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问什么?”
朱禹沣松开捏住窗帘的手指,对朱嘉佳说话时的声音保持着曾经的温和。
可朱嘉佳还是能感觉到其中藏得微弱的疏离与忌惮。
她多了解她哥啊,比蒋忱遇还要了解,别说一句话,就是一个字,她哥高不高兴她都能摸出来。
现在她哥就不太高兴。
朱嘉佳捂着眼睛惨笑:“哥哥,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吗?还是说,你在怕我?”
“如果你要问的是这个问题,我可以告诉你,是。”
朱禹沣心知朱嘉佳已经死亡,生时的伪装在鬼面前也没必要维持,所以他说得干脆。
朱嘉佳惊得放下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睁得浑圆,竟显得有几分可怖。
“为什么!?”
“为什么。”
朱禹沣轻嗤:“佳佳,你永远不会明白没有力量守护所爱之人的痛苦。”
“更不会明白没有天赋却要得到某些东西所要付出的努力该要多少。”
“我一直以来,都在嫉妒你,你拥有的东西那么多,我却一无所有,我不想看见你。”
“可——!!”
朱嘉佳想说什么,却莫名哽住。
你对我的那些宠爱,那些在意,你所做的一切,难道都只是演戏吗?
哥哥。
“哥哥,我要问的不是那个……我问你一句,问完就走,绝不拖延。”
朱嘉佳缓缓平复自己的情绪,冷静许多之后才又开口。
“你说。”
朱禹沣感觉到禁锢自己的力量消失,垂下双手,拳头不自觉捏紧。
“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说在我没死的时候,你知不知道蒋忱遇是被、父亲害死的?”
朱嘉佳说得很慢,眼神胶着在朱禹沣的后脑勺上,说不出的执着。
哥哥,你是故意的吗?
你嫉妒我到想要我去死吗?
二十多年的温馨相处、相伴而行,难道都是假的吗?
朱禹沣沉默。
时间仿佛就此静止。
他看着眼前漏进来的一缕柔光,神色莫名。
好像过去一个世纪,朱禹沣张开嘴,声音不复温润,平添沙哑。
“知道。”
知道。
仅仅两个字,像是敲进朱嘉佳内心最柔软的天地,搅和得她头晕目眩,天翻地覆。
生疼。
“你知道……所以那些都是真的,他们没有查错,你就是在利用我,从小开始就在利用我。”
朱嘉佳喃喃自语。
“你怎么能利用我呢,我这么相信你,你对我这么好,我们不是兄妹吗……”
“还是说,还是说你以前是真心的,最近才生出别的念头,你原来是真心在疼爱我的对不对,对不对哥哥?”
“我们不是兄妹吗?你不是我哥哥吗?”
你不是我哥哥吗!
朱嘉佳连连后退数步,神情恍惚,姣好的面容渐渐裂开,露出血肉模糊的样子。
她身下淌出血色,白皙的手臂上布满伤痕,一双光洁笔直的腿变得格外扭曲。
那是她死亡时最真实的模样,因为心神失守而不受控制地表露出来。
云不禄生怕这位客人一个不留神魂飞魄散,连忙抬眼去看『定珠』。
好在『定珠』表现正常,在朱嘉佳忍不住落泪时散发出一道道光晕替她补回魂力。
她抽泣的声音不大,却也没法忽视,故而朱禹沣听在耳中。
背对着朱嘉佳,他身形僵直,眼神中划过一丝懊恼,但终究一言不发。
这一丝懊恼被站在他边上的林冢捕捉到,林冢没说话,心中慢慢思索。
只觉这件事还有隐情,只是不知究竟是什么。
“我、我要去投胎了哥哥,”朱嘉佳再度开口说道,“以后我们不会再见,我不再是你妹妹,你也不再是我哥哥。”
“我们……就这样吧。”
朱嘉佳抹去泪水,情绪过于激动,发泄过后却做不出其他表情来了。
她木着脸告别:“就这样吧,朱禹沣,祝你前程似锦,一世无忧。”
说完对着林冢二鬼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说完,可以离开。
林冢无有不应,当即捏出一个诀将朱嘉佳身上的现形术接触。
云不禄紧随其后,用木簪收起朱嘉佳,两只鬼相视一眼,飞快地溜走。
房间里依旧安静,安静到死寂。
良久,有人敲响房间门。
“咚咚咚——咚咚咚——”
“先生,您在里面吗?”
朱禹沣回过身,那里已经没有人了,也没有鬼。
光线照过去,照出空气中飞舞的微尘,洋洋洒洒,冷冷清清。
走了啊……
走了也好。
“先生?您在里面吗?”
“在,稍等。”
朱禹沣扬声应道。
他很快就找到放在位置上的手机,没多做停顿拿起来就往外走。
佳佳,我对不住你。
待哥哥将事情做完,一定来与你赔不是。
在此之前,请容忍哥哥再活一段时间吧。
握紧手机,深吸一口气,打开门闷头往外走。
………………
“薛小姐,朱小姐已往生。”
“哦,我知道了。”
执绋挂掉电话,随手将手机塞进口袋。
朱嘉佳心愿已了,还是早些投胎比较好。
耽误太久,于命数有碍。
一个朱嘉佳,一个蒋忱遇,还有朱敝。
这朱家倒是事忙。
执绋对朱家家事不感兴趣,也没想过插手。
将该做的做好,完事儿。
“朱小姐往生了?”
陈熹沏茶,推一杯给执绋。
“是。”
执绋颔首,见着面前的品茗杯失笑。
“你给我做什么,我又喝不了。”
陈熹收回手,端起自己面前的品茗杯,轻轻对着杯口吹气。
一时间茶香四溢,淡烟轻扫,别有意境。
安安静静地品完一杯茶,她才反应过来,冲执绋看了一眼。
“闻闻也好。”
又说:“朱先生尚在客栈?”
“嗯,没看见朱放的结果他不会放下执念。”
执绋伸手拨了拨茶水,神色淡淡。
“……”
“那你怎么还在我这里猫着,不去收拾那个朱放?”
陈熹慢吞吞地询问,眼中黑白分明。
执绋噗嗤一笑,摇摇头道:“朱放是人,活人,我一个鬼还能插手他的命理不成?”
“……”
“那?”
“要处理朱放,当然是得你来啦,小阳光。”
执绋一笑。
“你的活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