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并不纠结于此,接着说道:“他答应帮忙救公孙伯舆一定不止是害怕会危急自己的地位。”
“那是什么?”她一时心急,挪了下被子,却不小心把后背的伤口弄疼。
他连忙起身,绕到她后面去看她背上的伤口,刚愈合没多久的伤口,隐隐映出一些红色。“这么不小心。”他说了句,便欲伸手去掀开她的衣服,手刚一碰到她的后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顿了下,又缩了回去。
“躺好。”他说着,便将她重又放倒。
她很是配合地顺着他的意思,一点一点,慢慢地躺卧下去,架着胳膊,趴在床上。
他很快将医药箱拿过来,搁在椅子上,自己则是坐到她身边。
伤口得赶紧处理,他想。
她趴在床上,被子被掀到腰间。
“十一……”她忽然喊他,“我……”
“得赶紧处理伤口。”他说了句,便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布帛,沾了点热水。
可是,手握着布帛,却忽然停了下来,他伸了伸手,放在她腰间想把她的衣服掀开来,却停顿下来。他有些怔忪,这时候却听到了她的声音:“我自己来,我自己来。”说到第二遍的时候,声音就轻了下来。
她似乎也有些尴尬。
外面有风,吹来阵阵腊梅花香。
烛光摇曳,人影微动。
“你背过身去。”她的声音似乎更低了,空气干燥,弥漫着一股暧昧的味道。她忽然感到自己的脸有些烫。
他背对着她,重又提起了刚才的话题:“王崇和袁君孺是同窗——”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发觉道,此时不该提这个人。真是,多说多错。
“所以呢?”她很快架起胳膊,把自己的衣服褪到肩膀以下,露出伤口的地方。
他皱了下眉,说:“王崇有这么个同窗,却深得父皇信赖,其中必定有蹊跷之处。但具体如何,我一时还没想出来。”
“好了。”她笑着看了他一眼。
十一转过脸来看她,她肩膀部位完**露着,背上那块创伤,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结痂,边缘地方有鲜血正在缓缓渗出。
如果她没跟过来,如果不是因为他,她不会受这个伤。
“十一——”她见他有些怔,皱了下眉,说:“有些冷。”
尽管是在南方,外面,毕竟还是正月的天。
十一闻言,很快将炉子搬过来,放到床边。
炉上,有水在烧,他将布帛放进去,沾了点水而后拧干,在触及到她肌肤的时候,手上忽然有点发麻,直至心间,他听见自己的心砰砰跳了起来,狂乱无比。
“王崇这个人人品绝对不怎么样。”织锦说了句。
十一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说:“可是,依你所说,备上厚礼只会落人口实。更何况——”他顿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何况什么?”她问。
他将炉子拿下来,笑了下,说:“何况,我不怎么有钱。”
他这一定是托词,织锦微微皱眉,说:“你身为一个蓟州郡王,怎么会没钱?”
“是真的没钱。”他颇为无奈,将布帛放到炉子里洗净,叠成三折,敷在她后背,思忖着,说:“不过说起宝物,倒是有一件。”
“什么宝物?”她问。
他将布帛拿下来,从药箱中拿出一个小瓶子,拔出塞子,“越使送的玉璧。”
“嘶”织锦疼得倒吸了口冷气。
十一以为是拿错了药粉,连忙问道:“不是这瓶?很疼么?”
“还好,还好。”她说着,这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距离她很近,脸上的焦虑一览无遗。
“我……”她有些失神地看着他,心忽然重重跳了起来,似乎是因为刚才的一番疼痛,又或许,只是因为他坚毅而刚强的脸上布满了担忧。
她一时间找不到话来说,只感觉到自己的脸烫得厉害。
她现在上半身只是用衣服盖住了**部位,后肩到锁骨那边,没有一丝衣物遮挡,而他这么近,其实很容易让人觉得尴尬还有不自在。
他现在已经不是六年前那个小孩子了,她总是不能牢牢记住这点。
她怔忪间,却忽然发现他笑了,然后颇为好奇地问她:“你在想什么?”
“我……”她一时语塞,连忙移开视线,说:“没想什么。”
“哦,”他微微颔首,说:“那本王就听你的,明日将那块玉璧送给王崇,求他放本王一条生路。”
“你敢!”织锦起身,一动弹,后背伤口就让她疼得咬牙。
十一一脸淡然,不解问道:“你如此激动做什么?”
