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晃眼的营帐内，辰鸣盘膝坐在床榻上，他的周围弥漫着一种极为奇特的红色雾气，伴随着闪电嗡鸣，每一次升腾，都仿佛是在开辟一个世界。
而他手中，则是握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无色水晶球，那升腾的红雾，在空气中旋转一周之后，都会顺着特定的轨迹汇入其中，将之渲染成猩红之色。
直到水晶球的颜色全部变化成了红色，辰鸣才缓缓睁眼，眼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
“看来果然如黑兔所说，摘掉一片叶子之后，那诞生不灭物质的速度，竟然减少了一倍。”
看着眼前宛若红宝石一般的水晶球，辰鸣心中叹息，从回到防线后的半个月以来，他就一直在坐着储存不灭物质的工作，因为绝对湮灭的缘故，他必须要尽可能多地去保存能够克制它的东西，以备之后的大战。
只是为了特蕾西娅的身体，辰鸣将一片世界树的枝叶摘下，所以如今做这件事，却是有些事倍功半了。
将水晶球收回魔法戒指，辰鸣缓缓的伸了个懒腰，下床走出了营帐。
他的营帐设置在了大军驻地的边缘地带，只要一出门，就能到达防线要塞。
顺着电梯上了要塞的观望台，辰鸣凝眸远眺，经过了前次的大战之后，尼珂斯的湮灭物质都被清剿得差不多了，而终焉之兽，虽然偶尔还会冒出头来，但如今防线之中，越来越多的天使军团汇聚在一起，这些等阶较低的终焉之兽，已经是构不成威胁了。
至于那诡异而可怕的最终湮灭，则人如其名一般地销声匿迹，辰鸣也曾派出夏弥去寻找，却仍旧没有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那里的气息倒是越发浓郁了。”
转头看向了西侧，那重重山脉深处，即便是白天都能看到有着刺眼白光从峡谷之中闪现，这是在五天前，才开始出现的景象，是女神之力浓郁到无法挥发的地步，才会出现的光辉结界。
精神世界的世界树萌芽，那只剩一片的叶子轻轻摇曳，一团团红雾飘洒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果然是克星啊……”
即使只是远远看着，辰鸣却依旧能够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压迫感从山脉深处传来，这种压迫并非是实力带来的既视感，而是因为两种力量争锋相对，碰撞之时，才会有的一种压抑。
从魔人祖地离开之后，杰拉斯，这个体内有着一丝秩序之息的神魔之子，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哪怕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
但辰鸣却知道，如今的杰拉斯，正在等待着与女神并容，等他再次出现时，恐怕是真的连魔王都拿他毫无办法。
“我的力量，究竟能不能伤到他？”
掌心红雾蒸腾，如果说秩序代表稳固，意志代表混乱，那么泫雅女神的力量，就代表着包容与诞生，包容一切宇宙内的力量，与不同的东西结合，再诞生出另一种不同的力量。
而很明显，魔塔的目的，就是想要诞生一种与意志足以争锋相对的力量，即便依旧是秩序与女神的结合，杰拉斯的体内，也不会拥有意志的力量，因为在意志诞生出来之后，这个源，就是独一无二的，绝不可复制。
但不会诞生另一个意志，却不代表着不会诞生另一个与意志相等同的生命体征，这一生命一旦诞生，就意味着意志，将再不会无敌。
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辰鸣会想要窃取世界树的力量与意志交融，就是为了在莎绮罗对上杰拉斯时，不会因为力量被克制而显得束手束脚。
他的力量能不能伤到杰拉斯？答案他也不知道，只是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的力量，已经能够将女神的力量消解，这，已经在之前的一次对结界的试探中得到了结果。
“就知道你在这里。”
他凝望远处之时，身后传来了特蕾西娅悦耳的笑声，“怎么？还在担心莎绮罗与杰拉斯的战斗么？”
回过神时，特蕾西娅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他点了点头，道，“一切的努力都做过了，只是到了现在，我还是觉得准备不够充分……”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抬头看着眼前青年那略显清瘦的脸，特蕾西娅说道，“不论结果怎么样，只要努力过了，将来也不至于后悔，不是吗？”
“是啊。”
轻轻地叹了口气，辰鸣转过头来，伸手抚摸着特蕾西娅的额头，那片赤叶纹身，说道，“你会不会怪我，将你的能力封印？”
“当然不会。”
特蕾西娅摇了摇头，微笑道，“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轻松呢。”
