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还有人会有这样的想法,就连天香也不例外,是因为老百姓都知道一个“大道理”——拿着刀枪的才是厉害的。
四皇子是以军功封王的,虽然那么早能够得到军权是他身为宠妃的娘亲努力的结果,但是一点点的军功却是他自己出生入死拼搏来的,手上的部队更是从无到有从少到多拉起来的,在不与全国军队抗衡的时候,这样的力量,谁能够说可以忽视?
再加上一个穆大将军,东南军放在那儿不动就是个威慑,谁也忽视不了,可能这也是上头人不敢把穆大将军很问罪的原因吧!这种时候拉仇恨激起军变,显然极为不智。这却给了四皇子喘息的机会,穆大将军不是已经被归拢到他的一系了吗?忙着争皇位的那些却忽视了这一点。
天香不是普通的内宅妇人,她曾经的经历让她也做不成普通的内宅妇人,本能地对周围的人怀抱一份戒心,怀抱一份不信任感,在这一点上,她与韶韵似乎是相同的,只不过比起韶韵那种浅薄的温和,她对谁都能够笑语盈盈,显然是更深一层了。
早些年在烟雨楼中,见多了不少拂袖离去斯文书生模样的被拿着刀枪的撵走,而韶志那个能够霸占她那么多年的,又何尝不是因为他手上的权力代表着当地的县官,他手上的刀子过那些只敢吓唬人的?
杀没杀过人,味道是不一样的。
韶志不属于那种杀了人以后会多么正义多么目光执着什么的,当你觉得踩死一只蚂蚁不是罪过也不会有负罪感仇恨感等诸多感情的时候,这蚂蚁你就是踩死了又会让你产生什么性格上的变化吗?当然是不可能的。
性格上不会有变化,但一凶起人来,气势上却是不同的,你一看他的架势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真的敢杀人。
因为察觉到这一点,天香对韶志一开始是抱着害怕的心思不得不伺候着,后来发现这人的好来了。这才略略顺心了一些。偶然抱怨一次客人怎样对待自己了,这人便帮着她赶走旁的客人,心里头真不是不感激的,如果这样一直下去,几年后她攒够了赎身的钱,跟着韶志从良过日子也会如现在一般,可惜……
突然出现的“穆公子”就好像一道清流,在显出自身脏污,突出别人粗鄙的时候,也让人心里头多了一些光亮。暗暗萌生了一些旁的渴望……
这些是可以遏制的。如果他走了什么也不留下。那么她会忘了的,那样一个客人即便特殊了一些也就仅仅是客人罢了,他那时候那副模样,并不是多么英俊潇洒的样子。虽气度很好地做了补充,但……
给了那么大的恩情却是全不在意的样子,让人又是欢喜又是失望,何书告诫自己的意思,分明让天香听出了别的,那人怕是没有给其他的人赎过身,于是……转眼间来的失望太,到她茫然找到了韶志,然后……穆公子第二次出现。
韶韵第一次病的时候。看到韶志紧张的样子,天香才发觉这个并不经常被他提在口上的女儿他其实是很重视的,多添了一分小心的同时也发现局面对自己不太好,怎么自己一来照顾,这个从不怎么生病的就生病了呢?好在韶志并不曾怪责。但天香却忍不住抱怨这病来得真不是时候。她还没站稳脚跟呐!
韶韵第二次生病的时候,天香最初也抱怨,怎么竟是这个时候生病,自己以后怕是来不了的,见不到穆公子了,结果真如她所料,没有别人孩子病了,还让她家人去照料旁的病人的道理,但穆公子给的钱财够多,离开的时间也匆匆,并没有让天香遗憾太久。也许,他本来就是要走的,所以……
穆大将军进京不久,天香才重新听闻了穆公子的事情,原来是穆大将军的儿子啊,竟是不见一丝武人的粗鲁气呐!也许,并不是所有武人都粗鲁的?
烟雨楼的那段时间,几乎日日夜夜的相处,一男一女,即便没做点儿什么,心里头也会有些亲近的感觉,天香曾经想过,也许正是因为没做点儿什么,她才这般念念不忘,像是相恋多年的爱人一样,但其实,人家却是没把自己放在心里的。
在许多人对四皇子持一半保留观点的时候,天香却是寄希望于这一方好的,旁的都不为,只为了穆大将军,穆大将军的儿子穆宗清穆公子也在这一方。
她不希望他失败,所以……女人的心思就是这么奇妙,你永远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在你的身上放了一根情思,然后默默牵挂,默默惦记,默默祝福……
因为这么一点儿隐秘的心思,她反而比之前更加热衷于跟表面上已经翻身无望失了势力的四皇子一家结亲,哪怕是个小妾,哪怕只沾点儿边儿也好啊,那样,也许能够偶尔再看到那个人一眼,只远远地看一眼就好,她这副模样却是不想让他看到的。
只希望那人记得的是烟雨楼红衣鲜艳的天香,是温顺婉柔的天香,而不是如今这个与老婆子没什么两样的天香。
多年前的那点儿小心思似乎又有死灰复燃的趋势,但天香太明白自己的配不上,于是好像移情作用,便把这颗心拴在希望他事业有成上头。他的至今单身也是让人满意的,总比看到他身边陪了个什么样的女人好,别人的郎才女貌多让心存爱慕的人难受啊!
