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施离开了楚国,取道宋国回魏,意欲先去宋国看望庄子,再回魏国。惠施到了宋国国都商丘,正好天色已晚,自己也有些累了,于是决定暂且住下,明日再去蒙地看望庄子。惠施找到了白圭在宋国开的一处客栈,准备就在这里下榻。惠施进了客栈,要了房间,随口对掌柜的说道:
“你家主人好久没来了吧?”
“哎吆!我家主人也是刚到,正在楼上休息呢!先生认识我家主人?”
“当真?快快叫他下来见我!”惠施一听白圭居然在此,高兴道。
“先生┄┄先生当真识得我家主人?”那人迟疑道。
“你家主人白圭,与我同是大梁人,快去叫他!”惠施不耐烦道。
那人见惠施和白圭一般年纪,又似乎有些身份,于是立即上楼叫了白圭。白圭下了楼,二人一见之下高兴得不得了。
白圭让人收拾了一处房间,二人弄了点酒菜,边吃边聊起来。惠施和白圭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二人又都做过魏国丞相,如今异地相遇,心中都是十分感慨,激动不已。
白圭得知惠施要去蒙地见庄子,于是道:
“蒙地离得不远,我明日要去定陶,经过蒙地,我们一同去吧!”
“这把年纪了,也不好好歇着,刚来就要走了?”
“能见着庄子这样的高人,我自然要和你同去!”
“如今我等老了,他却还在壮年!经常云游天下,也不一定就在蒙地!”
“无妨!我那女婿吕真也正好在定陶,我是顺路去看看他!”
“可是濮阳商人吕氏?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
“正是濮阳吕氏,前些日就约了在定陶碰头!”
“也好!那就明日一同去吧!”
白圭是当时天下最大的商人,在天下各大城市都有生意经营;吕真是他的女婿,在中原几个大城市也有生意经营。白圭大多经营与民生相关的生意,常常是薄利多销,吕真却只经营珠宝玉器,倒买倒卖,以谋取暴利为主,二人都是商人,但商道却完全不同。翁婿二人虽商道不同,白圭却十分看重这个女婿,和他十分投缘,时常聚在一起说说话,谈谈心。
第二日中午,惠施和白圭二人早早吃了中饭,一起往蒙地而去,看望庄子。二人到了庄子家中,一问之下,庄子已经半年没回来了,不知去了何处云游去了。
惠施失望之极,不免心中一番伤感,脸上露出不悦之色。白圭一见,遂对惠施说道:
“走吧,随我去定陶吧!如今你我这个年纪,过一日赚一日,走一地算一地,若是无事,我们再去临淄,到稷下学宫看看老朋友吧!”
“说得也是,若是今日不去,今生今世也就去不了了!”
惠施听白圭说起稷下学宫,想起昔日的一帮故人,又是横竖无事,随口答应了白圭的提议。
惠施和白圭到了定陶,见到了吕真,定陶是宋国当时最大的城市,比都城商丘还要繁华热闹。三人在定陶盘桓了数日,日日在一起谈天说地,倒让惠施心情开朗了不少。这一日,三人喝着小酒,正评时论政,说得起劲,白圭想起当日魏遫来问七隐一事,遂对惠施问道:
“惠子,兄有一事相询,你可知那‘意术’和‘异相’是何技艺门派?”
惠施一听,心中一惊:为何白圭竟知七隐之事?于是立即问道:
“你说的可是‘七隐’中提到的的‘意术’、‘异相’二隐?”
“正是!你亦知七隐之事?”白圭惊道,遂把那日魏遫和魏无忌那孩子去向他询问七隐的事大概的说了一遍,随即叹道:
“唉┄┄大魏无人了,如今夹在诸强之间,恐难以立国啊!”
“且不提这个!我前段时间去寻庄子,亦是要以七隐之事相问,可惜一直见不到他人!当今天下,竟知此七隐者,能有几人?”惠施说道。
“什么‘七隐之事’?我怎从未听过?吕真在一旁插问道。
白圭遂从身上取出一个锦帛,交与吕真。白圭看重女婿,原本就想将此七隐锦帛交与女婿,即使他没有用,也可以交给儿孙,或是另作他用也说不准。吕真看后不语,听他二老说话。
“似我等这般年纪,这般见识,都不能尽知,可见能言此七隐者,也非凡人!”白圭道。
“你说稷下学宫之中,可有能道尽此七隐者?”惠施问道。
“我看未必,学宫中人,个个以学术正宗自居,多是文人墨客,虽有杂家杂派,也不见得能够一一道尽!”白圭道。
“兄之言不差!兄乃鬼谷门人,尚且不能道尽!除了那‘意术’和‘异相’二隐,其它几个兄都能知道吗?”惠施问道。
“鬼谷和玄门自不必说,其它也是略知大概!”白圭答道。
“或许学宫中有人也能说出七隐中的几个,大家各知道其中的几个,凑起来也就齐了!”惠施道。
“嗯,这也说不准!像淳于髡、宋钘、尹文、驺奭几个,或许对‘意术’和‘异相’能说出一二!”白圭道。
“唉┄┄你说我大魏无人,丝毫不差!这七隐之天机宝囊,原是周天子临终遗言,被秦国间子得了,后来又到了我的手中,是我将其献给大王的,没想到大王竟让一个呆子去操办此事!”惠施道。
“他日必定天下皆知,恐怕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了!”白圭道。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过了一日,惠施和白圭果真动身去了齐国稷下学宫。
齐威王从赵国回去之后,一路鞍马劳顿,又受了一番惊吓,自此一病不起。齐威王年迈,遂让太子田辟疆监国,处理一应大小国事。不久之后,齐威王病故,太子登基称王,是为齐宣王。齐宣王做太子之时就常来稷下学宫,整日和一帮所谓的圣贤们混在一起。太子登基称王,稷下学宫之中自然有不少人沾了光,因此学宫之中人来人往,热闹更胜往昔。
惠施和白圭二人到了稷下学宫,看到学宫一如既往,充满了孩子的朝气和学者的书生气,心中十分欣慰。二人随即一一拜访了一些老人,又认识了几个年轻人,一晃过了三日。
这一日下午,二人正从客栈准备出门,白圭的一个随从从外面回来,匆匆过来说道:
“主人和老先生快去学宫看看,出怪事了!”