“你放心，这个状态只是暂时的，在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们回到地狱，我会和你一起去一趟时之神殿。”
辰鸣温柔地说道，“如果，我回不去了，也会拜托安迷修，陪你去的。”
“嗯。”
特蕾西娅点了点头，只是眼眸中闪过的微芒，却不像这么回事。
“好了。”
沉默了一会儿，辰鸣说道，“这里风大，你现在的身体和人类没什么两样，吹多了风不好，我们下去吧。”
“嗯。”
两人并肩而行，在走到楼梯边缘时，特蕾西娅挽住了辰鸣的右臂，消失在了观望台上。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边境要塞的驻军越发地多了起来，其绝大部分都是天使，而魔人，则只占了一小部分。
但守护正义与秩序的天使，却没有丝毫反客为主的迹象，双方之间，各自安好。
常年在外征战的军队有一个特点与优点，那就是即便第二天就要上战场厮杀，他们依旧会趁着前夜的空闲为自己找些娱乐，因为游走在死亡边缘的他们最知道，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有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享受的时光。
而受到了魔人的影响，天使们的心也开始活络了起来，偶尔还会与魔人进行魔法比试，拼酒等等一系列的放松。
只是与外面的轻松气氛不同的，却是作为指挥部的大帐内，此时却坐满了人。
主位上，蒂瑞斯汀，辰鸣几人面无表情地扫视着那下方，端坐着的十数位身穿白色轻铠的人影，从他们身上隐约散发出来的气息可以知道，这些人就是从其他国度派遣过来的天使将领。
“诸位天使长的大概意思，我算是了解到了。”
沉闷的气氛没有多久就被打破，蒂瑞斯汀淡淡的说道，“你们是打算将军队中的恶魔们，排除在对抗魔塔的计划之外，是吗？”
“虽然我们非常感谢恶魔帮助我们解决人间的灾厄，但天使与恶魔，明显是无法共事的，因为谁也无法保证，这些家伙会不会临时反水，对我们倒戈相向。”
坐在罗琳下首的那位天使，微笑地说道，“您觉得呢，帝师先生？”
“提克大天使长，这话，你觉得你问我合适吗？”
辰鸣也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说道，“虽然实力低微，但因为各种原因，我作为一个恶魔的领袖，你觉得我该不该同意你的提案？”
“嗯……先生怕是误会了我说的话。”
提克说道，“我的意思只是你们不需要直接参与到与魔塔的战争中，不论是终焉之兽，还是最终湮灭，亦或是那些魔塔的无冕之王，我们天使，都有能力挡下，你们只需要为我们提供最基本的不灭物质即可，其他的，可不太需要你们，毕竟守护人间，是我们天使的责任。”
“哼！愚蠢。”
罗琳怒拍桌面，说道，“提克，你不要以为你进阶到了无冕之王，就有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不说这里其他的无冕之王，就说我，你对付起来都需要共鸣加持，你凭什么，骄傲到这样目中无人？”
“罗琳阁下，请注意您的身份！”
提克怡然不惧，道，“我这并不是什么骄傲，而是就事论事，作为天使，我们本就不该依靠恶魔的力量解决问题！那些肮脏的家伙，只会玷污我们的心！”
罗琳微微皱眉，确实，如果是之前，提克的话她会举双手赞成，但是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之后，她对恶魔的一些看法也有了改变，扫视了周围一圈，罗琳开口问道，“你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没有说话，但天使们的眼神，却告诉了罗琳答案，只有几个与辰鸣夏弥他们有过短暂接触的天使，没有表达什么态度，显然，尽管心中感谢，但他们依旧对于与恶魔合作，有着一些抗拒。
“当然，如果恶魔们硬要出手，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提克再次说道，“可一旦上了战场，我们的魔法，将不止是对付终焉之兽与魔塔那么简单，毕竟肃清恶魔，也是我们的责任之一。”
“你们！”
罗琳面色愠怒，刚要发火，却被辰鸣打断，他站起身来，看向提克说道，“天使军团战力斐然，我们的确钦佩，但魔塔的势力何其庞大，提克大天使长可有了解过？”
“当然了解过。”
提克说道，“但只要有先生的不灭物质，我们对付这些东西，也不会有任何的问题，我们并没有贬低你们的意思，但要我们将自己的背后交给恶魔，我是做不到的。”
“口口声声说不需要恶魔的帮助，却要辰鸣提供不灭物质？”
辰鸣身边，克洛伊冷笑一声，道，“厚颜无耻的东西！”
“堕落的天使没有资格和我说话！”
提克嫌恶地看了克洛伊一眼，冷漠道，“光是听到声音，就让我恶心！”
克洛伊眼眸微微凝固，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因为在某些方面，堕天使对于天堂来说，比恶魔更加让他们厌恶。
只是她不说话，在场的其他人，气势却陡然冷了下来，这其中，也包括了总指挥的蒂瑞斯汀。
