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奉珩闻言也跟着望了一眼天空,忽然就觉得眼眶酸涩。
“父皇,儿臣先扶您回金銮殿吧。”
墨联城没有反对,握着他的手听话的跟他走了。
眼前的路只有十几步,可墨奉珩却觉得走了几千米那么长。他握着墨联城的手,发现原来他的手已经变得这般粗糙了。
记得最后一次握着他的手,是什么时候呢?那个时候他的手还很细腻,宽厚而干燥,温柔的揉着他的头顶,说珩儿很棒。
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自己却再没有握住过父亲的手。
一瞬间泪水涌入眼眶。
时间,真是个不等人的恶魔。它会把记忆中那些不好的东西统统忘却,只留下最忘不掉的,让你永远记挂。
“珩儿,许是我老了,近来总是会想起好多从前的事。你说,这人死了之后,会去哪里呢?会不会,看到眼前的人呢?死去的人,会被还活着的人,记得多久呢?”
“父皇……”
墨联城的双眼直直的望着前方,看着那门口却仿佛看到了不知名的远方。
“无论多么辉煌的人,死后也只是一堆白骨。他留存于人们心中的记忆,经过时间的变迁后,也变得不再清晰,故事也变得不再属实。我……不是一个好皇帝,恐怕不会有人,记得我多久的吧?”
“父皇您别这么说。”墨奉珩忍着泪,“您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皇帝!”
“傻孩子,你才见过几个呀。”墨联城慈爱的看着他,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一如小时候那样。
“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从小就懂得掩藏自己的锋芒。这样很好。你身边,还有个聪明的媳妇帮你,我不担心你以后会过得不好。你们都能平平安安的,我就放心了。”
“……父皇,您的孩子们以后过得是否幸福,还要您亲眼来见证!时间紧迫,请父皇现在就同儿臣走吧?”
墨奉珩已经隐隐听到了大军迫近的脚步声,不由得越发着急,然而看墨联城丝毫不着急的样子,连一旁的高公公也是气定神闲。
“珩儿,帮我去倒杯水吧。”墨联城忽然说。
墨奉珩犹豫了一下,不忍忤逆他的意思,还是转身去倒了杯水。
然而在倒水的瞬间忽然领悟了什么,猛地一回头,却发现墨联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
杯子从手中脱落,摔在地上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
“父皇?”墨奉珩脚步有些踉跄的扑在墨联城的身边,小心翼翼的呼唤了一声却不见他有反应。压着心中的恐惧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三殿下,陛下已经去了。”一旁的高公公开口,“老奴,是看着他去的。”
墨奉珩还是不敢相信,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墨联城就这样坐在这里,还保持着生前的模样,面上挂着安详的神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做着什么样的美梦。
“您放心吧,陛下刚刚一直在跟我说,他这一生没有遗憾。若说最大的愧疚,就是在幼年时,对殿下您母亲的处置。”
墨奉珩握着墨联城的手,手上的温度还很暖,就仿佛他真的只是睡着了而已。
“您别难过,陛下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天。原本想安安静静的去了,没料到还能见到您。老奴想,陛下那一刻,心里一定是无比餍足的。”
是啊,那么骄傲的墨联城,怎会容许旁人看到他走前落魄狼狈的模样。可是他作为一个父亲,又是那么迫切的渴望见到自己的孩子。
今夜墨奉珩忽然来到,让他的落寞中燃起了感动和期待,所以才会在那一刻,流露出那般安详的神色吧。
太子的人就在这时闯入了金銮殿,为首的那个正是墨烨宸。
墨烨宸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金銮殿,他还觉得奇怪今夜怎么金銮殿里一个守卫都没有,结果一进入大殿,看到的就是墨奉珩跪倒在墨联城的面前,而后者则安详的闭着双眼。
高公公一脸沉痛的模样,再看墨奉珩的反应,太子不用别人给他解释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父皇走了?”
“嗯。”墨奉珩闷闷的回了一句。
那他就不用逼宫了,正好免去了他心头的大患!
但是!
“父皇和你说了什么?”
深夜将墨奉珩单独叫到了身边来,又是在他的面前去世的,墨联城单独交代了他什么?
墨奉珩又沉默了一会儿,这才从墨联城的面前站了起来。
“你、你的腿?”
墨奉珩没有理会他的惊诧,转过身来看着他道,“大哥放心,父皇临终前只是同我聊了聊家常。父皇还说,这天堑国的天子之位,永远都会是大哥您的。”
墨烨宸被戳中心事面上不由得一变,但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也不与墨奉珩计较。
“父皇的遗诏就在案子上,大哥若是着急就先看看吧,明日一早,臣民上下都会知道,你就是王。”
墨奉珩一步步走下台阶,走近太子,再到与他擦身而过。
“大哥,不要再做多余的事。今天晚上,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晚,除了墨奉珩和几个知情人外,其他人一概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墨烨宸曾想领兵逼宫。
皇帝的遗诏放在金銮殿上,第二日由高公公公布内容。
墨联城下令开黄令,埋陪葬品。因国家还并非处在绝对的祥和之中,边境还有许多敌患需要肃清,故而他的葬礼一切从简,陪葬品也精简了许多。一些贵重的甚至是前朝的物件都保留了下来,墨联城的意思是,反正他都已经死了。连着江山都是给活着的人的,他一个死掉的人要这么多金银财宝又有什么用。
但是在遗诏中还有一条不得不提,他削减了妃嫔殉葬的人数,却偏偏将萱妃列在了殉葬的队伍当中。
谢如烟要去殉葬,白纸黑字的写在遗诏之上,这是任未来的皇帝都不能更改的诏书。
“先皇为何要我去殉葬,我明明怀了子嗣,我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