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睿笑笑,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他用左手使双著夹菜,优雅的夹了一筷子鲜嫩的鱼肉,放进她碗里。
沈锦文寻思宁修睿并非左撇子,怎么忽然改了左手夹菜。她心道他是故意在挑战她,她从不是轻易认输的人,所以暗暗下了决心,把筷子换到左手,试图夹菜。
黑色的双著在半空晃晃悠悠,看似简单寻常的动作,因为换了一只手瞬间变成极其高难度的挑战,沈锦文几次险些把筷子戳到眼睛,可却越挫越勇,丝毫没放弃的意思。
阳光洒入房间,宁修睿优雅的放下双著,墨玉的眸子从容睨向她,“手怎么了?”
“没事。”沈锦文心不在焉的答,眼睛看都不看他,专心致志的思考如何顺利的把面前盘子里的红烧肉夹起,然后成功的送入嘴里。
宁修睿抬眸,淡淡又问,“为什么不用右手?”
沈锦文放下筷子,撑着下巴凤眸瞬也不瞬的望向他,抢先一步反问,“你呢?”
宁修睿答,“习武之人,左右手都需保持灵活性。”
沈锦文来了兴致,好奇问道,“有道理。这些东西,你是在哪里学到的?也宫里的师父教给你的吗?”
宁修睿面色微变,眼底有异色闪过,沉默半响后,怅然若失的道,“忘了。”
沈锦文朝他的方向倾过去,半开玩笑的挑眉道,“你那个时候一定很淘气,所以你师父才会打得你一身鞭伤。”
宁修睿墨玉眸上扬,眸如点漆,倾身靠近她,“可还记得一共有多少鞭?”
他靠的太近,身上竹木清雅的气息扑面而来,就连他的长睫也能清晰的数清楚,沈锦文莫名有些心慌,脸颊热起来,心不在焉的回道,“约莫二十多鞭的样子。”
“背后呢?”宁修睿继续问。
“不记得了……”沈锦文满面绯红,忽然觉得和他一道这么回忆他没穿衣服的样子,有那么点不合适。
宁修睿眯起眼睛,嫌弃道,“看来你记性不好。”
沈锦文一拍桌子,气鼓鼓站起来,不服气的道,“背后我又没看过!”
“先不谈这些,倒是你,为何这些日子总盯着我看。”宁修睿慢悠悠地饮茶,头也不抬的问道。
“哪里有!你看错了。”沈锦文轻咳一声矢口否认,耳根却是老实的浮起绯红。其实,这段时间,她着实在偷偷观察他,一方面是为了研究他的怪病,另外一方面是她寻思着若想去人才济济的长安还不丢人,最有效的法子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跟着气度风华的宁修睿学习。
所以从启程之日开始,她便无时无刻的开始学习。瞧见宁修睿用玉簪子束发,沈锦文也摸出一根玉质的簪子跟着照模照样把墨发束成同一个样式。宁修睿坐车手捧书卷,沈锦文伸过头去瞧那些半懂不懂的句子。就是此时,宁修睿低头饮茶,沈锦文都提着袖子有模有样的全记在了心里。
“我说过,是你的话,想怎么看都可以。”宁修睿说得很是自然,“包括背后。”
沈锦文彻底卡住了,漂亮的脸蛋憋得红彤彤,半响才憋出一句,“我一点都不想看!”
宁修睿似有所悟,露出惋惜的失望。
沈锦文扶额,他失望个啥劲!明明是他在占她便宜!
可是,为何她看到他失落,她竟然还会觉得愧疚!
天!沈锦文内心各种凌乱,她一定是魔怔了!
