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成天,天帝与天后之寝宫乾坤殿。
穿过响廊就是太液池边的祭坛,这响廊是天帝帝俊为羲和女神所建造,地面的玉石采集于终南山万年不化的天池之底,鞋行走在上面会发出悦耳的响声,犹如风动玉磬,叮当做响。
每当羲和走在上面的时候,发出的声音清脆而幽深,嘹亮而渺远,似有似无,似真似幻,像从碧霄深处飘来,又像是从地底深处传出,每当帝俊走过上面的时候,就会响起仿佛是从极远极远的天边传来的沉闷雷声,马蹄急骤,金鼓鸣响,似有千军万马在远处呐喊厮杀。
羲和盘坐在蒲团上,天地乾坤印照在四周光滑锃亮的巨型玉壁上,上面的符咒闪动着柔和的粉红色光亮,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浮在空中,层层花瓣时不时动动,仿佛下一刻就会绽放,这就是天后羲和为公主常琴重塑的肉身,再有二十日,常琴就可以活生生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了,想到此处羲和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外面突然雷声乍起,是帝俊来看她了,羲和心想:‘这几日为了女儿的事情,两人的确聚少离多。’于是立刻起身相迎。
帝俊凝望着自己的爱妻:“几日不见,你瘦了。”
“还说我?你也瘦了。”羲和抬手抚摸着天帝消瘦的面颊,回头望着那朵虽然幼小却生机盎然的荷花:“魔域的事情一定让你忧心百倍,只可惜我不能陪在你身边。”
帝俊的目光也随着她移向莲花:“一切还顺利吗?”
“自然!”羲和信心满满,毕竟她可是耗费了三千年的修行为女儿重塑了这个金身,只是想到让她女儿遭此大难的人还活着,她这口气就怎么都咽不下去:“卜解释,你可下令杀了他?”
帝俊道:“朕正是来和你说此事的。”
羲和不耐烦道:“有何好说?他是魔尊久夜的儿子,别再想祈求多活一日!”
伤在儿身痛在父心,帝俊怎会不理解爱妻心中所想,只是他必须要为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而负责,因为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九天的存亡。
“……朕做了个梦。”
“梦?”闻言,羲和笑出了声:“又梦到了哪位姑娘?”
原来帝俊刚出世时就是从一场梦境中醒来的,在他的梦境中出现了一位他从未见过的女子,而他跟着自己梦中的线索找到了在玉女山出世的羲和,羲和张开双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帝俊,于是他们相爱了,这才成就了一段传世佳话。
“朕梦见朕的头颅飘荡在天际,无四肢身体可依,朕想……也许是大限快到了。”
帝俊唇角挂着温润的笑容,可是口中说出的话却让羲和难以接受:“不要胡说!”
“五百年前休与山的那场异变后,朕就已经预感到了。”帝俊将羲和捂在自己唇上的手攥在滚烫的手心里:“昨晚的梦境更昭示着一个结束和一个新的开始,上古时代的神邸即将陨落而新的神邸可能已经出现了。”
“是谁!”羲和目光中露出杀气:“难道真是那魔尊久夜?!”
“别试图做傻事,改变不了的,这就命数!”帝俊给予她坚实的拥抱,在她耳边劝慰道:“就算是朕也无法逃避,无法退却。”
“可是你要让我如何相信……”羲和紧紧拥抱着他,抽泣哽咽着,她如何都不愿意面对自己的爱人将从自己生命中消失的事实。
“好了,不哭了!比起早已羽化的女娲、鸿钧、混鲲还有陆压,我们已经幸运许多。”帝俊一边为她拭泪,一边说道:“我们已经一起相伴一万多年了,难道真要等朕眉毛也白了,头发也白了,在你面前腰都直不起来了……呵呵”
见他在自己面前弯着腰身,做出一副年迈老公公的样子,全然不是平日里的那般严肃,原来经历了一万多年的岁月,那个俊朗少年从来都未改变过,羲和又是感动又是伤心,斥道:“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没事的。”帝俊再一次抱住她,仿佛每一次的拥抱都是最后一次,道:“听朕说,卜解释不能死。”
“为何?为何不能?”此时的羲和已经不是那么纠结这个问题了,只是她想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护着卜解释。
帝俊解释道:“‘巨阙剑’如今已是卜解释身体中的一部分,不可能被其它人拥有,而‘巨阙剑’的力量又是可以战胜魔域的关键之物。”
羲和对这样的解释并不买账:“前日,在凌霄宝殿上,我见那卜解释挥剑砍杀魔尊久夜,似乎对他起不到什么致命的作用!”
