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深深是想写个轻松的文呢,结果......这才第六章就写死了一个!~~~哎~~~~看来深深注定走不了清新文艺风了......
下面这首曲子,深深真心喜欢,写这一章的时候,在耳边循环往复,不断不断啊~~~
大江两岸,独石以桥,天幕沉沉,烟波滔滔,玄瑟之音,始于指尖,人心之绪,缥缈哀伤,低低吟唱,如泣如诉: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
心之忧矣,曷(hé)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
心之忧矣,曷(hé)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
我思古人,俾(bǐ)无訧(yóu)兮!
絺(chī)兮绤(xì)兮,凄其以风。
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最后一句,更是哽咽难鸣,风云突变,逐化人形,虚幻瞬间化作实体,龙且已立在熏池面前,一掌拍在瑶琴上,琴弦发出争鸣之瑟,
“够了!我把你的真身找来,逼你元神归位,不是为了看到你继续消沉下去!”
他的简单粗暴逼得熏池眼底霎时间浮出杀气,但他还是忍住了,道:“……夕颜还我。”
龙且眉心犹如刀刻,衬得刚毅的脸庞更是严肃:“我夺了那扳指,也是为了你好,待挑个吉时,回礼涂山九尾族,送她羽化了吧。”
这话说得好不轻巧,却又把熏池的心境置于何地?!
熏池收回瑶琴上的双手,正坐在几案后,缓缓吐出五个字:“我会杀了你。”
凄凄萧风中,一立一坐,两人静静对视,龙且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数次,竟是有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说话。
“夕颜的尸身,你可以带走,至于南虞……”龙且叹息着做出最后的让步:“我负责把他悄悄送回涂山承灵坞。”
闻言熏池先是小声哼笑,最后是放声大笑,他霍然起身道:“师兄何苦如此,我犯下的,自会承担!”
偷偷送回?开弓已无回头箭,算算日子,恐怕涂山九尾狐长老也已经发现承灵坞里的那个南虞是自己用仙草编的,届时必定会上呈九天,禀报天帝。
“承担?说得好听!那你的神族怎么办?”
熏池沉默了半响,白俊的面庞阴霾不定:“我自会给九天和族人一个交代。”
“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啊!想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是吗?你有没有考虑过放出南虞,给九天会带来什么样的灾难?”龙且再难抑激动,说到关键处,磨牙色变:“你忘了古神帝台的预言了?!那可是……”
“九天与我何干?”熏池高声打断,愤恨如山底洪浆,难以压制:“为何不能随心所欲?为何要被束缚在条条框框之中,何为天道?难道就是顺应天命,顺应古神强加在我们头上的命数?我受够了!古神赐予我们无限的生命,那为何又要剥夺?!夕颜为何会突然死去?!……我恨透了这样的不安感,散仙眼里你我身份尊贵,实则仍如卑贱蝼蚁,命运不能自主。”
见他说到最后已悲鸣不能自己,龙且心中难过,苦口婆心劝道:“无论是散仙,上仙还是尊为上神都应各安天命,羽化才是最终的归宿,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九天的平衡,这乃亘古法则啊!”
“亘古法则?!”熏池仰天大笑,似是嘲弄那九天之巅,睥睨天下的古神帝台,眉心中那抹暗红色神印忽显忽暗,狭长的眼睛在风中浅浅眯起:“如今我逆天而行,誓要换回夕颜一命,即使最后终究难逃一死,也要试试!”
龙且不知该如何劝说,正在为难之际,但见部将孟敖急急跑来禀报:“帝君,殿外有人拜访。”
龙且:“何人?”
“那女子一头长发席地,远远站在雾里,看不清相貌,”说到此处,孟敖魁实的臂膀微微颤抖起来,小心翼翼说出自己的推测:“唯有脚下踩着的赤色巨蟒,还看得明白。恐怕是……司刑上仙,冥昧。”
龙且:“……她!竟这么快就……”
听到‘司刑上仙,冥昧’这六个字,熏池倒不如龙且那般惊忧,却是一派释然地把问题抛给他:“私藏叛天之人,可是重罪!你是想现在就放了我和所有人走,还是想看到我死在她手上?”
“……怎能一错再错!”龙且擒住熏池的手腕:“走!与我一道会会她!”
熏池也不反抗,毕竟扳指还在龙且那里,只是唇边闪现一丝轻蔑笑意:“师兄,你还当她是三万年前,长留山上那个任人欺辱的小蛟龙吗?”
