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眸间一滞,恭谦有礼,“娘娘口中所说风尘女子是?”
廖贵妃放下了茶杯,不屑地瞪了一眼陆离,语中也尽是讥讽之意,“陆大人还要本宫说的明明白白么?民间近日皆传言陆大人一去锦音楼就三日三夜不曾出来,寺谨寻了你多次,你可曾待见过她?”
“姑母,与陆哥哥无关,是寺谨太过霸道了。”寺谨低着头,言语间悲哀尽露,人见犹怜。
陆离无动于衷,寺谨并非这种人,怎么如今竟让廖贵妃出面解决此事?虽说那几日他在锦音楼中的确是怠慢了她,按她的为人也不至于跑到此处来哭诉。
“寺谨!你到现在还替他说话吗?”廖贵妃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移向了一旁委屈巴巴的廖寺谨,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怒意,她向来清高,眼里容不得沙子。只是谣言不堪入耳,说她的侄女廖寺谨一无是处,祈求着陆大人娶了她,还说要不是廖贵妃从中作梗,怕是陆大人与那梅奈郡主早已双宿双飞。梅奈郡主,可惜如今已是个逃犯了。
寺谨埋下了头,轻声道:“寺谨不敢。”
“娘娘,微臣承认,前些日子因为一些事未能好好与寺谨相处,但谣言止于智者,这旁人传什么就信什么,太过冤枉微臣了。想来寺谨也是知晓的,那锦音楼中的一位舞姬乃是微臣的救命恩人,寺谨也认识她,前些日子她出了事微臣才赶了过去。至于流连风尘女子一说,微臣从未做过此事,更不会认罪的。”
廖贵妃冷笑一声,“陆大人,并非本宫苛刻,即便你有瞧上的女子,你可以将其纳为妾室,何人都行,唯独风月之地的女子不行。这日后倘若传了出去,寺谨与风尘女子共侍一夫,你陆大人可以不要面子,但本宫是绝不会忍受寺谨受这般委屈的!”
陆离拱了拱手,淡然道:“娘娘多虑了,微臣有寺谨一人便足够了。”
廖贵妃一时有些愣神,陆离太过淡然镇定,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倒显得她太过小气,一时难堪。
寺谨见状,面上挂上一副浅笑,行至廖贵妃身旁,挽上了她的胳膊,摇了摇,柔声道:“姑母,寺谨知晓您是为寺谨的终身大事着想,寺谨爹娘走得早,也幸亏有您与小叔照料,寺谨心中感激,只是寺谨相信陆哥哥的为人,他既然说的出,便也做得到,您就别再担心了。”
“傻孩子,”廖贵妃一时也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是他们两之间的事,遂宠溺地摸着寺谨的头,“姑母是怕你受了委屈。”
正说着,听得殿外的内侍扯着嗓子尖声喊道:“皇上驾到!”
殿中几人都微微一怔,急忙迎了出去。
近日,皇上为了宁王与睿王忙的不可开交,听说除夕那夜天牢被烧,囚犯与守卫无一生还,至今都还未查出是何人所为,皇上龙颜大怒,无人敢说话。那睿王还好,只是受了伤,但是宁王至今还在昏迷,几十个太医守在身旁轮番伺候,也束手无策,谁曾想如此繁忙的皇上今日竟然有心思来这廖贵妃的芳华殿?
建宁帝一身玄色蟒袍加身,未等几人走出偏殿,他便阔步走了进来,几人急忙跪拜了一番,建宁帝瞥了一眼陆离,微微一惊,随即便一声不吭地坐到了上席,才说道:“都起来吧。”
“谢皇上。”众人异口同声。
“皇上今日怎么有时间来臣妾殿中?”廖贵妃明眸善睐,上前一步笑意盈盈朝着皇上走去。
“朕记得爱妃宫中的熏香甚好,能使人心情愉悦,便过来瞧瞧爱妃。”建宁帝面色缓和了一些,目光移向了一旁低眉信手的两人,沉声问道:“陆爱卿今日怎么有时间来了贵妃这处?朕记得爱卿可是执拗之人,若非朕传唤你,怕是在那端王的锦音楼都长住下去了!”
陆离连忙跪了下来,“皇上恕罪,微臣太过愚昧才会酿成大错。”
“夏凉国此次答应停战谈判,陆爱卿可有见解?”皇帝目光如炬,直直盯着陆离,似是要瞧出什么来。
“皇上,以臣之见,夏凉这几年天灾较多,单是旧年里便旱灾延绵数百里,百姓田中颗粒无收,粮草乃是最大的问题。秋分时节被睿王殿下一举夺得金城关,吃了亏自然是会反抗些时日,加之我南安精兵强将,短短数月便以投降,此中停战是假,养兵才是真。”陆离滔滔不绝,凤目中诚恳一望到底。
建宁帝撑着头,眼神深邃,瞧不清是喜是忧,转而说道:“爱卿所言甚是,只是夏凉早已说好停战三月待开春再谈判,翰儿瞧着我方也力不从心便应下了,只是听探子来报,这才刚过完年,边境之地已然蠢蠢欲动,朕想着若是一次拔了这根刺定然要好一些。”
“皇上,万万不可。”陆离面上一抹焦急。
“嗯?”
