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对永琪言听计从。
他帮小燕子开了伤药,又开了补血的药,最后还开了吊命的药,他求神拜佛,只希望小燕子能活到他安全走出这家客栈。
“大夫,你刚刚还说她‘快死了’,现在怎么又说她‘没有大碍,只需要好好养着’。
显然,皇帝对大夫的话十分的不相信。
“这,这,这……”大夫是个老实人,平常就很少说谎,现在担惊受怕,又被这样一逼问,便结巴起来:“刚,刚才,我来的路上,被,被拎过来,飞过去,颠来倒去,受了,受了惊吓,所以……”
大夫先是用手指指着尔康,又是手舞足蹈。
皇帝的视线便瞪向尔康。
尔康拱手,道:“方才情况紧急,的确是属下拎着他飞檐走壁过来的,还请老爷恕罪。”
皇帝又看了一眼大夫,看他缩头缩脑的样子,不免叹气:“你回去吧。”又对尔泰招了招手:“尔泰,把医药费付了。”
大夫却是不敢收这钱的,他摇头摆手:“不不不不不用了。”
看着尔泰手中那一张大额银票,大夫只以为那是给自己的安家费,只待他收了这银票,这些人后脚就将他解决掉。
“我,我不要钱,我,我媳妇叫我回家吃饭!”大夫这样说。
尔泰扯了扯嘴角,神色奇怪,他一把抓住大夫的手,只听大夫‘啊’的惊叫一声。
“你叫什么!”尔泰将银票塞到大夫手里:“来的路上我哥对你多有得罪,这些钱,扣除看病的钱,剩下的就当是给你的压惊费。”
见大夫呆呆愣愣的模样,尔泰问他:“你明白了吗?”
“明,明……”他嘴里说着话,却转头去看永琪,见永琪点头,又对他道:“你走吧!”
下一刻,大夫就像受到了惊吓的兔子那般,跌跌撞撞的冲出了房间。
尔康盯着他,又看了看永琪,若有所思的对皇帝道:“皇上,刚刚来的路上,我也没见他受到多少惊吓,倒是方才那模样,似是被吓的不轻。”
皇帝轻哼一声:“永琪,这个问题你来回答尔康。”
永琪假意不知皇帝的意思,“皇阿玛……”
皇帝打断他,“大夫进门的时候一个样子,你带着大夫去喝水后又是一个样子,就连说的话,和前头也不一样,你以为朕老眼昏花,看不出来吗?”
永琪便懊恼,愁眉苦脸。
他先召来金锁:“我让人打了水来,你先去给格格清理伤口。”又从一边拿来伤药:“这是大夫给的,你帮格格抹在额头的伤口上,还有身上,不知道有多少处伤口,你给格格好好检查一下,我再叫人去药店将大夫所开的草药买回来。”
待一切安排妥当,永琪才扶着皇帝到了外间客厅。
“原本,我也是不想让皇阿玛担心,没想到却被皇阿玛看出来了。”
然而其实,永琪要的,就是让皇帝看出问题。
试想,他骗一个大夫有什么用,即便他让大夫以为小燕子已经死了,那又有什么用,这压根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能利用大夫的慌乱,大夫的前言不搭后语,大夫的精神恍惚来欺骗皇帝,即使大夫说小燕子没事,也让皇帝自己觉得,小燕子受了很严重的伤。
“就如大夫一开始说的那样,小燕子的脉象很弱,时有时无,显然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外伤内伤都是伤,他不知道该如何医治,可皇阿玛之前又对他说,‘治不好我要了你的脑袋’,他便不敢和皇阿玛说真话,儿臣也想着,就算他将真话说出来,也只能惹得皇阿玛担心,并无任何好处,再者,这个大夫也不过是个市井大夫,未必精通医术,与其和他在这耗着,倒不如先按大夫的意思,吊着命,等胡太医为令妃娘娘医治好了,让他给小燕子再诊一次脉……”
永琪长篇大论,而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
‘小燕子伤的很严重,那种乱七八糟的市井大夫不管用,她需要一个好大夫,例如胡太医,可如今,胡太医正给你的令妃治着病,如此,小燕子便只能耗着命等胡太医给令妃医治完了再让胡太医医治……’
凡人都有一个通病,那便是同情弱者。
虽然令妃也伤的很严重,或许比小燕子还严重,可此刻令妃身边有一个德高望重的胡太医尽心尽力的为她医治。
反观小燕子,却因为令妃需要胡太医的缘故,只能听天由命。
如此,皇帝心中的天平自然就微微的偏了偏,尽管他知道,此时一点儿也不能怪令妃。
皇帝隔着纱帐看着内室床上的小燕子,本就握着的拳头又紧了紧。
他憋着一口气,直到一炷香后,看着小燕子房内端出一盆盆的污秽物,有带血的衣服,擦伤口的布料等等,而令妃那却始终没有一点儿动静,他终于忍不住了,他大叫,“胡太医,你那边好了没有。”
其实胡太医早就好了,只是拔一把刀而已,一瞬间的事情,之后处理伤口,包扎伤口,也不需要非常多的时间。
他早已将令妃处理好,也将自己身上、受伤沾到的血迹处理掉了,只是……
听到皇帝的叫声,胡太医提起脚步‘蹬蹬瞪’的跑过来。
到皇上面前后,连头也没抬一下,‘嘭’的就跪在地上:“请皇上恕罪。”
皇帝皱眉:“恕罪?恕什么罪,难道令妃不好吗?”
