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捕头,你可知有哪些药石会引发高公子的病症?”宁修睿开口问道。
沈锦文一震,立马平定了思绪,条理分明的答道,“不举,即是阳气不足,肾藏先后天之精,肾精化为肾气,乃医术中所言的肾阴虚。中药分阴阳,阳胜则阴衰,阴盛则阳泄。如若男子过量服食过阴药物,则极有可能导致不举病症。”
“此等病症还有何等特征?”宁修睿继续问。
沈锦文镇重的深呼吸一次,来了精神。从小她就最擅长背医经,《神农本草经》,《皇帝内经》,《黄帝内经素问》,《伤寒杂病论》等等医典熟悉得不能再熟,只要不是让她一一举证,原医典里的字句,她可以信手拈来,倒背如流。
宁修睿本来心底还存有疑虑,但是一见到她凤眸里发亮的眸光,就已经有了数。他问对人了。
果然,沈锦文的声音铿锵有力的在房间里响起,她滔滔不绝的答,“肾阴虚常见症状有,心烦易怒,眩晕耳鸣、形体消瘦、失眠多梦、颧红潮热、盗汗、咽干……”
她每说一个症状,高长青的脸色变铁青一分,他的心头如被一块大石压着,闷得透不过气来。
待沈锦文说完,高长青已经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愤怒,颤抖着嘶喊道,“不!这不可能!他不可能骗我!”
“他是谁?骗了你什么?”宁修睿步步紧逼,丝毫不给高长青思考的时间。
高长青目露惊慌,倏地闭嘴。
沈锦文见此,急得满头冒汗,捏着拳恨不得冲上去撬开高长青的嘴。都审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不说实话,这人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总结为两个字,就是“欠揍”!
她磨拳霍霍,无比手痒想去拿黑棍敲人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肩膀被人轻轻按了一下。
转头看去,正是宁修睿。他俊雅无双的面容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清冷,挺拔的身子侧向她的方向,深邃漆黑的眸仿佛那晚缀满夜空的星辰。
沈锦文一怔,他是读懂了她的心思,在劝她忍住性子?
沈锦文内心有什么微妙的情绪在扩散,被他碰触过的肩膀仿佛有股热力在无声扩散,她脸颊跟着微微发烫。她轻咳一声,佯装淡定,内心却一片凌乱,生怕再急躁坏了大事。
宁修睿平静的端起一盏茶,放在唇边,优雅吹开凉茶上层的浮沫,不经意的道,“杀死梁小姐的时候,你应该是非常不忍心吧,毕竟是心爱的女子,那般惨死在面前,还要残忍将她分尸,这个过程一定非常艰难。”
高长青身子一颤,双眼发直,如将死之人一般露出绝望的神色。
“可惜啊可惜。梁小姐那般美人,最后从莲花湖中打捞上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面目全非。不过,她那双眼睛却是睁得极大,死不瞑目。”宁修睿继续道,浅酌半口凉茶。凉意从唇齿抵达喉头,如墨的眸锋利如刀。
“别说了!静姝不是我杀的!我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高长青终于崩溃,眼睛里的血丝崩裂开,声声泣血。
“既然不是你,便是那个给你下药的人杀了梁静姝,再通知你去抛尸。”宁修睿重重放下茶杯,锵得一声,瓷杯震颤的响声犹如炸雷。
高长青目眦欲裂,心口一抽一抽地疼,沙哑着嗓子嘶吼,“不是他!抛尸的人是李良生!是李良生联手杀死了静姝!我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所以你为了给李良生报仇,才会杀了醉蝶!可是仍然不解恨,又去往龙泉寺亲手杀了李良生才罢休。”宁修睿字字铿锵,冷冽的眸光,摄人的气势,一举一动都透出一股居高临下的王者冷酷。
高长青被震得心神巨颤,已然明白再无隐瞒的余地,绝望的眼睛里燃烧起滔天恨意,咬牙切齿的咒骂,“静姝她不该死!李良生和醉蝶这对奸夫淫妇才该死!”