若然真的喜欢,若然真的爱,又怎么能够忍受那人身边陪着的不是自己,而是旁的什么人?
所以,即便心里头存着些不好说的心思,天香却从没想过把韶韵配给那人,一来是谁知道那人会不会喜欢上韶韵,天香知道韶韵这种性子还是有不少男人喜欢的,若不然她也不会一直对韶韵信心十足;
二来若是韶韵真的跟了他,自己岂不是平白成他的长辈,她虽年长,但这样的辈分也是受不了的,即便姿色已然粗鄙不可入目,也不愿意用长辈的身份看到那人。出现在他眼前,换得一个或惊讶或陌生的眼神。
三来,她存着一点点奢望,若是他一直找不到喜欢的那种温婉女子,是不是会记得曾经服侍过他伺候过他用心于他,被他赎了身的那个懂事的天香呢?
爱慕的心思总是那般执着而卑微,不会被时间磨灭,反而会渐渐加深,终成执念,不可自拔。
“今天可忙吗?”天香笑着问了一句阿玉。顺势拉过她的手来。悄然一扶手的动作中。一个银环戒指套在了阿玉的手上。
并不多的银子打成的戒子有些单薄,见识过内宅之中钱夫人首饰的阿玉真心不怎么羡慕,钱夫人随手赏下来的戒子也有比这个贵重的。但天香的举动却让她费解思索,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是怎么来着?
眉头一拧,往坏处想去,莫不是见着四皇子那里不好了,这头想要撤了?也不想想,就算人家失势了,那也是皇子家,能够落魄到哪里去?能够搭上就是幸运好不?——啊,不过也不好。若是失势了,却是可惜姑娘了,失势人家的正妻都不好过,更遑论小妾了,而世子是皇孙不是皇子。也说不定是更宽松还是更严厉。
一般应该是宽松吧,新皇登位,不管心里头怎样,表面上也要做出个宽和仁厚的模样,刻薄寡恩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跟韶韵相处久了,阿玉的心却是不经意有点儿偏,她却没觉得。
见阿玉的眉毛先皱再松,天香觉得有望商量,忙拉着阿玉往自己屋里走,边走边道:“若不忙,咱俩说说话,我可是有话对你说呐!你好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规矩比我这样的好,可给我教教……”
听到这里韶韵远离了窗户边儿,竟是找阿玉讨教规矩,可怎么就这么着说出来,也不怕旁人听了耻笑。坐到床边儿拿起矮柜上的花绷子,戳了两针,才把一朵素白的小花绣出一瓣形来,阿玉便回来了。
“可说什么了?”
韶韵头也没抬地问了一句,完全是没话找话地打声招呼。
让从来没有跟丫鬟这种生物相处过的人想出主子的做派是怎么样的,即便有各种电视剧电影作为参考,也有点儿不靠谱,毕竟那上面的东西经过韶韵现实验证,已经有很多拗误,谁知道还会不会继续有,万一错了丢脸可是太难看了,还不如一开始就不会,随意些呐!反正她就是不会,没学过嘛!装什么?
阿玉心头一颤,看着姑娘浑然无觉专心绣花的模样,目光有些复杂,她倒是想错了天香,这个女人也不知道哪里那么胆大,竟然还敢说什么“患难见真情”,“雪中送炭好过锦上添花”,虽都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她也认同,可是存着这样的心思,把姑娘推入那不知道是好是歹的坑中,真的好吗?
前一刻还在觉得作为皇孙的世子未必会受多大的牵连,这一刻却觉得也说不定,那样的罪名若是新君想要大办,谁知道世子会不会怎样?万一新君不在乎要留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声,世子又会怎么样?身为世子的女人又会怎么样?正妻也许还能够发还本家,小妾呢?卖掉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越想越坏的阿玉竟是忍不住觉得天香这女人的心思太恶毒,思绪一时跑远,呆站着好半天没回话。
韶韵问这么一句也没别的意思,没回音就忘了,过了一会儿,又一个花瓣的轮廓勾勒出来了,扭头看到阿玉还在那儿站着,问道:“呆头鹅似的,站那儿干嘛?几时你进屋还要我吩咐才能坐了?可是讲了规矩才发现自己做得不规矩了?”
开着玩笑,完全是打趣,韶韵对古代的规矩抱着一半支持一半否定的态度,让下人站着,站在眼前,对自己有什么意义吗?只要需要用人的时候能够叫来人就好了,非要用罚站的形式来突显规矩,她们这样的气度真让人接受不了。
韶韵想着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不知道这规矩最初是谁定的,莫非是从奴隶制演变过来的残留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