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难民(1)
离开郢州城不久,经过一个岔道时,李少天惊讶地发现从清凌渡方向的道路上涌来大群拖儿带女、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难民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着石子镇行进。一打听才知道这些难民来自汉水西岸,西线战争已经处于胶着状态,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双方的士兵不断骚扰着对方控制的区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迫使越来越多的百姓们逃离了家园,寻找安身之所。
清凌渡位于郢州城和石子镇之间,靠近郢州城,处于王本禄的势力范围,是郢州一带从汉水西岸到东岸的重要通道。从七月初起,清凌渡西岸便开始聚集逃难的百姓,这些百姓冲着郢州城而来,为了维护郢州城的稳定,王本禄关闭了清凌渡,禁止百姓进入郢州,致使西岸逃难的百姓越聚越多,每天都有数千人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
到了八月中旬,清凌渡西岸已经聚集了二十余万的难民,缺吃少喝,每天都有人被杀死或者病死、饿死,治安、卫生状况极度恶劣,境遇凄惨。为了生存下去,一些年轻体壮的难民游过了汉水去寻找食物,找到后再游回来带给家人,不少年轻人就这样在来来往往中死在了漩涡和暗流里。
开始时,郢州城附近的百姓们还能出于同情接济那些游过来的年轻人,可是随着游过汉水的人越来越多,其中难免掺杂一些作奸犯科、偷鸡摸狗之徒,再加上这年头兵荒马乱,谁家也没什么过多的余粮,郢州人逐渐对这些乞食者们产生了反感和厌恶,接济者日益减少,从而引发了更多的案件,当地的治安状况日益恶化。
前几天在郢州城近郊的一个村庄就发生过这样的一件事情,愤怒的村民们将一个偷了一只羊的年轻难民活活地打死,而且还将尸体吊在了村口,以此来阻止难民进村乞讨或者偷盗。
伴随着郢州城周边地区治安的恶化,王本禄的谋士想出了一个祸水难驱的毒计,那就是放那些难民渡河,然后将他们赶往石子镇,将这些包袱和麻烦甩给李少天,增加东路军的压力。
因此,当李少天离开石子镇微服私巡的那一天,清凌渡正式开渡放人,一批又一批的难民渡河而过,在郢州镇兵的驱赶下向石子镇涌去。
行进中,骑在马上的李少天打量着身旁的那些难民,这些人目光呆滞,精神萎靡,空洞的眼睛里看不见一丝的生气,形如骷髅。路上时不时就有围着尸体失声痛哭的难民,也有那些横七竖八地摆在路旁草地上的无名死尸,一些尸体已经**,发出了难闻的臭气。也许是惧怕李二愣等人腰间的武器,难民们纷纷给李少天让出了一条通道。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李少天抬头望去。不远处,几名大汉抬着一名少女兴冲冲地往一旁的树林里跑,少女拼命地挣扎、喊叫。一个老实巴交、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干瘦国字脸中年人抓住一名粗壮大汉的衣襟苦苦哀求着,三个小孩站在国字脸中年人的身后哇哇大哭着,最小的两三岁,最大的也不过**岁。
“去你妈的,等老子高兴完了就将那小妞卖到青楼,也省得跟着你受罪。”
粗壮大汉甩了几下没甩开国字脸中年人,顿时恼羞成怒,一脚踹在了国字脸中年人的胸口,巨大的力道使得国字脸中年人翻了一个跟头,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后才停了下来。
踹开了国字脸中年人后,粗壮大汉一脸淫笑地追向了那名哭喊尖叫着的少女。周围的难民对这种趁火打劫的事情好似已经见怪不怪,他们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赶路,只留下国字脸中年人坐在地上捶胸大哭。
“这个混蛋!”
李少天最痛恨的就是奸淫妇女之人,尤其这家伙又乘人之危,他面色一寒,双腿一夹马腹,迎着那名粗壮大汉就冲了过去,前方的难民纷纷惊惶地让开了一条通路。
粗壮大汉已经到了林边,正一脸暧昧的解着腰带,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于是下意识地扭头望去。粗壮大汉刚转过身,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一闪,随即啪一声脆响,冲过来的李少天手起鞭落,硬牛皮制成的马鞭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一道鲜红的血痕清晰地浮现在了粗壮大汉的脸上,从左眉眉角斜着向下延伸,皮开肉绽,露出了白花花的皮肉,十分恐怖。粗壮大汉的左眼球已经被打爆,他哀嚎一声,双手捂着脸倒在了地上,痛苦地翻滚着,口中不断发出凄厉的嚎叫。
突如其来的一幕不仅惊呆了那几个抬着少女的大汉,也使得路上的难民停下来观望。李少天用马鞭一指粗壮大汉,宏声说道,“趁火打劫,奸淫妇女者,杀!”