龙且顿住身形,想起初见冥昧时的情景,那时的她只不过是蛟龙族中被亲生父母抛弃的一个仙体不全的孩子,不仅身体羸(léi)弱,更因为仙资平平而不入尊师白帝少昊的法眼,只在长生殿做一名普普通通的侍女,而现在,她已经是高出自己一个天阶的司刑上仙了。
也就是八千年前的一个清晨,他和熏池才关注到了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女子,那时院中梨花正盛,她逆光而立,曾经纯然清澈的双目只剩下鲜红的肉/洞,后来他们才知道,她用自己的双目向休与山古神帝台起誓,永远效忠于他,只愿换来身为神族平等的机会和神力。
第三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了沈天统帝度厄上神梵音身边的一名女将,因做事干脆利落而闻名,梵音也很赏识她,对她可怕的样貌并不放在心上,但其它的神仙并不这样认为,特别是在相貌出众的神仙中,他们诽谤她,痴心妄想地想得到九天第一美人梵音的爱,或许……那也不全是假的,而是藏在她心底卑微的期许。
自从主持九天法律秩序的上神梵音在休与山消失以后,这个权利就落于她的手里,自此,她成为了九天上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酷吏,曾经有人亲眼目睹天刑台上她挥舞灭魂刀时青丝飞舞的样子,据说她的衣裙,就是被那些违反天条的神仙们身首分家时飞溅的血染红的,是深褐色的凝固……这个比魔神更像魔的上仙,她走过的地方,三尺之内无人敢轻易靠近。
龙且前脚刚踏入殿中,她就知道是谁来了。
“许久不见了,羡天统帝,龙且。”冥昧垂头饮下一口杯中的仙露,细白的手又将杯子放回到桌案上,垂下的青丝中只能看到她秀气的鼻梁。
“是啊,上次见你的时候,还是在五百年前天后主持的琼浆宴上,不过今日倒是你我二人头一次说话。”
“我是来带走中天统帝熏池的。”冥昧说话间顿了顿:“我自会禀报天帝,你擒拿叛天重罪者熏池的功劳。”
龙且冷冷道:“功劳就不必了,只是我想知道,天帝打算如何处罚他。”
“只会有两种结果,第一,宁顽不灵,逼我动手,结果是剔去仙骨,头颅悬于南天门示众,以诫天律,元神投入无妄天火,化为烟尘,第二,他乖乖伏法,再把九尾神狐南虞交出来,不过…..结果仍是剔去仙骨,头颅悬于南天门示众,以诫天律,元神投入无妄天火,化为烟尘……”
龙且的愠(yùn)怒之意全写在眼底:“你是在戏弄本座吗?”
冥昧道:“只是在提醒你,很多人都说你古板守礼,可我倒不这样认为,你与熏池怎样的兄弟情谊,旁人不知,我还会不知?”
“熏池就被我绑在幽芷水榭里!”龙且起身拂袖道:“随时恭候冥昧上神领走。”
“那是最好。”冥昧缓缓起身,披散开来的长发随着褐色衣尾频频而动,赤色巨蛇缠绕在她脚下,驮着她跟在龙且身后向前走。
一路上,冥昧都在提防着龙且会不会耍什么花招,毕竟如果两天的统帝联手,她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抓住熏池和南虞全身而退,至于传闻中的那几个跟班,倒是可以就地解决了。
但当她走到幽芷水榭外,感到里面的熏池元神已被锁仙捆牢牢束缚住时,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可鼻尖隐隐浮动的血腥之气,却让她感到意外:“他是受伤了吗?”
龙且道:“擒住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透过随风摆动的幔帘,里面传来熏池的怒斥声:“好个师兄,我熏池居然错信了你,为了你的仙途,真是……好狠啊!”
闻言,龙且面色阴郁,转身负手而立,对冥昧道:“你自捆了去,我是不愿再见他了。”
冥昧提裙,从赤蛇背上走下,赤蛇转眼化小,缠绕在她裸//露在外的臂弯上,蛇头从她手中缓缓抬起,张开血盆大口吐出瘴气,眼看就要将熏池吞没……
突然间,风云色变,狂风乍起。水榭基柱被巨力击裂,斜斜坠入江面,幔帘好似菡萏盛开,鲜红色的结界层层绽开,在江中掀起层层波浪。
伸手接住从江底返回的阴阳伞,站在廊桥那一头的龙且立刻掐指念诀,只见捆仙锁如闪电般从幽芷水榭内钻出回到他的掌中。
水榭内,冥昧勉强扶着柱子,脚下仍是踉跄不稳,赤蛇奄奄一息地垂在她的手腕上,口里的毒牙淌着鲜血。
恰恰相反的是,熏池好端端地立在她面前。
一开始,龙且趁他不备投下捆仙索,熏池真以为他打算把自己交给冥昧,可当他发现幔帘上都是南虞的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当龙且击断水榭底柱,收回捆仙索时,他才至于意识到三万年的光阴始终抹不去两人之间的兄弟情谊,他还是想给自己一条活路!