“不不不。”胡太医立马摆手,“刀已经□□了,很成功,伤口没有大出血,只要大家小心伺候着,熬过了今天,也就没什么事了,只是,只是……”
若是平常,皇帝可能还有点儿心情在这和胡太医玩些欲言又止的把戏,可现在……
他一挥衣袖,双手负于身后,破口就问:“你倒是给朕说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拔刀之后,令妃娘娘下身,下身……流血”胡太医的说话声越来越小。”
说完,胡太医又解释:“本来,微臣以为是令妃娘娘的小日到了,却发现流出的血中有细碎的块状物体,再经检查,发现那是,是,未成形的胎儿。”
皇帝回想了一下,他最后一次碰令妃,是出巡前,在皇后的寝宫,至今还未到一个月。
不到一个月的身孕,孕妇察觉不出来,太医也很难看出来,甚至流产,也有糊涂的孕妇会以为,只是月事来的多了一点。
未满一个月的胎儿是那样的脆弱,如今,在皇帝和令妃还没察觉到他的存在的时候,他便已经消失了,这让皇帝如何不震惊,如何不心痛。
不知如今昏迷在床上的令妃,待醒来后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如皇帝一样震惊,心痛,又会不会对自己做过的事后悔……
皇帝抚着额头坐到了椅子上,他对太医挥了挥手:“去给格格好好看看。”
又吩咐:“一定要将格格治好,‘治不好就提头来见’这种话,朕也就不说了,朕不威胁你,你只需记得,一定要将人治好便够了。”
皇帝已经失去了一个还未成形的,没见过,没相处过的孩子,不能再失去一个已经长到这么大,在他身边陪了他这么久的孩子。
他虽没威胁胡太医,可胡太医知道,这不威胁,比威胁还严重,以前也就是说说,可这次,皇帝却是认真的。
胡太医到了内室,见金锁在那伺候着。
便问金锁:“格格怎么样了。”
金锁摇头:“不是很好,一开始还能听见奴婢说话,还能答两句,到后来,却只迷迷糊糊的只知道‘哼哼’。
大夫治病,不免‘望闻问切’。
胡太医指使金锁:“你将床上的布帘给撩开,我给格格看看。”
金锁心里害怕,担心被胡太医瞧出端倪,却也只能照着胡太医所说的做。
其实金锁压根不用担心,来之前,永琪那个会医术会易容的属下就给小燕子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再加上方才胡太医刚帮令妃拔过刀,心情尚未平复,情绪依旧紧绷,满鼻子萦绕着的都是血腥味,最后在被皇帝‘威胁’之后,永琪还将方才大夫诊断的结果告诉了胡太医,让胡太医先入为主,三重保障之下,保管胡太医什么异常也看不出来。
小燕子身上的伤口胡太医是看不到了,金锁已经用绷带帮小燕子包扎好了。
他便只能探其面色,闻其气味。
胡太医再三查看,都觉得小燕子不是很好,或者,很是不好。
他见小燕子眼白充血,舌头也过红,又见小燕子唇色发白如剥了壳的荔枝,几近透明,面无表情。
方才问金锁,也知小燕子神志不清,只得摇头叹息:“将格格的手拿给我,我给格格切切脉。”
金锁便将床上的帘子放下来,只拿出小燕子的手放在帘子外。
待感觉到太医的手放置在她的手腕上后,小燕子便僵着身子控制着自己的胳膊。
却原来,在之前,永琪的那个侍卫就给了她七个核桃。
除去含在嘴里的一个,其他六个分别放在了腋下,左边三个,右边三个。
据说,只要小燕子用力夹紧核桃,大夫就能完全摸不到她的脉搏。
尔康请来的那个‘庸医’为她医治的时候,小燕子就试了一下,果然是如此。
除此之外,那侍卫还教小燕子用内力配合‘胳膊夹着核桃的松紧’,以此改变自己的脉象,并给她演示人在受严重内伤时脉象的跳动变化。
小燕子虽然武功不精,内力却还是有一些的,玩这种小把戏是绰绰有余了。
外头又传来胡太医的叹息声,他摸着胡子,‘哎’了一声又一声,愁眉苦脸的十分心焦,而小燕子却在床上挤眉弄眼吐舌头。
金锁却已经被吓满头大汗,她感觉自己背后的衣服都湿了一大块,原本好好安放在胸口的心脏如今就好似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一样……
“胡太医,格格她有事吗?”说完察觉到自己说话不太妥当,便立马改口:“格格是不是就如那个大夫说的那样,要死了,没救了。”←←好像还是不对。
金锁话落,胡太医就朝着她一眼瞪过来,吓得金锁倒吸一口气,后退了好几步,最后撞到了床柱子。
胡太医便又瞪他:“你给我小心点,惊扰了格格你有几条命能活!”
又吩咐她:“别再说什么死啊死的,要被皇上听到了,第一个死的就是你,然后就是我。”
金锁瞪着眼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问:“那到底,是怎么样。”
“很严重,但是死不了。”胡太医说的很肯定,像是在告诉金锁,又像是故意在对自己说:“绝对死不了,格格好着呢!”
既然很严重,那又怎么可能‘好着呢’,胡太医的话显然自相矛盾,可见其实就连他,也没什么把握。
不过就如他所说的,小燕子一定会好好的,因为,她其实,压根就没病没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