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媛欣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虽然无论是老黄还是郭警官，和我相识不过三两天，甚至连他们的全名我都不知道，但现在发生的事情对我的冲击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大。媛欣更不必多说，从她无神的双眼就能感知到内心有多么窒息。
“我去趟王局那里，你们不要离开警队，等我通知。”李队一脚深一脚浅，晃悠悠地走了出去，背影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我之前听徐飞讲过一些李队的故事。他从警近30年，一直在刑侦一线工作，带过的兵可以说遍布全市各辖区支队，是个一顶一的专家好手。而更令人难以想象的是，他曾经创下连续二十年刑侦小队零重伤零死亡的记录，直到几年前李浩案媛欣的母亲被害为止。要知道他面对的都是亡命的家伙，都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混蛋啊！
当时徐飞很是感慨地和我说，李队从警至今始终保持破案率100%，而且是在队伍不流血不牺牲的前提下完成的，这种成绩可以说是全国罕见了。不过也正因如此，当年媛欣母亲的死给他带来的打击空前巨大，在那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完全不自制地抽烟酗酒，整个人都要废了。要不是我爷爷和王局他们给了李队不少指点和支持，怕是现在只能在精神病院才能见到他了。
所以我完全可以理解李队现在的状态。人们都说面临困境要勇敢反击，可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更遑论他，好容易重新振作起来，却又再遭打击……
媛欣先我一步离开了会议室，一言不发，头也没回。李队是她的李叔，是在她父母离世后待她最亲密的人，我能安慰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又开始飘起了雨。我有点儿耳鸣，使劲吞咽了好几口唾沫，但无济于事。那个揪着我骂娘的老黄，那个几乎一句话没说过的年轻警官小郭，你们一定要挺住！
我攥紧了拳头，大喊了几嗓子，走出了会议室，一直走到一楼大厅，找了个角落坐下。周围来往的都是警察，这两天我见过的警察比一般人一辈子见过的都要多好几倍了。但是天知道，面对现在的局面，警察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我一遍遍呼叫着爷爷的手机，微信留言已经刷了上百条“在吗”“在吗”。不会有回复的，我其实很清楚。他也在忙，而且面临的处境不一定比我这儿好。可是我还能找谁？我又有什么能力去解决问题？
我忽然想起之前看过的那些网络小说的桥段，所有主人翁面临绝境的时候一定会有奇迹发生的不是吗？而我，究竟是活在现实的世界里，还是做了一场梦，又是不是主人翁呢？
让我去安阳吧。
如果我真的是小说主角，那么当我面临生死绝境的时候，作者一定会给我安排奇遇，安排救星。如果我不是……索性就这么死了算了，醒来再活一次，大不了平平凡凡，你我不再相见。
等我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病床上。
病房里硕大明亮的白炽灯耀眼，窗帘拉着，似乎已经入夜。没有人在我身边守候，连媛欣都不在。可笑的是我为什么会认定她要在呢？我自嘲般地晃了晃脑袋，也想回忆起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无果。我的右手打着点滴，手机在床边右侧的消毒柜上传来震动声，我尝试伸手去拿，但被人喝止了。
这个声音我之前没有听到过，是个中年男性，很陌生。我想用左手撑着身体靠着床头坐起来，却被他重新摁回了床上。一张国字脸出现在我眼前，这家伙是谁？“你醒了？还不错嘛，比我见过的其他初学者好一些。”国字脸笑得很温和，但在我看来总觉得很假，有点儿笑面虎的模样。
“我是钱三儿，你和小李他们一样叫我钱老就行。没想到我们初次见面，会在这病房里。”我晕，敢情这国字脸就是我爷爷和李队他们反复提过的那个钱三儿钱老先生？许是见到我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钱老脸上的笑容更盛，直接坐到了床边，很熟络地说道：“看来你是知道我的。问吧，你一定有一大堆问题要问，不是吗？”
“我怎么了？”“你晕倒了。”“我在哪里？”“警队医务室。”“李队他们都去哪儿了？”“会议室开会。”“案子现在？”“我加入了。”“您什么时候到的？”“下午七点，你刚被送到医务室我就到了。”“我……”“给，喝点儿我特制的茶，你会好受些。”“哦，好的，谢谢。”
钱老递给我的茶更像是中药，黑乎乎的浓稠液体装了满满一杯子。我被他扶着坐了起来，轻轻嗅了一下，闻着还不错，似乎有薄荷叶之类的，很清凉。“你放心，这可是在整个九处都出了名的好茶，要不是你爷爷的关系在，我还舍不得给你喝呢！”钱老眯着眼的神态让我背后莫名发麻，硬着头皮一口吞了下去。
我靠，好茶！爽炸了！钱老诚不欺我，这杯茶简直绝了，几乎是鲜活的生命体，直接冲进了我的胃里，让我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张开了似的，畅快不已。我顾不得丢人，把杯口舔得干干净净，眼巴巴地看着他：“钱老，这茶……”“没了，就这一杯，就这一杯。”他轻轻拍了拍我，“你试着运一次地东决，观心眼，观中气。”“额，什么是心眼和中气啊？”“……罢了罢了，来之前你爷爷告诉我说你是……这个老家伙！走吧走吧，咱们也去会议室了。”
不知道我爷爷告诉钱老了什么，但他那瞬间的眼神很值得玩味。许是这杯茶真有奇效，我现在状态奇佳，有种一往无前的气势萦绕在胸中。他大大咧咧地直接给我拔掉了输液针，拉着我直奔会议室。在路上我抽空看了眼手机，三条未读微信和一个未接电话，全部来自钱朵儿。
现在不是和钱朵儿东扯西扯的时候，我没再理会，深吸了几口气，和钱老一起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