“其实,你早就已经和给你下毒的人合作,你也早就知道李良生的真正目的是制造第九起无头新娘的连环案,所以你才会怂恿醉蝶绣制福字锦囊,更慷慨出资让谢云给醉蝶赎身,企图说服幕后黑手不杀梁静姝,而把目标改成醉蝶。可惜,你千算万算却算错了最大的一步,和你合作的凶犯根本没有告诉你全部的真相!他杀人不是随机选择,更不是只选择身上绣着福字的新娘作案,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标准就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子。”
“不管你做出再多努力,那个凶犯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梁静姝。”宁修睿字字如刀,砍在高长青的心口上,鲜血淋漓。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这不可能!”高长青痛苦的低吼,绝望的挣扎道,“你一定是在骗我!不应该!不应该有人会知道!”
“纸包不住火,这个世上没有可以长眠的秘密。”宁修睿低沉悦耳的嗓音,有一种无形的威压蔓延。夜色的熏染下,男子白衣胜雪,那一双透彻的眼睛里是最为凌人的霸气和傲气。
宁修睿缓缓道,“其实最大的马脚,是你自己。你本可以全身而退,可你不甘心。你留下来,也是想为惨死的梁静姝找回公道吧。”
“最后给你一个机会,把那个幕后黑手供出来,我替你给梁小姐报仇!”
高长青脸上一片死寂般的惨白,暴戾,愤怒,杀意,悔恨,痛苦,所有的情绪通通消散,整个人只剩下最疲惫的悔。
他的声音嘶哑至极,半响之后,缓缓说道,“我带你去找他。”
沈锦文见他承认罪行,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忍不住上前一步就要继续逼问他杀害醉蝶的过程,可是她却再一次被宁修睿拦住。他眸光透彻,似能读懂她眼底的一切,“出去走走。让他也安静休整一夜,明日一早我们去抓人。”
“可——”沈锦文不甘心,眼眶因极度的隐忍而泛红。
“走吧,有些话外面说。”宁修睿伸出手在她的额前轻轻敲了一下,已然先一步转身离开。
门口宁墨守在门前,见到宁修睿先恭敬的行礼,“师爷。”
“进屋看好他。保他平安。”宁修睿命令道。
“是,师爷放心。”宁墨领命不敢有丝毫怠慢,即刻推门而入。
沈锦文险些撞上宁墨,敏捷的绕开他,三步并作两步去追走远的宁修睿。
她情绪纷杂的拉住宁修睿的袖子,“我有好多问题要问你!”
宁修睿低头,瞧着她清秀的脸低垂着,长睫蝶翼一般颤动着,白玉似的肌肤衬得眼眶越发的红,整个人看起来委屈极了。
“我知道。”他站定,面色隐在门廊的侧影里,朦胧的月色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温软的色泽,此时的他仿佛卸去了全部的盔甲和锐利,变得儒雅而温柔。
“第一,李良生死的那晚,天刚下过雨,柴房后山留下了疑犯的脚印。而高长青的靴子上沾着的泥土,恰好便是龙泉寺后山特有的红泥,因此可以断定杀害李良生的疑犯就是高长青,是老天做了第一时间证人。”
“第二,醉红楼里醉蝶接待时间最长的入幕之宾,除了李良生就是高长青,可是从近半年开始,高长青便从不在醉红楼过夜,不但如此,高长青也从不在其他红牌女子的房里留宿整夜。一个嗜色如命的花花公子,在万花丛中过还能保持片叶不沾身的柳下惠之风,原因并不难猜。”
“第三,梁家剧变,梁夫人已然落魄到无家可归的境地。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往往容易病急乱投医,她就在不久前派人去了高长青的府邸,寻求帮助。”
“第四,正如你所言,之前八起连环无头新娘惨案做得都是滴水不漏,这次出现这么大的纰漏,只有一个可能性,凶手出了内乱。而内乱的原因,就在李良生身上,他被选做屠刀,却是一把动了情无法杀人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