“关于你的师父,你还记得哪些片段?”沈锦文打足十二分精神,准备转移话题。
宁修睿好整以暇的睨她一眼,“你先说为何你这样感兴趣。”
沈锦文认真道,“古语有曰一脉相承,寻根溯源是有道理的。譬如,现今我们要抓孔胜,其他线索都断了,我们便可以从盗墓贼这一行查起,他以此为生,哪怕逃走,也不会完全和这一行的人彻底断绝关系。所以,这是线索。”
宁修睿唇角悄无声息的勾起,向来冷傲疏离的目光里此时是不加掩饰的赞许,“继续。”
沈锦文心尖微喜,“就如同你的怪症,既然无法寻找出真正病因,却可以根据那些诱因展开调查。譬如,为何每次提及你儿时遗忘的记忆时,便会头痛。又如,提起你的第三位师父的时候,也会头痛。”
她抿了抿唇,将云善两个字吞入喉头。因为她知晓为何宁修睿看到云善的时候会头痛,因为她当时就在盗洞里,那个面目阴鸷,浑身杀意的男人,完全像是被恶魔附身的另外一个人。所以,她怀疑,是不是当宁修睿和他的那位神秘的师父在一起时,也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宁修睿眼底是沉思,指节分明的长指微屈,在桌上有节奏的叩击,缓缓道,“关于那人的记忆,和儿时的不同。我一直都记得一些,还有我习武的许多习惯,都是他教的。”
“就像是方才的左右手互换?”沈锦文问。
宁修睿目光平静的点头。
“可还有其他线索?”沈锦文追问。她努力克制情绪,不去逼得太狠。
“他似乎每次出现都是夜间,所以很多片段非常模糊,让我无法分辨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宁修睿缓缓道。
“我明白了!”沈锦文开口道,情绪有些激动。“你关于师父的记忆,和你儿时服用过醉生梦死的遗忘有三点不同。第一,是时期不同。第二,是诱因不同,第三是性质不同,一种遗忘是被迫的,一种遗忘是自主的。所以你儿时的记忆,只有在遇见过去的人和场景才能够记起来。可是关于你这位师父的记忆,是你长大后才有的,而且你记得片段,努力去回想,甚至可以回想起一部分。”
她眉头紧蹙,格外认真的一字一顿道,“我怀疑你这部分遗忘的记忆,就像是那日在地下墓室里的遗忘一样。”
宁修睿深深的凝望着她,眉目生辉,“你说得很对。不管这个师父是谁,他一定知道些什么,都必须找到他。”
“这是夸奖?”沈锦文心尖宛若开出一朵花,心情犹如泛金的湖面涟漪,雀跃不已。
宁修睿漆黑的眸底有宠溺的骄傲,“我从不带比我弱的人办案。”
沈锦文被夸得有些晕,心口的甜化成浓浓的蜜糖,嘴角便不由自主的扬起来。
“看来,孔胜的下落要查,那神秘的符号也要查,现如今还要多查这个人。”宁修睿揉了揉眉心,慢条斯理地道,“不过,倒是忽然想到一点,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他每次出现的时候,都有一种奇特的铃声。”
沈锦文脸色微变,脱口而出道,“可是墓室内门上挂着的那种铃声?”
宁修睿皱眉,眸色越发深邃,他沉吟道,“不同。那种不是普通铃铛能有的声响,很特别。”
“哦?快说说看,怎么特别了?”沈锦文越发好奇了,她想起才从夏翩若那里得来的铃铛金步摇,此时有些想拿来给宁修睿听听响声了。
宁修睿摇头,“不太记得了,或许下次听见才能确定。”
沈锦文心里如同有只猫爪子在挠,不愿等待,她起身提议道,“走!跟我去房间!”
宁修睿不解问道,“为何?”
“别啰嗦!去了就自然知道!”沈锦文不愿多做解释,直接拉住他的手就往厢房外拖,她一心急着让他听听那铃铛的响声。
二人才出厢房,便险些撞上迎面而来的夏翩若主仆二人。
“睿哥哥,沈捕头!你们匆匆忙忙是要去哪里?”夏翩若吓了一跳,好不容易站稳,看清眼前的人,不解问道。
“我们去房间。”沈锦文不假思索的道。
夏翩若目光扫过一桌子的菜肴,越发好奇,“可是,你们还没吃饭吧?”
“的确没有。”宁修睿平静道。
“太好了!”夏翩若开心得笑起来,绚烂如花。她盛情道,“方才我还想若是你们都吃过饭了,我一个人吃该多无聊。现在你们都没吃,刚好我们一起热热闹闹的吃!”
沈锦文正要拒绝,却瞧见冬竹像防狼一般,快步挡在她和夏翩若中间,同时也挡开了宁修睿。
“好。”宁修睿淡淡道。
沈锦文见此,只得重新坐回原位。
餐桌上,夏翩若滔滔不绝的讲述黑花神奇翻窗逃走的事情,又讲了她后来回房间,发现门窗都上锁的房间里,就连大黄居然也不见了,只剩下大白鹅还乖乖在房间里待着。
沈锦文听得心不在焉,她对于这三只肉禽实在没有太大兴趣,越狱逃了,便逃了。她实在没心思去想那只大公鸡是如何在上锁的房间里消失的。
“沈捕头,你拿错杯子了!”夏翩若惊道,说话间,便去拦下他。
沈锦文手上一颤,低头一看,原来是她走神得厉害,居然真拿了宁修睿的茶杯。
宁修睿眉头微蹙,淡淡看她一眼,俊脸上流露出理所当然的从容,“我的就是她的,没有什么好忌讳。”
“睿哥哥和沈捕头的关系……真好……”夏翩若内心和表情一样情绪复杂。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沈锦文欲哭无泪,看向夏翩若震惊的眼神,有种想跳窗而逃的冲动。
宁王爷,这样说话,会让人误会的!
下一刻,沈锦文便瞧见宁修睿眼底的浅笑,一下子恍然大悟。
靠!丫的,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