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睿睨她一眼,“因为,我没说完。”
沈锦文扑哧低笑一声,心底嘀咕他说话太过慢吞吞,可又觉得这样近距离的听他啰嗦,其实并不那么讨厌。
“凶手肯定不是一个人,定下佛偈内容的是主谋,写下佛偈的是同谋,只是他的同伙实力比较弱。”宁修睿分析道。
“别说同谋了,我们现在连主谋的影子都没有抓到半点。你是从哪里看出同谋实力弱的?”沈锦文问。
宁修睿用力敲一下她的额头,“你可知,字如其人是什么意思?”
沈锦文痛得倒吸凉气,只觉得脑子似乎也被敲醒许多。她快速回忆起那三张佛偈上的血字,当初她看到的时候,其实也是觉得哪里怪怪的。现在想来,她才明白,那是因为那几个字笔法十分稚嫩,颇有种照葫芦画瓢的生涩感,不由得感慨道,“的确如此。”
她沉吟片刻,总结道,“我明白了。主谋正因为对佛理一知半解,凶手才在写佛偈的时候,多半是从他个人判断来写的,并非严格按照佛理。”沈锦文凤眸清亮,认真推理道,凶手对李三的判断是他贪财,所以就给他写了个戒贪的佛偈,他觉得郑长康是癫狂,便按照自己对嗔的理解,给他写了个戒嗔的佛偈。最后,他判定崔文洲是好色无良,便给他了个戒色的佛偈。”
忽然,远处传来莫乘风的喊声,“找到了!最后一张佛偈就在石块下!”
“找到了!”沈锦文忍不住露出惊喜的神色。
此时她的胳膊却被宁修睿拉住,他问道,“你猜猜,第四张佛偈上可能写的是什么?”
沈锦文脸色一凛,快速思索道,“柳氏明知她夫君崔文洲的禽兽行径,不但不阻止,甚至还助纣为虐,我想她应该是犯了痴傻的罪行。”
她凤眸里射出坚定睿智的光,一字一顿道,“我猜是戒痴。”
话音一落,便听见莫乘风震惊赞叹的声音传来,“沈兄,厉害了!你怎么知道这张佛偈上写的是什么!”
沈锦文心头微喜,顿时有几分骄傲。
然而目光一转,就发现宁修睿还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她呼吸一窒,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很好。你要记住,想要抓住凶犯,首先你要先变成凶犯。只有读懂他的行为方式,了解他心里的想法,才能推测出他下一步的行动。”宁修睿一如既往幽沉如水。
四目对视,沈锦文心脏漏跳一拍,有种悸动的情绪充塞了整个胸膛,砰砰乱跳的心脏仿佛随时要跳出来。
“沈兄,快说说,你是怎么猜到佛偈内容的?你是不是已经也猜到了真凶是谁?”莫乘风拿着佛偈,兴奋不已的走向沈锦文二人。
沈锦文打起精神,接过佛偈,开始向莫乘风等人解释佛偈的真正意义。
尤捕头听完,眸光越来越阴沉,脸色黑如锅底的抱怨道,“佛偈什么我的不懂,可是道理我听明白了。这案子就是有个主谋和同谋犯下的。可是我们忙和了这么久却连半个疑犯都没抓住,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这案子没办法继续查了!”
沈锦文苦恼的揉了揉眉心,还别说,尤捕头这个直来直去一言不合就要挥拳头的个性,的确有点像她……咳咳咳,原来的她……
莫乘风站出来,冷声道,“没办法查,也必须查。尤捕头还不明白吗,时间一到,等最后一盏灯熄灭的时候,我们六个人中就会有一个人被杀。难道这个理由,还不足以让你继续查下去?!”
“你!”尤捕头气得额头青筋暴突。
沈锦文拦住快要打起来的二人道,“佛偈已经找齐,虽然无法直接抓住凶手,但是我们已经查明凶手的目的,也对凶手有了一定的判断,此行不算虚行。”
“大人,话不是这么说的。那歹人不但理直气壮的杀了人,给出所谓的罪行判定,现在居然还敢公然威胁我等官府之人性命,是可忍孰不可忍!”尤捕头怒道。
沈锦文点头,理是这个理,可一路走来,她更明白越是紧要关头,越不能急。
一腔热血,打架可以成事。
破案,只会坏事,甚至有可能被人利用。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的朝宁修睿看去。
她忽然意识到,不知不觉中,竟然受他的影响这么深。
而宁修睿此时恰好也看着她,那双墨玉的眸微上扬,那是在笑?
沈锦文揉了揉眉心,她还是不要继续被他影响的好,他那些另辟蹊径的小手段不适合她这种立志要做第一名捕的人。
此时,便远远瞧见三五个衙役面色慌张的从街道上赶来。
“老大!大事不好了!”一个高个子的衙役急的满头大汗,脸色发白的说,“丁连逃了!”
他身后的几个衙役也是呼吸急促的开口,“有人在弟兄们茶里下了蒙汗药,钥匙被偷了!他,他才逃的!一定是丁连的同党干的!”
