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工厂又接到海东市场共计500台产品的订单,相应的货款已电汇至工厂账户,并传真了电汇底单。
委托大华厂加工的首批泵体已运抵工厂,老厂长根据佳禾反馈的市场信息,又下了800台泵体的加工订单。
王成刚将新招工人与老工人搭配使用,边加工边安装边学习。新招工人都是熟练工,之前虽未从事过水泵行业,但经老工人示范之后,大多能掌握技术要领。
为了保证产品质量,老厂长请罗工对新工人进行技术辅导,请黎工带队对每个生产工序加强检验,不合格的产品绝不能出厂。
叶自强兄弟见工厂的货物运输日趋频繁,就在市郊结合处租了门面,成立了货运经营部,专门调度吉和市到周边省市的来往运输车辆,生意也挺红火。
佳禾夸兄弟俩很有经营头脑,眼光也看得远。
本地市场的销售业绩继续呈下降趋势。佳禾未雨绸缪,他结合小型收割机的特点,整理了有关新产品的资料,并请罗工画了草图,经打印成文后分发到营销人员手中。随后逐一打电话到各门市部,指出销量下降并非大家工作不努力,而是销售淡季的原因。他鼓励大家调整好心态,认真学习有关新产品的资料,熟悉性能结构,提前进入状态。
佳禾非常关注海东的旱情,及时了解天气预报和相关报道。李伟军也提醒他不要盲目备货,以免造成产品积压,他和林志浩、丁伟成会根据市场需求提前安排订单。
佳禾深知目前海东市场良好的销售势头属于提前消费和应急消费,对工厂来说并非长久之计,要度过漫长的销售淡季,必须开发新的市场。
鉴于本地市场已趋稳定,销售已走上正轨,佳禾让孙向、徐爱国从吉和市场抽出身来,着手开发南方市场。同时,让陆建平负责管理本地市场,方子健担任市区门市部的店长,另行招聘一名出纳接替方子健的岗位。
其后的一个周日,佳禾忙里偷闲,与永中穿过厂门口的国道,走向那片连绵起伏的丘陵地带,去看看永中所说的那片令人向往之地。
永中是本地人,家住梅山区公所旁。父亲在家务农,管理几亩农田柑桔地,农闲时则伺弄些花花草草。母亲在自家临街的门面开了间小卖部,经营烟、酒和日用品,由于地段好且薄利多销,生意还不错。哥哥叶永林和嫂嫂一同在镇里的水泥厂上班。
佳禾曾到永中家蹭过饭。
永中父母知佳禾对永中帮助很大,对他热情有加。佳禾出生于农村,对农民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好感,对勤劳朴实的农民尤为尊重。这种尊重加之他丝毫没有厂领导的架子,还帮着整理花草,修剪梅花,让永中父母倍增好感。
两人沿着一条近三米宽的土路向前漫步。永中说这条路是三十多年前为修一座水库而开辟,那片令人向往之地就在前方不远处的水库旁。
佳禾笑说水库旁边不是山坡就是林地,有啥可看。永中说到了就知是否值得一看。
约莫走了两里多地,就来到了水库旁。说是水库,不如称之为人工湖更为恰当。湖的面积不大,约莫一百来亩的水面,一眼便能看到尽头,少了那种烟波浩渺的景致。
湖水清澈见底,环湖都是些低矮的土坡,坡上长了些不知名的常绿灌木,东一簇西一簇地点缀着坡面,倒也添了些绿意。湖边种了些垂柳,此时的柳叶,还泛着深色的绿。
此处地势低洼,加之时下很少有风,如镜的湖面倒映着垂柳和灌木,说不上风景优美,但远离尘嚣和喧哗,显得安宁静谧。
永中说水库是梅山镇的村民所修建,附近的土坡都是梅园村的集体土地,因土壤贫瘠,不适合种植桔树,农民也不愿承包,便成了荒地。
湖的南面有一条小溪,常年注水入湖。湖的北面建有水闸和水渠,灌溉着附近的农田。每逢汛期便开闸放水,通过水渠排放到镇北的梅溪江内。
湖中多产野生的黄刺鱼,每年四、五月份桃花汛时,便是垂钓此鱼的黄金时期。湖中水质好,常年又有活水注入,湖中的野生鱼没有丁点泥腥味,或红烧,或清炖,再放些许新鲜的紫苏叶,鲜美无比。
佳禾听永中如此介绍,便笑说都快流口水了。两人相约明年桃花汛时来此垂钓,品尝一番那鲜美无比的黄刺鱼。
说到因美食而流口水,佳禾很快想到了冰洁。两人在一起时,每逢说及王淑媛和林老师所做的美味佳肴,佳禾都会夸张地做咽口水状。
冰洁便嘲笑他贪图美食。佳禾笑说贪图美食不要紧,关键是不要贪图美色。冰洁又说贪图美色也不要紧,但只许佳禾贪图她一人的美色,否则要受到惩罚,说罢便做呵痒状。
佳禾最怕别人呵他痒痒,便做投降状,说冰洁的美色他一辈子都贪不够,其他的美色们就受点委屈,怕是无暇顾及了。
往事历历在目,而心上人此刻却在千里之外,不能相见。触及眼前的情景,便念及两人之间的深情,佳禾不免有些伤感,心中喃喃道:“冰洁,你在想我吗?有没有像我这样刻骨铭心地思念?”