“我……”以前是她气得他说不出话来,现在他长大了,完全颠倒过来。
织锦无奈兼无语,苦笑着说:“你若是敢把玉璧送给王崇,神机营的大炮还有鸢筝,我不会再提供给你。”
当日拜师过后,公孙伯舆意欲教习她权谋之术,机变之道,她回绝了他,转而向他学习鲁班之术,组织特务机构。
她当时只求保护自己还有她关心在乎的人,没想到这些却在战场上派到了用场。
十一凝眉,将她的衣服拉到脖颈处,须臾,问她:“这些东西既然是公孙伯舆教你的,那么敌军怎会知晓?难道公孙伯舆除了你还有别的徒弟?”
她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可她记得公孙伯舆先前跟她说到徒弟的时候,告诉过她,她是他收的第一个徒弟。
“不是。”她皱了下眉,说:“不过我想你说的那个‘不知何许人也’的主帅跟公孙伯舆应该是有些关系的。”她说着,将衣服整理好。
十一帮她盖好被子,见她这么趴在床上,忽然想到那日在宣室她的睡相,就不由觉得好笑。俯下身,微微一笑,在她耳边说道:“这样看起来,倒像个乌龟。”
织锦睁大眼睛,瞪着他。
忽然地,他眉头微皱,凑了过来。
本就是很近的距离,这就更是亲密了。
他的面孔渐渐被放大,织锦怔了怔,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刚想说些什么,就感觉到自己唇间蜻蜓点水一般被他碰了下。
耳边是她重重的呼吸声,“你……”
话还没说完,他就又啄了下她的嘴唇。
“我……”她一开口,就下意识用手臂捂住脸,防止他再亲过来。
可这一次他却慢慢直起身子,嘴角微微勾起,看着她。
她认真起来:“十一,我告诉你,我是你……”
“是我不可或缺的人?”就这么一句,完全打断了她。
不可或缺?是啊,不是喜欢,不是中意,而是不可或缺。
她看向别处,不知怎的,心中渐渐浮现出一丝落寞。
“玉璧我会好好保存,我承诺过你,不会食言。”他给了她回答。
外面,月亮渐渐落了下来。
她才发现,就着这个话题,他们聊了很久。大多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但说的人,却无比轻松自在。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
“明天再来看你。”他说完,便要离开。
织锦忽然喊住他,定定说道:“明天出征,我也要去。”
“织锦,别胡闹。”这句话,带着叹息。
她笑了,袁君孺死后,她早已忘了何为“任性”。
“你不能让我一直呆在这个地方,每天都替你担心。这样我会受不了。”
“可是……”
“十一——”这一次,是织锦打断的他,“——我不希望每天都要害怕,害怕袁君孺的事情会不会也在你身上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不能承受第二次。”
一次就伤筋动骨,险些丢了性命,他会好好保护自己,不让第二次发生。可却不能制止他为他提心吊胆。
作为知交还有寄托。
那么,就一同去吧。
他说完,推开房门。
她不知道的是,他吻她,是因为情不自禁,说“不可或缺”只是害怕她会拒绝。
他在门口停了下来,说:“今日是元宵节,上容城,有华灯璀璨。”
织锦愣了一愣,看见他带上门离开她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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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情”这一字最是悲戚。若有心而无情,若有情而无心,该当如何?
十六日,清晨。
此时,距离大军出征,还有六个时辰。
“蓟州郡王呢?”织锦穿衣,问身旁那个刚被安排过来的侍女道。
侍女顿了一顿,才明白过来:“您是说平南王么?”
“平南王?”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她立刻怔住,浑身僵硬,连忙问道:“平南王是谁?”
“姑娘您还不知道么?”侍女笑了下,说:“蓟州郡王昨日已被陛下封为平南王了。”
如灭顶之灾,她手一颤,跌坐在床上。
他是平南王,他居然就是平南王。十一是平南王,十一,他怎么会是他?
平南王:后来的宣武帝。一生嗜杀,连自己的兄弟都不放过,登基之后逼死兄长,处死所有不服从他的臣子,让整个大齐都笼罩在血雨腥风之中。
权欲熏心,铁腕手段篡位,不惜杀尽天下反对他的人,这就是宣武帝。
十一怎么能是他?
她当初看到这段的时候,只觉此人的一生着实精彩,而今竟要发生在十一身上,她忽然觉得无比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