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族本身一直试图向东迁移,在与人族接触过程中不知怎么,战争成了主流,位置正处于多方势力交汇咽喉之地的风炎洲就成了主战场,这处战场并没有随着中土世界的血战落幕而安静下来,九百年间金鼓声兵戈交击声,法术爆炸声,士卒进攻时的嘶吼,频临死亡时的呐喊,这些一刻也没有真真停止过,这样的场景已持续太久,人们看不到像中土世界那样大战之后迎来和平和繁荣,只有无休止的征战,能逃离的早已逃离,逃不掉的只能苟延残喘,即使这样仍旧有源源不断的来自太华山以东臂岭以南的各国流民涌来谋生和发配而来的罪民奴隶,用来服侍驻扎在盆地和长城防线的披甲人,他们耕作,放牧,采集,修筑工事屋舍,健壮的开矿冶金,把源源不断的优质生铁锡金等在士卒护卫下运往中土,由中土的能工巧匠煅制成制式装备再配属各地驻军。
建成聚魂大阵安排好驻守的人后,各方势力开始瓜分风炎洲,长城一线作为防御九渠原和荒族的前沿必须要有军队驻守,以确保整个风炎洲的安定。于是经过协商,长城一线根据地势被分成四段,分别由人族四方势力分别驻守,设四州,由北向南依次为:祁州府,由郁单洲势力联军驻守,属云中郡,为郁单洲在风炎洲的势力范围之一,统一协调此地诸多产业和军队部署;燕州府,由风炎洲地方豪强联军驻守,隶属雁门郡;剑州府,由北嚣山林海以南的五大帝国之一的大秦帝国单独驻守,隶属剑门郡;北嚣州府,有五大帝国中的另一帝国大周驻守,隶属沂水郡,
北嚣州府大堂,一人端坐堂案后,正执笔勾批文书,案头摆放一桂木五峰形笔架,一白瓷青釉笔洗,一方龙纹砚,一剑形镇纸,左上角有一个半手大小铜制虎钮印和木盒装制的委任文状,然后就是眼前一叠公文,简单明了,颇合为将者气格。
端坐之人身形笔直,在后方麒麟踏山屏风映衬下显得肃杀庄重,似乎遇到难以定断的文件,停下了笔皱眉思索,这时才看清,此人年纪应该不到四十,剑眉阔面,高鼻宽额,眼神沉静但却仿若聚起刀光,唇宽厚适中,不显刻薄不漏憨傻,下颌微显胡茬,想是顾不上打理,整体五官着实和谐,见之舒心,在这年纪,不知能勾动多少妇人少女的心思。
堂下坐一人,一身文士宽服正休闲晃动茶杯,轻轻吹开杯中浮末,执杯之手白皙如玉,给人温润整洁生机勃勃的感觉,若再添光泽恐被人当做青葱佳人的手了,仔细看与堂上之人相仿年纪,不得不说又一妇人克星。这时文士抬眼看到堂案后那人锁眉沉思,轻酌一口,回味了一下茶香,开口道:“东瓯云梦所产明前云雾茶,清火明神,你要不要尝尝?这可是我用五把云阳名刀和大秦商人换的,今年九渠的天火教主是享用不到了,哎呀,你说他会不会带着他的徒子徒孙来抢?我们好像挡不住啊”。
堂上之人抬眼看了看书生,略显无奈:“你怎么不说你拿云阳刀架在那些商人脖子上跟人家换的”,书生轻笑“倒是剑州府的一个都尉拿着吕典的书信找我”,正说着一彪形大汉龙行虎步闯进大堂,随后一阵风姗姗来迟地拂过大汉衣袖。进入大堂的大汉来不及喘气,一把夺过书生手里茶杯,仰头牛饮而尽,还嚼了嚼茶叶,把杯塞入书生怀中,走向堂案,这时书生才反应过来,勃然大怒,气机鼓荡,身周一条虚幻的乳白色蛟龙环绕,张牙舞爪,冲大汉怒吼,如此看来这书生至少已是炼气化神的修为。
大汉扭头咧嘴笑道“回头帮你舒舒经骨”,堂上端坐之人揉揉眉心出声喝道“上次被揍得伤好了是吧,那就把你们拆坏的房子钱先陪了”,书生登时偃旗息鼓,“我的那点俸禄买书还有些不够,这个月先和你借点”随即坐回椅子,大汉冲堂上之人谄媚一笑,说道“少主莫要欺负老曹,饷银早就花光了,最近一直在墙里和兄弟们扒饭”,堂上那人摩挲着胡茬,自语道,是该出去挣些零钱了。
书生模样的高瀚文和大汉曹昆都是堂上之人的家臣,自小一块长大,修行,游历,征战,同甘共苦生死与共,堂上之人名叫郑楷元。郑乃大周国姓,当今大周天子叫郑桐凰与此人是堂兄弟,郑楷元的生父安国公是大周天子的亲伯父。郑氏一族传承于上古姬姓,姬姓乃上古八大人祖之一,姬姓一支后被封分在古冀州的郑,渐渐繁衍形成郑氏一族,一直生生不息,强者辈出。千年前的那场大战,郑氏一族在当时的老族长郑荡和新族长郑柱的带领下顶住了长达百年的混战,之后郑氏族长交由郑柱堂弟郑克接任,新族长依靠法家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也是这一时期,郑氏一族完成了由部落到国家的转变。
经过将近二百年,郑克传位于郑鼎,郑鼎传位于郑悼,郑悼传位于能征善战的三子郑乾,郑乾奋六世之余烈聚数十联盟部落只经过二十年的征战,便彻底奠定了如今大周版图,世称周武帝,立国号大周,定都洛阳,大周北接郁单洲集团,东临东海,南抵东瓯东贺洲等地,西邻秦国,方圆四万里,物产丰饶,占尽地利。