思念是一种难言的痛,而时间是良方。重聚并不遥远,惟有耐心等待。
永中见佳禾的神情倏忽间有了些许的伤感,便有些诧异,但又不便问个中缘由,就陪他在湖边散步。
两人来到了湖边的一大块空地,这块空地三面环绕着低矮的土坡,东边则朝向湖面。空地的中央,面东而建五间青瓦白墙的平房,南首搭建一灶间,房屋两端筑有一人多高的围墙,房前则种了些蔬菜。
让佳禾深感意外的是,空地周围的坡上种的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梅花树,只是数量之多平生首见。
佳禾问这些梅花树是否由附近的村民所栽?
永中摇头,说这些树都是房屋的主人所栽,屋主据说是外地人,具体的情况他不清楚。此地每逢寒冬腊月,梅花竞相开放,美不胜收,自然就成了令人向往之地。
佳禾听后很是好奇,一个外地人来此偏僻之地栽种如此规模的梅林,有些不可思议。再看那些梅花树的长势,大半有十年以上的树龄,非短期之内所能长成,看来房屋的主人身上应该有些故事。
永中轻扯佳禾的衣袖,指着一位正在湖边担水的老人,说那便是房屋的主人。
佳禾与永中快步向湖边走去。老人皮肤白皙,身材瘦削,戴了一副黑框眼镜,真实的年龄应该在五十八、九岁。永中之所以称其为“老人”,大概是头发花白的缘故。
“老人”担着水,低头缓缓地拾阶而上,步履有些蹒跚,感觉甚是吃力。
佳禾赶紧走下台阶,抓住扁担说道:“大叔,我来吧。”“老人”正觉吃力,也没有拒绝,便说了几句客气话。
佳禾在家中做惯农活,担水这种力气活也不在话下,只是上台阶时稍感吃力,到了平地,便迈开步子,将永中和“老人”甩在身后。
佳禾担满水后,“老人”请他进屋歇歇,喝口茶解解渴。永中正在门口帮着择菜,“老人”让他歇着,一起进屋喝茶。
“老人”自我介绍姓柳名智余,让两人叫他老柳便可。
佳禾觉得叫老柳有些不敬,便以柳叔相称,随后欲介绍自己和永中。
柳智余觉得柳叔的称呼很亲近,便开心应承着,随后又摆手笑道:“毛厂长,你不用再介绍,刚才永中已经说得很详细,我也听别人说起过你的情况。”
佳禾点了点头,也没问柳智余听何人所说,随后环视四周。
屋内的陈设简单整洁,都是些寻常农家常见的家具,只是墙壁上的一幅书法作品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幅行书作品,内容佳禾很是熟悉,是宋代诗人林逋的《山园小梅》。字写得飘逸俊秀,自然流畅且挥洒自如,书法功底甚是深厚,感觉与董鹏飞不相上下。
柳智余见佳禾在欣赏那幅字,便微微一笑,也没说书法的来历,随后笑问:“毛厂长,看你担水的架势举重如轻,气定神闲,应该是个中的老把式吧?”
