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送走了公孙伯舆之后,她还得愁。
案上放着公孙伯舆当日交给她的砥厄,另外一边则是袁君孺的玉佩。
十一一气之下摔碎过后,她把碎片从地上一片片捡起来,之后交到内府,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才亲手把玉佩镶接好。
她不知道该怎么抉择,这时候,倩儿忽然赶了过来。
“怎么了?”织锦手肘拖着下巴,撑在桌上,有气无力问道。
倩儿见她如此,皱了皱眉,将手上的信封还有锦囊递过去,说:“不知道是哪个登徒子又送来这种东西,还是像往常一样把它收起来么?”
织锦斜眼看了看信封、锦囊又看了看倩儿的表情,大概明白了什么,正要说随她怎么处置,忽然想到公孙伯舆走之前跟她说过不日之后会有人将一封信还有一个锦囊交到她手上去。
织锦念及至此,很快对倩儿说:“你先出去一下。”
“表姐,你怎么了?”倩儿见她神色不对,不免多问了句。
织锦不习惯命令人,一向就没把人当作奴隶来看,便找了个理由说:“我现在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你把这封信留下来,我看看此人文采如何。”
倩儿听她这样说,心中释然,便很快离开。
倩儿走后,织锦刚想拆开锦囊,心念一转,搁下锦囊,去拆信封。
信封没有署名,她稍微掂量了下,不是很厚。
她没见过公孙伯舆的笔迹,但在看到内容的第一眼就知道,这封信一定是出自他。
“姑娘亲启:
老朽穷尽半生之力,实则并未发现所谓的往来古今之法……”
织锦看到第一句,气得快要吐血。这老头子明摆着从一开始就忽悠她!
她感到自己的手有些抖:如果公孙伯舆所言都是实话,那么她岂不是要在这个时代过上一辈子了。她镇定了下,接着往下看:
“然则老朽不日占卜一卦,卦象显示,大齐后二代年间,国运局势,与姑娘之命运渊源甚深。姑娘既非今人,今世之事对姑娘来说便是既定事实。天下既已系于姑娘之手,望姑娘慎之又慎。”
她不禁想到高铭曾经跟她说过,她就是齐朝历史上那个记载极少但极为神秘的宋氏女。
宋氏女初时为太子妃,后来嫁与平南王为妃。照她现在的经历看来,宋织锦就是宋氏女无疑了。可惜的是她这段历史读的不多,平南王是谁?她既然之后会嫁给平南王,那不就意味着她起码要在这个时代待到嫁人?
信中又写到:“姑娘回乡之事,老朽无能为力,深感抱歉,今奉上一锦囊于姑娘,姑娘他日若无路可走便打开这锦囊,但愿老朽帮得上姑娘。”
信,至此完毕。织锦读完之后,叹了叹,心里反倒觉得有些轻松,可一想到在考古所的时候孟欢打来的那个电话,不免担心起她的母亲。
离家已经有一年了,家里不知道怎么样了,妈妈还好么?
她读完信,看到那锦囊,伸手拿了过来,正待拆开来看,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倩儿的声音。
算时间,今日应该去文思阁读书。
她差点忘了这事儿,连忙把信封还有锦囊收起来。
//
文思阁,她到的时候,太子已经来了,而十一的位子仍旧是空着的。
这几日,他都没来。
今日讲学的是太学祭酒王治,“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
他念完,便合上书本,解释起来。
这是《尚书》中的一段,太子听得津津有味,而织锦完全提不上兴趣。她看了眼身旁的位子,想到,若是十一在的话,今日这位太学校长还不知道该怎么下台。
六月,九州池的荷花想必现在开得正旺吧。十一说过,夏日若九州池荷花绽放,至傍晚时分,其时九州池,磷光万点,晚风习习,九州池内的渐台到是个好去处。
这是织锦映像中,十一第一次跟她聊到风花雪月,也是唯一的一次。
“织锦姑娘——”
织锦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惊了下,立刻回过神来。
只见王治正面带微笑地望着她,《尚书》被卷成一卷握在手上,煞是轻悠,“此句何解啊?”
织锦皱了下眉,直直站在原地,把书本拿起来挡在面前装作在仔细思考的模样,偷偷看向前面的太子。太子想必也料到织锦没听,很是配合地将书竖在桌上,她微微眯起眼睛,费力看了会儿,正在脑子里酝酿着语句。
可还没等她准备回答,就发现自己的书被抽走,落到王治手上。
老先生板着脸看着她,冷冷道:“静言庸违,象恭滔天。”
织锦咽了咽口水,讷讷的,她不明白。
这句才刚讲过,太子还没忘记意思,心里不禁为织锦暗暗捏了一把汗。
织锦有些无措,忽然听到不远处的一个声音:“视远维明,听德为聪。”
王治闻言,诧异回过头,仍旧板着一张脸,冷冷回道:“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用!”
“尔无忿疾于顽。勿求备于一夫。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
太子不明其故,连忙翻了翻书卷。
而织锦看着不远处那缓缓走来的男人,脸上的笑容如莲花一般缓缓绽放。
一向不苟言笑的太学祭酒王治,竟罕见地爽朗大笑起来。
袁君孺见老师释然,便快步走来,匍匐跪地。
王治见他行此大礼,连忙将他扶起,笑道:“一别多年,不想今日竟能在此见到你。”
王治想了想,忽然面向大家,躬身作揖道:“今日到此为止,诸位殿下便都回去吧,明日请早。”
一向桀骜的王治,如此谦恭行礼,太子以及诸位皇子闻言,便都尽皆退了下去。
倩儿侍读左右,见状,便也帮她收拾书囊,说:“表姐,我们也回去吧。”
织锦倚着窗,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外面的袁君孺。完全没有听到倩儿的话。
倩儿见她模样有异,便沿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见她视线所及之处正是不日前的五官中郎将,不由皱了下眉,拉了拉织锦:“表姐,表姐。”
“嗯?”织锦这才反应过来,回过头,微微笑:“怎么了?”
倩儿皱了下眉,想着比较妥帖的说法:“您这样要是被人看到,传出去不太好。近日,王爷常有书信过来,信里面也叫小姐行为谨慎收敛……”倩儿说着便停了下来。
织锦听完,笑了笑,说:“好了好了,父亲送来的信我可都按照你的吩咐都看完了,那边的意思我都知道,别担心了,我有分寸的,倩儿。你先回去吧,我再晒晒太阳,今儿的太阳可不是一般的好。”
六月份的天,外面日头正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