和豆子的孙一清,另一方面,是四年后重遇的爱人,情感上,我是希望两个人都好,可是……
犹豫间,孙一清已经坐好。
他看了我一眼,目光落在高子健紧紧握住我的手上,嘴角勾起,声音平淡的说:“高子健,我觉得,你搞错了一件事。你以为我和你是竞争对手,其实在我看来,压根就不是。因为什么呢?因为你,不配。”
“你什么意思?”高子健上前一步,和孙一清对视,眼神更加凶狠。
“我的意思很简单,在我看来,你根本配不上小佳,”孙一清的语气淡定,却已经让我万分惊讶,又听到他继续说:“你知道一个女人最想要的是什么吗?你知道一个女人有了孩子之后最想要的是什么吗?她只是想要一份安定,想要一个男人,能够爱她,呵护她一辈子,可是我发现,你根本就不懂,对于一个连自己女人需要的是什么的男人,我是不屑跟他做竞争的。”
“孙一清,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我和陈小佳的感情,是你这个外人能动的吗?她需要什么我比你清楚,所以,不需要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室内的氛围已经进行到了白热话,我有些紧张的看着高子健,他手上的青筋已经凸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子键,我们出去吧。”
“小佳,”孙一清喊了我的名字,说:“你到底要一个人承受到什么时候?你的爽快豪迈到哪里去了?你的灿烂笑容又到了哪里去了?他一个大男人,四年前自以为是的伤害你一次不够,现在居然还是那么幼稚,不是我要跟他竞争,而是这样的男人,根本就不配!不配你的爱!”
“孙一清,你以为用一点手段把陈小佳藏起来我就找不到了?”高子健看着我,又怒视着孙一清,继续说:“我告诉你,就算我真的如你说的那么不堪,至少我爱的光明磊落,我的心,从未变过。”
“真是可笑!”孙一清破天荒的笑了一嗓子,说:“你的爱?高大帅,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以为你的爱很贵重吗?四年前,刘诗涵那个女人利用手段逼走小佳对付她父母的时候,你在哪里?”
“一清,别说了……”我低垂着双眼,心里面一阵波动。
“为什么不说?陈小佳,你为了这么一个到现在为止都不成熟的男人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还要一个人承受着吗?高子健,我再问你,你说你爱她,那么你这几年都做了什么?她身边的朋友就那么几个,只要稍微注意一点,就能察觉到她身体的异常,你们高家人自以为是的羞辱,你和刘诗涵的订婚仪式,还有等等等等你的行为,我真的想问一句,那是爱吗?让一个女人默默的去借钱,默默的付出,最后一句话就准备打发,高先生,这就是你理解的爱?”
孙一清的一番话说的整个病房都安静了,原本掩埋在心底的哀伤在这一刻都浮现在眼前,我忽然想到那个晚上,我穿着礼服在后花园等着高子健,而他,只是用短暂的一句话,结束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阿姨的羞辱,刘诗涵的手段,还有石磊的告发,这一切,其实,都不是问题。
从过往的时光里走出来,朝后看,反而觉得,这只是一个个的考验,考验高子健是不是爱我,考验我们之间,是不是真的,坚定如磐石。
考验的结果让我有些失望,而这一刻,那股失望,则从心底深处冒出来,冷的我浑身发冷。
“一个女人,在你最为苦难的时刻,陪你一同经历,受得了诱惑,经得起考验,最后,却被你自己逼向了死胡同,选择了离开。现在,你却以为一切都能回到从前,你想回去可以,可是对不起,这一次,我想说,我不允许。”
孙一清说完,抬起眼看向了我,说:“我承认帮着她隐藏自己是存在着私心,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可以等四年,就是觉得值得,高大帅,你应该更加成熟一点,再来跟我竞争。”
我的双手冰凉冰凉的,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说:“对不起,我让你们……我去看看豆子,对不起……”
有些东西可以假装没有发生过,因为彼此都有底线,但是沉默并不代表没有发生。
我们都年轻,所以倔强过。
我们都倔强,所以彼此伤害过。
暧昧的本质是激.情,而爱情的本质是会归于平淡。只是曾经,我们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