“且不说如今夏凉羽翼渐丰,若是此时开战,定然是僵持的结果,虽说如今面上瞧着赵国与南安交好,但谁又会知晓赵国暗地里有没有与夏凉互通,如今开战,我方储备不够,怕是劳财伤民,最后依旧是无法拔刺。”
“爱卿说该如何?”
“先谈判,然后……”陆离一汪亮晶晶的眸子若有所指地瞧着建宁帝,恭敬有度,欲言又止。
建宁帝不语,端详这陆离,良久才哈哈大笑,“爱卿果然知朕心,此次谈判就交于你了,朕已派人去定夺谈判时日,若是可以,你再过几日便出发。”
陆离又拜道:“微臣遵旨!”
“行了,你们二人先退下吧!”建宁帝似乎心情愉悦了一些,摆了摆手,便望向了一旁貌若天仙的廖贵妃。
“寺谨告退!”
“微臣告退!”
说着,二人一起朝前一步,跪拜说道。
寺谨神色如水,波澜不惊,瞧也未瞧一眼陆离便起身欲要离开。
“啪!”一声,白色的物什自寺谨身上掉落,打了几个转便落到了廖贵妃面前。瞬时,寺谨面如土色,僵了僵身子,跪了下来,“皇上恕罪,寺谨未能带好,失了态。”
“何物令你这般惶恐,捡起来便是。”廖贵妃一脸慈祥,起身微微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那块白玉。
只是瞧了一眼,陆离便愣在了原地,锐利的目光急忙瞥向了地上战战兢兢的寺谨,这女人,还是他当初认识单纯善良的寺谨么?如今心机竟沉到连自己也不禁心惊。
“吆,还是块上等的羊脂玉呢,你可得收好了。”说着,廖贵妃便移步上前,伸手将玉递给了她。
“等等!”
未等她伸手,一旁如有雷霆的声音骤然响起,惊的寺谨再次将那块玉掉在了地上。
黄色的靴子顿了顿,将玉捡了起来,瞬间,建宁帝便面色铁青,嘴角抽搐,眉间万千情绪滚动,张口结舌,只是紧紧拿着那块玉凝视着。
陆离在一旁沉默不语,眸底深渊万丈,藏于袖间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小道姑曾说过,自己的玉丢了,也曾说过寺谨是她唯一的朋友。
“姑母,这块玉乃是母亲自小便让寺谨随在身上的,说是有朝一日我便会知晓它的来历的。”寺谨软糯的声音敲击这皇帝的心扉,廖贵妃不知就里,怎就一块玉令皇上这般动容。
“皇上,这玉可有问题?”廖贵妃终于问出了声,瞧着皇上反常的神色。从未在他面上瞧见过这般多的神色,欣喜、憎恨、悲伤、温柔、怀念全部交织在一起,那双带了些皱纹的眼眸中含了千丝万缕的水汽。
陆离知晓建宁帝心中感情由来,这些年来他曾暗中替皇上寻访,也正因为他知晓了太多旁人不知晓的秘密,所以建宁帝一直才将他置空,生怕有朝一日他位高权重时会以此来威胁他周家天下。但是建宁帝偏偏想错了,他定然不会这般做的。建宁帝对那母子的情感怕是只有他这个旁观者才瞧的清,人人皆说皇上冷酷无情,却不知晓他柔软的一部分从不被旁人知晓,如今瞧见这块玉自然是触景生情。
“你……你……从何处拿到的……”建宁帝脚步有些摇晃,到了寺谨面前,鼻头时而也拧在了一起,连呼吸也有些局促了。
廖贵妃瞧着情况似是不对,却又不知晓何处不对,寺谨的玉与皇上有何关系?
“回皇上,这玉乃是母亲小时候赠予寺谨的。”寺谨一双清澈水灵的眸子望向皇上,似是不解。
皇上勉强压下了激动,身体有些颤抖,“你的母亲……是……”
“皇上,罪臣之女的父亲乃是皇上知晓的廖忠明,母亲是定远镇的卢氏。”
建宁帝一惊,后退几步坐在了椅子上,瞧着手中的玉一言不发,微微泛白的玉上“婉”字甚是清晰,又甚是扎眼。
当初从未听说廖忠明与她有染,也从未听说廖家的哪个子嗣是收养的,倘若如此,那他可真是能瞒,廖寺谨在景都中长大,这些年来,他竟然还能心安理得的对他。廖忠明,朕以为你单单是叛国,未曾想你竟还欺君!
“皇上,您怎样了,您无事吧?”廖贵妃柳眉到蹙,急忙上前问道,久居深宫,她怎么也瞧得出皇上与自己这侄女之间定然有什么关系,只是寺谨何时会与皇上有交集呢?
“出去!”皇帝不管不顾,目不斜视地盯着那块玉,冰冷张口。
“皇上,您怎么了?”廖贵妃穷追不舍,继续问道。
“都给朕滚出去!”皇上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门口站着的侍女也被惊地急忙跪了下来,皇上还从未生过这么大的气,今日怎么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