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睿俯身，捡起一支冷箭，冷冽的目光锁在箭头泛着隐隐青芒的利刃上，脸色微沉。
沈锦文心尖一跳，一股冷意从背后窜起，这暗器淬了毒！
她倏地不由自主想起方才若不是宁修睿及时按倒她，或许那支毒箭就会刺穿她的喉咙，直接夺了她的性命！这么算来，宁修睿已经救了她两次。她不但没有感恩图报，反而在这里寻衅挑刺……
沈锦文扶额，她想不通，一向最重情义的她，为什么偏偏对宁修睿就忍不住想变身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真是——见了鬼了！
思及此处，沈锦文的一张俏脸就羞愧得面红耳赤，她暗暗反省，一定要控制情绪，就算要赢赌注，也不能太过火。
此时，宁修睿醇厚低沉的嗓音打破宁静，他一字一顿道，“恐惧。”
沈锦文心头一震，原本要说出的话即刻吞下喉头。的确，暗器上加毒，最浅显的道理就是疑犯已经有了杀意，可如果往深了想，他冒险动手的原因就是因为恐惧。
她心里极其不是滋味，联想起醉蝶锦囊里的书信，仿佛看到了醉蝶在这里把赤诚的情义托付给李良生的情景。
可最后呢，醉蝶惨死的模样，令沈锦文心痛得犹如万箭穿心！
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会令人恨女人恨到要毒杀她后，砍头，奸淫，
她捏着拳，冷声总结，“所以，这里应该就是疑犯带姑娘们常来的地方！也就是说，李良生原来也一定带醉蝶来过这里！”
宁修睿点头，这一点他们的判断一致。
沈锦文见得到他的肯定，又因为醉蝶而情绪有些激动，于是便上前夺了宁修睿手中的冷箭在地上比划，“上次你提出的四个疑问，第一个疑问，假设李家当初和陈家已经达成协议，李良生受某人怂恿，改变主意生出考取秀才之心才会不告而别。如此一来，第二个疑问也有了答案。这个人的身份能力一定非常不一般，所以才能给李良生改头换面，更换身份，甚至真的助他考取了秀才的功名。所以问题不在赵家，而在这个神秘人。”
“第三个疑问，假设这个神秘人就是今晚偷袭我们的人，就是助李良生的那个人，和李良生同样都是天阉之人。他来醉红楼和李良生来这里的目的一样，都不过是享受美人红袖添香，灯下，那么醉蝶当初很有可能根本没有发现李良生是天阉之人，就更不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被杀。她的死，一定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宁修睿眸底有什么闪过，静静的听她分析，没有打断她。
沈锦文来了精神，眉眼之间有着属于她的笃定，继续道，“第四个疑问，李良生口口声声深爱梁家小姐，当初便险些殉情而死，且被杀前一晚在龙泉寺忏悔痛哭……我有个更大胆的假设……”
“说说看。”宁修睿磁性的嗓音，低沉，有力。
沈锦文的心头微颤，抿唇道，“八起连环无头新娘惨案，所有的受害者都是在大婚当晚被人毒杀，遭到蹂躏后再残忍割掉头颅，此等惨绝人寰的手段，只有极其怨恨女性的凶徒才会做得出来。但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或许是他年纪大了，或许是他生病了，总之他找李良生的初衷一定是为了找一个杀人的帮手。不然他不会专挑天阉之人，他一定坚信和他一样遭受隐疾折磨的人，和他有着同样变态的癖好。”
她顿了顿，嗓音也沉了几分，“所以，我怀疑李良生也是受害者，是被这个疑犯杀的。很有可能是这个疑犯从陈家那里听到的风声，从而寻到李良生，说服同样是天阉的李良生和他合作杀人，并许李良生会助他改头换面考取秀才，才导致李良生的离家出走。然而，疑犯没有算到的是，李良生居然后来真的爱上了梁家小姐，为情所困，不愿杀死梁家小姐。于是，二人反目成仇，疑犯一气之下动手杀了梁家小姐和醉蝶，最后还杀了李良生灭口。”
宁修睿沉默着，手指无声的在膝盖上叩击，一双幽深的瞳眸里是看不清的情绪蔓延。
沈锦文没有停顿，继续分析，“疑犯，动机，现在全有了……”
“剩下只差了最重要的一样。”沈锦文眉头紧蹙的自语，忽然目光一顿，桃花眼里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冷声说，“杀人凶器！”
宁修睿面无波澜的回头看她，“你知道是什么？”
“是刀，锋利且适合砍头的屠刀。”沈锦文双眉紧蹙的答，她用手比划着凶器形状，“尸身颈部伤口平整利落，定然是一刀断喉，因此刀身长至少六至八寸，平口，背厚面阔，刀体分量笨重，宜于劈砍。”
话一出口，她就开始后悔怎么就那么嘴快。就算他们两个人现在被困在一个地方，也不代表他们在一条船上，她这么不藏私的全部交代，到最后有个屁的胜算。
谁料，她还没后悔多久，就见宁修睿平静的看向她，只说了一个字，“错。”
“怎么会错？！哪里错了？如今疑犯有了，动机也有了，如今只要找到凶器，这案子就算破了！”沈锦文不服气的说。
宁修睿挑眉，缓缓道，“错在没有细节，经不起推敲。”
沈锦文有种被抓了小辫子的感觉，一张脸倏地红透。她做事，行动力强，速度快，效率高，可最大的弱点就是粗枝大叶，不喜欢抽丝剥茧的抓细节。
可胜在她观察力强，往往能在最短的时间里锁定疑犯，又擅长审讯，所以往往不需要她把细节全部找出来，大部分疑犯就已经坦白从宽全部如数交代。
所以久而久之，她更加觉得缩短破案时间，比慢条斯理的顺藤摸瓜更简单粗暴有效率，更何况她的直觉还真没一次出过错的。
“细节可以审，抓疑犯讲究的是要快。”她硬着头皮辩解。
宁修睿不紧不慢的看向她，直到看得她额头冒汗，这才缓缓开口，“好。你且回答我几个关于疑犯的问题。”
沈锦文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掩饰住紧张的情绪，双臂环抱，“问吧。”
宁修睿缓缓道，“疑犯是男是女，姓甚名谁，来自何处，是做什么的？疑犯是有一个人，还是有几个人？”
“……”沈锦文张了张嘴，又急又恼，偏偏又梗在原处，说不出辩驳的话。
她只打听到那人六十出头，长相普通，喜好锦衣华服，可是这些都是可以伪装的。
她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无法准确判断。
“这不是抓贼，有点小聪明和经验就能凭直觉破案。人命关天，想要破案，需要确凿的真凭实据。”宁修睿冷肃而认真，“实实在在的确凿证据，你有吗？”
沈锦文愤愤咬唇，五味杂陈，她做捕头这么多年，第一次有种被人吊打的痛苦感觉。卧槽！忒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