一抹震怒，在蒂瑞斯汀的眼中划过，他冰冷地说道，“提克先生，我们会听你的提案，是给你们面子，不代表你可以随意侮辱我们的同伴！请你收回你刚才说的话，否则，就请离开这里！”
提克瞳孔紧缩，他没想到只是自己的一句话，竟然会让得原本对他以礼相待的皇帝，都是这么愤怒，不仅如此，他身边的罗琳，更是直接释放魔力，压制的他难以呼吸。
与提克一同到来的天使们，脸色也有些不自然了起来，原以为无冕之王的提克，即便不是这里最强的，但依靠天使军团的援手，怎么也能有一些话语权，可如今看来，这里不论是恶魔还是天使，都非常看重自己的同伴，甚至不惜将无冕之王这种超强的助臂驱逐，也不让克洛伊受到侮辱。
一时之间，两者的气氛都开始有些剑拔弩张了起来。
“咳……”
辰鸣轻咳一声，开口说道，“大家都先冷静一下吧，既然提克先生执意这样，那我们再多说什么都没用了，你的提案，我接受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解地看向辰鸣，蒂瑞斯汀附耳道，“先生，这样的话我们……”
“还是辰鸣先生懂事理。”
提克勉强抬头，道，“恶魔就该有恶魔应有的工作，说什么守护人间？真是个笑话。”
“确实是个笑话。”
辰鸣赞同地点了点头，道，“所以我们也没有义务为天使提供不灭物质等帮助，今天，我们就会直接离开这里。”
说完，他看也不看提克与其他天使瞬间苍白的脸色，直接带着克洛伊离开了大帐，而在场的所有恶魔，都冷漠地瞥了眼提克，跟随着辰鸣走了出去，最后连蒂瑞斯汀也不愿意再多说什么，深深地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罗琳，迈步跟在恶魔的后面。
“愚蠢！”
罗琳愤怒地拍着桌面，甚至无法控制力道直接将桌子劈得粉碎，她指着提克怒骂道，“你的脑子里除了急功近利，还有没有半点作为天使的矜持了？你知道如今人间之所以能够保全，全靠辰鸣的不灭物质，如今可倒好？不与恶魔同流合污？觉得堕天使恶心？你，还有你们，就都等着和人间一起覆灭吧！”
提克面色惨白，罗琳的话正是说中了他的心思，他的确是打着不让恶魔分了功劳的主意，这种相当于救世的巨大功勋，足以让他与他的同伴们获得极大的恩赐。
虽然说天堂不至于给恶魔赐下什么恩惠，但他们依旧会把恶魔的功劳记下，在之后的行事当中，作为评判惩戒的一个抵扣条件，由秩序判断，却不会将这些功劳更多地赋予给其他参战的天使。
与他同行的那些天使，同样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才和他一起抵制恶魔，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嘴角微微抽搐，提克抬眼说道，“罗琳大天使长，你给想想办法啊，若是没有不灭物质，我们……”
“现在知道求我了？早干嘛去了？”
罗琳冷漠说道，“你们背地里打什么小九九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你们竟敢当众羞辱克洛伊，别说辰鸣不会原谅你们，若不是看在我们同为天使，我第一个就灭了你们！”
说完，她再不理会这些天使，直接摔门而去。
……
要塞的观望台上，克洛伊独自一人趴在栏杆的边缘，目光呆滞地看着那宛如半颗巨卵一般的女神结界，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找了半天，原来你在这啊。”
她的身后，罗琳的声音传来，“你可不是负责监视那层结界的人啊……”
“罗琳姐……”
克洛伊没有回头，只是略带哭腔地问道，“你说哥哥他们……也会这么认为吗？”
罗琳闻言微微一愣，低声地叹了口气，来到她的身边说道，“真正爱你的人，是不会在意你究竟是恶魔，还是天使，或者是堕落天使，虽然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我，还有星澜，都一直深爱着你，不管以后我们会以什么样的立场相遇，你要相信，我们的心，永远都会在一起。”
“嗯。”
克洛伊点了点头，抽了抽鼻子，说道，“没关系，我还有辰鸣，还有你们，只要你们在，我就不是真正的无家可归！”
“说的没错。”
身后，柳星澜走了过来，拍了拍克洛伊的肩膀，说道，“大概的事情我都听罗琳姐说了，你要真看他们不爽，告诉哥，哥帮你出气！”
“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还出气呢？”
罗琳挑了挑眉，道，“那提克再不济也是无冕之王，你拿什么给她出气？”
“我……”
柳星澜一时语塞，而后贱笑地靠在了罗琳的肩上，“我这不还有你嘛……”
“瞅你那德行！”
罗琳嫌弃地把他推到一旁，随即说道，“不过辰鸣这次，似乎是真的动了怒火……”
说起这个，克洛伊那稍缓的脸色也有些不自然了起来，在他们刚才离开时，辰鸣就将防御要塞的结界全部撤离，还把储存的不灭物质也都给收缴了起来，似乎真的要和天使们分道扬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