闲话到此,回到大堂。为什么堂堂皇亲国戚会在此镇守西荒?原来是郑楷元当年游手好闲,不思进取,年轻气盛且又任俠豪气,不知怎么冲撞皇帝,被安国公发配此地担任北嚣州府刺史,总领北嚣府军政,以期他能建功立业,一晃已经十多年了。刚才听到刺史大人说出去挣些零钱,曹昆眼前一亮,所谓的挣零钱其实是带领精悍小队人马进入西荒猎杀荒兽采摘奇珍益草。
要知道世间修行大体上第一步是“动以化精”。精指精元,我们每个人根据先天体质和后天发育所藏精元的量是不同的,精元当然越多越好,但有量还得有容器盛装。人的身体就好比一个容器,怀胎十月从另一个角度理解就是一个打造容器的过程,父母体质越好遗传给孩子的就越好,家里条件容许,母亲孕期按一定配方剂量增补一些奇珍熬炼而成的药,也会对胎儿成长发育起到一定作用。人族研究此法已经有上千年之久,方法配方用量基本已经成熟。
等孩子降生后,在修行过程中把精元炼化成真元,这一过程被称为“炼精化气”,同时通过活动把进补的食物药材转化成精元。世间最成熟有效的功法也不能保证精元炼化过程不散失,总会出现或多或少的消耗和浪费,有时修炼过快还会造成精元不足,这时就需要停下来固本培元,如果有合适的天材地宝进补就不用停下来耽误时间了,可以一边补精一边练气。这些所用天材地宝在大荒有很多,荒兽身上,药草当中都有,其价值不言而喻。所以猎取荒兽采摘奇珍异草收入颇丰,边境上有太多人以此谋生。但高回报也伴随着高风险,猎人和采药人少有善终者,也是因为人的贪欲所致,入行易收手难。
边军最初为了提高士卒实战能力和修为常会组织小规模狩猎,后来发现居然还有暴利可图,于是越发不知收敛,直到被西荒异族攻破几次长城防线才止住风气,加上己方巡察使坐镇整治,但仍很难完全禁绝,毕竟在长城驻守不同他处,大小战事时有发生,士卒饷银有限,所以各府都会时不时的组织精悍小队进入西荒,名为探查敌情选拔士卒实则补充军饷。
曹昆经常带队,一来其修为精湛实战经验丰富,二是随刺史刚到任所打着熟悉防区形式的由头十几人在西荒边缘晃荡了两三年,对边境了解很深。那几年可把郡守大人急坏了,可是又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自己是安国公的门生早年多受照拂提携。前任刺史按惯例交接三个月后就回京述职去了,硬生生的让郡守兼任了两年刺史,不过之后郑楷元倒是再没让郡守大人费心,把城防搞得有模有样,少有异族越境生事。于前几任刺史相比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得了郑楷元受意,曹昆兴冲冲离开挑人挑马去了,高瀚文一脸不爽,郑楷元起身走到堂外,凭栏望着苍茫幽远的西荒沉默不语,高瀚文也走过来,两人并肩伫立。刺史府修建在封冢半山腰,封冢,风炎洲西线十三座孤山之一,高不过二三百仞,名字不太吉利,不知哪个缺德的取这个名字,再加上地势平缓又不高大,远望确实形似荒冢孤坟一座,其他各卫所来刺史府禀报办理事务戏称上坟,大家私下说,亏得刺史大人英明神武震慑着封冢阴气,才有咱们这些年安稳,那封冢阴气可是身后修罗场的通气之所,要没有盆地那八座通气阵法,盆地当中的人们早就被阴气戾气杀气还有其他不干净的什么气逼疯了,老卒总是这样一脸凝重的教育着从中土调防过来的新卒。
不一会儿便见着曹昆带领三十余骑向西驰去,新老搭配,既保证了能够应对大多突发险情,也能培养有潜力可靠的年轻人。高瀚文抬头看了看开始翻卷起的旌旗,提醒刺史大人起风了,郑楷元轻声自语“风起鹰扬,头颅暴荒,修罗场上,魂难归乡”,高瀚文接口道“归乡归乡,荒风不送,舟河不载,道阻且长,呼我袍泽,重拾刀戈,化身修罗,妻儿皆忘”,“难道真如传言所说,有一些人不希望风炎洲安宁,甚至不希望中土安宁?”高瀚文似乎有些痛苦地看向郑楷元,询问着这个顶天立地让自己誓死追随的男人。
郑楷元沉默,抬手想要抓住什么,仿佛是迷失在这个修罗场的一缕残魂,他收回了手,转头看着高瀚文笑了笑,“炎儿再过三个月就满十六岁了,可以进入太学修习了,你准备准备,带上我前几天备好的礼物回一趟京城,替我祝贺他”,提到郑楷元口中的“炎儿”高瀚文神情也缓和下来,“我也一直记着呢,不过见到他又嚷嚷着来西荒找你怎么办?”,郑楷元轻声道,“他是皇子,由不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