九天上的神仙哪个不知九尾神狐南虞的心除了有起死回生之效,他的血液更有防御之巨大能力,要不然在这上古一万八千年里南虞恐怕早就成肉泥了。
‘居然欺她不能视物!’冥昧发现上当,周身杀气浓重,却苦于先出手的她反受圣血的攻击和束缚,眼下正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冥昧上仙,恕本座不陪了!”
熏池不做纠缠,纵身飞出水榭,来到龙且面前,问他:“为何改主意了?”
“或许就像你说得,我也想随性而为一次。”龙且笑得无比洒脱,下颚的弧度少有的柔和。
“……师兄。”熏池一时间难掩踌躇,他怎会不知素有端正严谨之名的龙且能帮助自己,是下了多么艰难的一个决定。
“别再犹豫了,既然走出这一步,无论是你,还是我,亦不能回头了。”
说话间,部将孟敖已划着一片小舟稳稳行过波涛汹涌的江面靠岸,龙且看远处幽芷水榭外的结界正濒临步步崩塌,随时都有碎裂之危,龙且急道:“快走,南虞和那女子就在舟里,翼水舟自会带你们去安全之处!”
熏池立于船头,接过部将孟敖递过来的舵浆,望着岸上的龙且欲言又止。
“自己的性命都不保了,还忘不了她吗?”龙且自然看得出他眼里的焦急,他笑得苦涩,随即释然微笑,抛出扳指,道:“去吧!”
船舱内南虞脸色苍白地捂着自个儿缠着纱布的手腕,闭目靠在未曲明怀里,未曲明看到有人进来,认出是熏池,戒备地浑身紧绷,她可忘不了他曾想把她扔下去喂饕餮的事儿。
熏池端坐在船舱另一头,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看向过二人,只是紧握着手中的扳指,许久不出一声,恍恍间水翼舟已行出十几里水路。
“停舟,返还。”水翼舟听令,转桨往回行。
听闻这四个字,未曲眀和南虞不约而同向熏池望去,却见他已经起身出了舟仓,立于船头向远处焦急地眺望着。
青乌的天际,似愁容不展,波澜不惊地翻滚着,忽见轰雷电掣,撕裂两岸琼楼,江面乍起千层浪,唯舟安若泰山,磅礴大雨,如幕如绸,铺天盖地……
未曲眀支窗看向外面,霎时间被江岸边倾塌的楼宇和满天的红雨惊得目瞪口呆,耳边竟是雨打在舟篷上失真的轰鸣,里面夹杂着太多的声音,疾驰的风、凄厉的呼喊、悲愤难鸣的呜咽……和着天地间雷鸣震慑魂魄般地节拍。
最后传入耳里的是南虞一声低低地叹息:“羡天遭此灭顶之灾,想那羡天统帝龙且……恐怕已经……”
“是……血…雨吗?”未曲眀盯着自己掌心里的一汪红色,再次望向船头那个已经淋成血人的熏池。
他是在懊悔将自己情同手足的师兄逼上了绝路吗,还是一颗坚定的心早已经随着这一场风雨而飘摇不定了……恐怕,只有如他一般品尝到唇齿间和着血与泪的液体,才能体会得了吧……
忽如隔世般得想起往事,却又清晰如昨日,那个师兄弟眼中最古板,最老成的大师兄龙且,那时的他们都想不通他怎么会选择来管辖总是烟雨朦胧,儒雅忧愁的‘羡天?’
只有与他最亲近的熏池知道,在严厉刻板的表象背后,大师兄总是护着每个人,无论哪个同门做错事情,表面严惩的背后却是……第一个向恩师白帝上神处领罚,所有错一人独揽,以身作则,孜孜教诲犹在耳边……
他的心总是如此的柔软,是最柔软的那一个,这样一个‘不清以入,鲜洁以出’的人,不正是如水一样的人吗?还会有谁比他更适合这里呢?
雨停了,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不复烟雨朦胧,不复眉黛青山,不复桃艳芳华……天是青的,水是青的,青白的日头,无边无际的空,这里的天失去了庇佑他们的神,亦如一万八千年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