话音刚落,李二愣等人便抽出腰刀,拍马向那几名呆立的大汉扑了过去。感觉到大难临头,几名大汉惊惶地将少女往地上一扔,抱头鼠窜,可他们哪里跑得过马,相继被追上的护卫砍翻在地。
“爹!”
那名受了惊吓的少女从地上爬起来,面色惨白,跌跌撞撞地跑向国字脸中年人,父女二人抱头痛哭。
在李少天的示意下,李二愣一刀结果了哀嚎的粗壮大汉,粗壮大汉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路上的难民们停了下来,纷纷望向李少天,呆滞的眼神中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乱世用重典,李少天现在真觉得此乃治世明言,当人们连最基本的生存都不能保障的时候,谁还顾得上礼仪道德和纲法伦常?
“多谢恩公的救命之恩,多谢恩公的救命之恩!”
处理完了粗壮大汉,李少天准备继续赶路,还没走上几步,那名国字脸中年人带着那名身材单薄的少女跪在了马前,他先是给李少天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拉着少女,一脸诚恳地哀求着,“俺看出恩公是个好人,这丫头今年十四了,干活是把好手,请恩公大发慈悲,收她当个丫鬟吧,给这丫头一条活路。”
李少天闻言吃了一惊,愕然望着国字脸中年人,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到这种买儿卖女的事情。周围的难民们刹那间就安静了下来,众人眼巴巴地瞅着李少天,等待着他的回答,有几个人甚至拖着半大的孩子往前挤了挤。
“恩公,这丫头已经长全了,您就把她当成一个牲口,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红梅,还不脱下衣服让恩公瞧瞧!”
见李少天凝眉沉思,面露难色,国字脸中年人以为李少天嫌少女年龄太小,不由得急了,他连忙伸手拍了一下少女的肩头,信誓旦旦地保证着。国字脸中年人已经看出李少天是个大户人家的子弟,而且心地不错,红梅如果能跟着他,至少不用再忍饥挨饿,以后也能有个依靠。
红梅迟疑了一下,低着头站了来,伸手默默地解着衣衫,准备将她那尚未发育完全的身子展现给李少天。就像验牲口要验口条一样,她要让李少天来验自己的身子,以佐证国字脸中年人的话――她已经长全了。
此时此刻,红梅的心中静如死水,没有任何羞愧、悲愤和哀怨,她知道这就是她的命,她知道国字脸中年人这样做只不过想让她能活命而已,羞耻、自尊和人格早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
“住手!”
等李少天反应过来的时候,红梅已经解开了胸前的几个纽扣,露出了并不白皙的胸口和一件洗得发白的红色胸衣,他连忙一声高喝,阻止了她的动作。
“恩公,你收下她了?”
红梅吓了一跳,抬头茫然地看着神情严峻的李少天,她的脸上有些污垢,但双眸却依旧光亮。以为李少天改变了主意,国字脸中年人面色一喜,连忙焦急地问。
望着一脸殷切的国字脸中年人,李少天不知道自己如何回答他,生命在这一刻显得是如此的渺小,尊严更是荡然无存。也许,这就是乱世人命贱如蚁,骨肉妻子不得全的最真实、最生动的写照。
正当李少天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周围的难民们骚动了起来,数十名男女拖拉着各自的儿女,潮水般涌了过来,不约而同地在他的身旁跪了下去,使得李二愣等人一阵紧张,右手悄悄地放在了腰刀的刀柄上。
“老爷,你看看这后生,十五了,身子壮得像头牛,给您干活一个顶俩。”
一个身材消瘦,脸上布满皱纹的老头拉着他身旁瘦得像一根麻杆似的十一二岁的男孩,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保证着。
“大人,俺家妮子十三,每天两顿稀粥就成,过两年就能当牛作马地伺候您。”
在老头旁边的是一个有些虚胖的中年妇女,大声夸着一个消瘦的梳着两条小辫的小女孩,小女孩怯生生地望着李少天,双目中充满了恐惧。
“大爷,俺家小三只要管饭就行,你让他干啥就干啥。”
而国字脸中年人身后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中年人,他一边捏着边上一个虎头虎脑但面黄肌瘦,明显营养不良的半大小子,瓮声瓮气地冲着李少天高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