佳禾笑着答道:“柳叔,您还是以佳禾相称为好,这样不至于生分。”见柳智余点头,便继续说道:“我老家在水州农村,家中向来担水做饭洗衣。佳禾自十五岁就开始担水,至今已有八年的‘工龄’,柳叔您说我是个中的老把式是不为过。”
柳智余点头道:“农村的孩子早当家,能吃苦耐劳,身上也少些骄娇二气,这些经历,对你的工作也有帮助。”
佳禾接着道:“柳叔您说的是,佳禾别无能耐,农村孩子吃苦耐劳的传统还是继承了一些,面临艰苦的环境,权当作磨练。不过柳叔你上了一定的岁数,像担水这种重活还是少干一些。我请工厂的食堂管理员买一个塑料水桶来,拎水会轻便一些。”
柳智余觉得随着年龄的增长,担水有些力不从心,听佳禾这么一说,亦合心意,便客气了几句,答应下来。
柳智余先前听过介绍,见佳禾如此年轻便是工厂的副厂长,想必有过人之处。交谈之后,见他言辞谦和,为人诚恳,又有一副为人着想的热心肠,心中颇有好感。
三人谈了些工厂的情况后,柳智余对两人说道:“佳禾与永中都看到坡上的梅花树了吧。柳叔来吉和三十多年,浑浑噩噩地虚度半辈子,唯一引以为傲的便是这些梅花树了。两位如有雅兴,柳叔请你们到后院看些梅花盆景,只是未到花期,欠缺些景致。”
佳禾与永中自是求之不得。柳智余起身推开后门,三人一起进入后院。
一进入后院,两人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只见偌大的空地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梅花盆景,佳禾大致估算了一下,应该不少于400盆。只是那些花盆极少采用紫砂的那种,大多是瓦罐,也有破旧的搪瓷脸盆和塑料盆。
永中以前多在湖边或者房前的空地观看坡上盛开的梅花,未曾料到后院内还有此番景象,心中大呼意外,赞叹不已。
这些梅花盆景被修剪得错落有致,看是老干偃盖、苔藓封枝,枝条虬曲苍劲嶙峋,形态甚美,极具古朴典雅的风韵,多半是梅花盆景中的上品。
柳智余介绍说这些梅花盆景多半是古桩梅花,有些年头了。随后指着一排排梅花说这些是粉红朱砂、醉桃宫粉和小红朱砂,那些是bai粉台阁、白须朱砂和春枝玉蝶,还有很多佳禾闻所未闻的梅花品种。而那十来盆用紫砂花盆栽种的叫金钱绿萼,是珍贵的梅花品种,较为少见。
看罢梅花盆景,三人就爬上土坡,就近观看那些梅花树。
梅花树疏枝斜横,苍劲古朴,形态和风韵俱佳。树干有粗有细,粗的如手臂,细的如拇指。梅花是先开花后长叶,每年三月左右在花谢之后长出叶芽,入冬前后开始落叶。此时天气尚未转冷,树上满是绿意。
佳禾站在坡顶,见绵延近数里的土坡上都种满了梅花树,郁郁葱葱的,规模之大令人叹为观止。
永中问柳智余这里一共种了多少株梅花树。柳智余说这些梅花树是他三十多年来通过移栽、嫁接、扦插等方法陆续种植的,具体数量也没有仔细清点过,不过这些土坡的面积共有四十亩左右,每亩种植约七十株,总数应该不少于2800株。前几年他跟村里签了荒地承包协议,村里也很照顾他,每亩每年象征性地收二元的承包费。
随后柳智余简单说了什么是嫁接?什么是扦插?
佳禾说他家中也栽有梅花,每年都看到爷爷对梅花树进行修剪,柳叔种了这么多梅花树,修剪的工作量应该很大,怕是应付不过来。
柳智余笑道:“佳禾你问到了点子上。梅山镇栽种梅花的历史悠久,这从地名便可知晓,如梅山镇、梅园村、梅林村等,当地的农民具有一定的梅花种植经验。我曾是村里的农技员,为乡亲们解决柑桔和水稻等作物的技术难题与病虫害防治。乡亲们都很善良,你帮他解决困难就时刻记在心里。每当到了修剪的季节,乡亲们都主动过来帮忙。平时他们也帮着除虫施肥,提供一些栏肥。也幸亏他们的帮助,否则就凭我一个人,是很难完成这么大的工作量。”
回到屋内,佳禾拿起水瓶续了水。永中喝了口茶水,笑着问柳智余:“柳叔,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怎么会一个人住在这种偏僻的地方?”
柳智余听后,便长叹一声,随后说道:“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