“怪事?什么怪事?”
“田婴谋反!”
“田婴谋反?那跟学宫有什么关系?你别慌,说清楚些!”
“不是田婴丞相谋反,我┄┄我说错了!你们快去看看吧,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听人说出怪事了!”
白圭和惠施二老一听,立即匆匆往学宫赶去。二人一到学宫门口,就看见门口两边各站了几个士兵看守大门。二老好不容易一番解释,进了学宫,发觉气氛和往日完全不同。二人随后一问,就向着童学堂走去,进去一看,里面站了一屋子的人,一群孩子乖乖的站成一排,似乎犯了大错被老师责罚一般。
惠施一看是慎到坐在主位上,正愁眉苦脸皱着眉头,好似在审案子一般,于是拉着白圭过去打招呼。慎到见了他二人,立即高兴道:
“二老来了,我正在犯愁呢!正好帮我揣摩揣摩!”
惠施看了看一群默不作声的孩子,随即问道:
“和这些孩子有关还是和田相有关?”
“都有关!你二老先坐下再说!”慎到遂让人搬了椅子,请惠施和白圭坐在一边,随后说道:
“今日孩子们上交作业,交上来的麻浆布上齐刷刷的都写了四个字:田婴谋反!只有这一个没写!”慎到指着另外站着的一个孩子道。
惠施一看那孩子,看上去倒似乎很机灵,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只听慎到接着说道:
“二老可知这孩子是谁?这孩子叫田单,正是田盼的孙子!田盼和田婴向来不和,人尽皆知,偏偏几个孩子都写了田婴谋反,就他一个没写,你说这是何故?”
“就这点儿事?我当是多大个事呢?”惠施一听,不以为然道。
“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完!一共八个孩子,七个写下了‘田婴谋反’,就田盼的孙子没写,我自然要一个孩子一个孩子的查问一番!这七个孩子有的说无意中写的,有的说不是他写的,均无一个孩子说是田单唆使的!”慎到说完,又指着田单对惠施道:
“你亲自问问他,听他如何辩解!”
“你爷爷可是了不起的人物,你长大了也要向他一样厉害!”惠施遂摸着田单的头说道。
“这位爷爷是何人?此言差矣!”田单突然道。
“哦?你倒说说,差在何处?”
“为何我不能比爷爷厉害,而要和他一般厉害?你倒说说!”
“哈哈哈哈!有志气!这回你认栽了吧!”白圭一听,立即哈哈大笑道。
惠施心中一惊,这个孩子,果然与众不同!遂接着说道:
“你若真有本事,就先帮自己洗脱冤屈吧!”
“你且回答我,你是何人?”田单道。
“老朽惠施,是慎子老师故友!”惠施听他这么一问,心想这孩子倒挺有意思!
“惠施老师,今日烦您老人家去寻七个孩子来,看看能否说动他们同时写下‘田婴谋反’四字,若是您成功了,再劳烦慎子老师去问问这七个孩子,看看是否同今日一般,都一口咬定此事与您无关!”田单说道。
众人听后心中一惊,心想:此话不错啊!且不说要说动七个孩子何其困难,就是说动了,事后其中必然有人会说出真相,毕竟都是孩子,怎么可能守口如瓶呢?听到此处慎到在一旁插道:
“刚刚你可不是这么辩解的啊?”
“多说无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等多番相问,我也烦了!”田单不以为然道。
屋中诸子一听,觉得这孩子说得不错,且不说田单先前的辩解有理有据,就单单这一个比方,也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惠施听到此时,心中也是一片茫然,对田单这么聪明的孩子更觉得和他的孙儿乐毅十分相似!
此时站在一旁的一个先生,正是当时孩子们的老师,又把当时的情况和惠施、白圭二人细细说了一遍,确实这四个字就是七个孩子写的,没有其它可能!
“你二老见多识广,今日之事可堪称奇否?”慎到见惠施和白圭无语,遂道。
“我看此事确实蹊跷,一定有些痕迹!”惠施思量着说道。
“今日之事,若是我等几人皆不能断出个眉目来,他日怕是要被世人说道一番了!”慎到叹道。
“且放孩子们回去,晚上我等请驺奭、尹文、淳于髡等人前来喝酒叙旧,我自有一番理论!”白圭说道。
慎到无奈,只得听了白圭之言,暂且放这些孩子回去。再说能到稷下学宫来求学的孩子,也不是一般的孩子,都是齐国达官贵人之后,也不能怠慢了这些孩子。三人随后一一约请诸子,晚间酒楼相聚饮酒叙旧,酒楼是临淄城最大的酒楼,也是白圭名下的产业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