沈锦文的眉心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去看芸娘一眼,暗道这下子更糟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有用的线索一条没找到,疑犯却跑了。而且另外一个疑犯芸娘恰好又有不在场证据,和当初在客栈时候一样,似乎调查加深,似乎每件事都在证明芸娘是清白的这件事。
尤捕头被丁连逃走这件事,刺激得暴跳如雷,他唰得上前,一脚踹在高个子的衙役肩膀上,骂道,“蠢货!你们是怎么做事的!连个关在牢里的犯人都看不住,要你们有何用!”
高个衙役痛呼一声,抱肩在地上痛得打滚,哭嚎道,“老大,今晚真是见鬼了,属下明明已经里三层外三层把牢里上了几道锁,都不知道那贼子是如何在兄弟们茶水里下药的啊。”
身后几个衙役吓得面色发白,纷纷跪下告罪求饶,“老大,是我们失职!请赎罪!”
“说曹操曹操到,线索才断,凶手就来送新线索了。走!”沈锦文眯起眼睛,命令道。
尤捕头怔了一下,怒目又踹了地上的衙役一脚,这才快步跟上沈锦文朝衙门的方向走去。他方正的国字脸上满是怒火,一马当先的走在沈锦文前方,毛遂自荐道,“大人,这件事是我的责任,交给我处理吧。我一定要亲手把丁连那个小王八蛋抓回来!”
沈锦文的俊脸覆上一层冰寒,心中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她缓缓开口道,“丁连被人救走这件事发生的时机是不是太巧了?”
“我感觉我们一直被凶犯牵着鼻子在走,而且距离最后一盏宫灯熄灭时间不多,我觉得那里会是个陷阱,我们必须更加小心。”
尤捕头眉梢深锁,不以为意的道,“大人放心,若是连地牢里的事情我都处理不了,那我这个捕头算是白当了这么多年。”
沈锦文噤声,不再多说。
一路疾行,众人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赶到了地牢。尤捕头一马当先,第一个冲进地牢,头一件事就是教训今晚当值的衙役,并开始审讯今夜的情况。
沈锦文等人随后赶到,她这次比任何时候走的都更慢,一双清亮锐利的凤眸不放过地牢里的任何一个细节。
门口上了三层全部被钥匙打开的锁,地牢当值木桌上打翻的加了料的茶水,关过丁连的地牢里散落的刑具,以及浓烈的血腥气……
沈锦文有史以来第一次没有从审讯中获得信息,而是通过她的观察已然推断出今夜发生的种种。
她仿佛看到丁连被人粗暴的带入地牢,严加审讯时的惨烈情景,也看到狱卒为了保险起见一层又一层的在铁栏杆上加锁,甚至从地上碎裂的杯盏看到喝了加料的茶后人仰马翻的倒了一地。
不需要任何语言和审讯,沈锦文已经大抵明白案情,也猜到为何狱卒和衙役会口口声声的说人被劫走是“活见鬼”的意思,因为想从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过加了三把锁的铁栅栏走到木桌前给狱卒下药,这根本不可能!
除非它是鬼,没有任何人看得见它!
“可有发现?”宁修睿问道。
沈锦文点头,又摇头,“线索不够。”
“这次可能需要你的朋友帮忙。”宁修睿看向不远处站着的莫乘风。
沈锦文有些意外,“他?”
“你曾说他曾经是游侠,他认识的奇人定然有许多。”宁修睿淡淡道。
沈锦文眨眨眼睛,有些将信将疑的走向莫乘风。
“莫兄,你觉得这是鬼做的吗?”沈锦文直截了当的问道。
莫乘风嫌弃的睨她一眼,“我还以为你现在只听那个家伙的。”
噗——
好浓的酸味。
沈锦文扶额,“回去送你一坛我院子里的女儿红。”
“……!”莫乘风眼睛亮起来,故作不在乎的哼了哼,“五坛。”
沈锦文心疼得倒吸冷气,“三坛。”
莫乘风眉开眼笑,“就这么定了!”
“快说!你是不是真的发现什么了?人命关天,你别和我绕圈子!”沈锦文催促道。
莫乘风指着铁栅栏,伸出手比出两道铁栅栏之间的空隙,缓缓道,“这个距离,旁人想要钻进来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孩童,不被人发现的钻进来其实很容易。”
沈锦文眼神一凛,“是了!而且孩童身形娇小,真进了牢房也容易藏身,偷偷给狱卒下药也非难事!”
“还有一个地方。”莫乘风走到关押丁连的牢房里,走到窗口,抽出他随身的长剑用剑鞘敲了敲窗户的栅栏,道,“这里有问题。”
“什么问题?”沈锦文走上前去看。
莫乘风眼神锋利,用力用剑鞘在木栅栏上狠狠敲击几下。
哐!
木栅栏竟然全数被敲掉。
沈锦文等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犯人哪怕从牢里逃走,也很容易被外面巡逻的衙役发现,所以我猜他们应该是故意制造从前门离开的假象,实际上是从窗户逃跑的。”莫乘风一字一顿道。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沈锦文听得咂舌。
莫乘风勾唇,傲娇一笑,“本侠士朋友多。”
“嘚瑟!”沈锦文嫌弃的白他一眼,却也没掩饰脸上感激的笑意。
三坛自酿的女儿红,换了这么重要的发现。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