帝俊将梦境的后半部分将给她听:“在梦中,我游荡到休与山时,看到了隐藏在山石底部一股无穷的力量,似乎神木并没有将九天的根基彻底摧毁。或许……卜解释缺少的就是这股力量!”
“可是让他继承了去,如果他倒戈魔尊怎么办?他是久夜的儿子!”道理似乎都说得通,卜解释的确还不能杀,但是羲和的担心也不是空穴来风,血肉之情怎是那么容易割断的!
“杀死魔尊久夜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将所有的赌注都下在卜解释一个人的身上,这样大的风险帝俊不会不考虑,所以他心中自有一翻掂量。
想要彻底摧垮一个人,不是摧垮他的肉身,而是要摧垮他全部的信念,如果他没有坚定的信念,那就要给他建立一个他认为是不可推翻、不可质疑的信念,然后在适当时机,彻底将他的信念粉碎在脚底下!
这个人就算不死,也废了!这难道就是洌泫一直在筹划的结果?!答案恐怕只有作为释儿父亲的洌泫才能说得清楚,只是这一点对眼下的卜解释来说,都不重要了,他很缺乏安全感,渴望能把自己关在一个没有门窗的房子里,而锁天塔正好适合现在的他。
从被关进来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想着要走出去,所以当冥昧命人为他解下镣铐的时候,他也一言不发。
冥昧道:“我可以放你出去。”
释儿盘坐在地上,双手垂在身子两侧,完全无视自己身上那些还未愈合的伤口:“出去做什么?”
从释儿身上传来又腥又臭的味道让冥昧不禁掩鼻,想必他贴身的衣物很多处都已经长在了肉里:“你呆在这里又能做什么?”
“有人会需要我做什么吗?”释儿知道自己臭,但他却不在意,反正自己终究不过是那个混迹在中天浑身脏污的小狗崽子!
冥昧见他不为所动,于是又道:“那你娘亲呢?你也打算就此不见了?”
闻言,释儿眨了眨双眼,咽下喉咙口的酸涩,对冥昧说道:“我没脸见娘亲,更不想连累娘亲,我只求速死!”
“速死?”冥昧嚼味着这两个字,脸上的笑意似有嘲讽之色:“你应该还不知道,未曲明被洌泫抓走了。”
释儿变色道:“什么?”
冥昧继续用未曲明刺激他:“洌泫就是魔尊,相信你在凌霄宝殿上已经听到他亲口承认,但是你不知道的是欲念之魂已经和他浑源一体,他会不会对你娘亲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那就未可知了。”
冥昧的话无意中到提醒了未曲明和洌泫的关系,释儿心中千回百转渐渐冷静下来,他了解娘亲的性子,恐怕连洌泫都会吃不消,应该不至于吃苦。
“我打不过他!”
冥昧知道卜解释是在敷衍她,于是转变思路,道:“是啊!你当然打不过他,所以……本座是来带你去刑场的!”
“好!”释儿抬高握拳的双臂,道:“劳烦冥昧上仙了。”
释儿以为冥昧会带他去天刑台,可她却带着他一路往下走,但他也不多问,只觉得到哪里不是死,只求死个干净,最好灰飞烟灭一点都不剩下。
顺着风声,耳边渐渐传来悲泣怒骂之声,释儿抬头望向三天门外,天边残云似乎压着浓重的血腥味向这里飘来。
‘原来,他们是嫌自己脏,要让自己死在三天门外。’释儿心道:‘可是那么大的血腥味难道是两军又有交战?可是为什么不是喊杀之声而是悲怒之音?’
“很诧异,是吗?”前面领路的冥昧对释儿道:“再走千步,过去看看便知。”
穿过三天门外的一线天天险,眼前豁然开朗,魔域百万军队就驻扎在那里,黑色营帐外军旗猎猎,千名长相狰狞体格健硕的刽子手各持一柄乌黑色大刀站在行刑柱一旁,刑柱早已经被血染透,他们脚下已经有无数颗头颅,而失去头颅的身体已经在营帐右侧的空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刀起头落不过眨眼之间,还没等释儿缓过神来,往生界又多了千缕冤魂,如今九天上下枉死之人无数,冤魂无法得到安息,这正正中了魔域的计策,顷刻间就毁了天帝万年建立下的制度!
人人对魔域心生畏惧,魔军所到之处无一抵抗!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觉得天帝和天后之间也很有爱呢?嘻嘻!~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