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球。加时赛刚刚开始五分钟,主裁判判给了塞内加尔队一个点球。这个判罚……没有问题。中国队的防守球员用手碰到了法迪加的回传球,如果不碰到的话,拍马杀到的卡马拉将会获得一个绝好的『射』门机会。”
电波在地球上空传递,在这一秒,将这一幕,传递到了全世界的观众面前。
塞内加尔队依靠一次前场的配合,法迪加在底线附近追上足球后的一个倒三角传球,球打在了范志意的右手上,李铁虽然快速将球踢出了边线,但依然没能帮助范志意逃过主裁判的眼睛。
禁区里的手球,点球判罚,没有太大的异议。
而在场中,林燃只是怔怔的看着涨红着脸试图向前跟主裁判理论的范志意,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红着眼,仿佛要哭出来一样,用力的掐着自己的手臂,试图让主裁判相信,刚才他只是无意碰到了足球。
并不是故意的,这并不应该是一个点球。
如果可以,林燃甚至怀疑范志意会愿意将自己碰到足球的那只手砍下来,来证明他的清白。
江景,李铁……一个个中国队的球员在申诉,因为他们没有办法接受这样残忍的结果,努力了九十分钟,奋斗到了最后一刻,结果却只能这样。
林燃也想上去围攻主裁判,但最后没有,他只是『插』着手,无力的低头看着草皮,这艹蛋的命运。
你以为你已经做到了最好,理所应当的获得自己应该得到的胜利,荣耀。
但偏偏命运却恶意的嘲笑,让你知道,在命运面前,人的努力,如此渺小。
没希望了啊。
林燃抿着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脑中无数画面闪过。
小组赛里,替补登场,于绝望之中,逆转巴西队,保留住了中国队最后的出线希望。
和土耳其的比赛,领先,被扳平,再度领先,再度被扳平,然后被反超,最后扳平。
淘汰赛第一场和日本队的比赛,那杀死了整场比赛的进球。
在世界杯上三场比赛,所有的一幕幕,在林燃脑海中回『荡』着,他不是想证明这是多么『荡』气回肠的故事。
他只是想告诉自己,在之前的三场比赛里,不管如何的绝望,不可能,至少他都还将战胜一切的希望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不需要去依靠别人,不需要将希望交到别人手中,他自己就是希望,只要他不放弃,只要他坚持,那么最后胜利的人,就会是他。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啊。
这一次是不管他如何不肯放弃,如何坚持,都与他无关的比赛了。
至少在这一刻。
胜利或者失败,都与他无关,他的命运,中国队的命运,第一次终于不再握在他的手中,而是交给了另一个人。
林燃看向还在与裁判争执,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江景,他可以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他吗?
林燃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有一个答案了。
于是,他慢慢走了过去,分开了江景他们和主裁判的纠缠,看着江景额头上暴『露』的青筋,他缓缓伸出手,在江景失神的目光中,握紧江景的右手,低声喃喃,“我把我的命,交给你了。”
江景就愣住了,呆呆的看着林燃。
林燃不去看他,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我的第一个教练,曾经骂过我。说我踢得像狗屎一样。因为不管我踢得多好,踢得多漂亮,但比赛永远是属于十一个人的,不是依靠我一个人就能够赢下比赛的。
那时候,我以为他只是嫉妒我的天赋,因为他年纪比我大很多,但在球场上,我是强者,他是弱者。
他说的那些话,不过只是类似于败犬的哀鸣罢了。
但是现在,我告诉我自己,原来,比赛真的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必须学着去相信,相信我的队友,相信即使没有我,他们也能够赢得比赛。
我是很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因为那只会显得我无关紧要。但谁让这就是足球呢?我们总要学会,有一天,不得不将自己的命交到别人的手上。
现在,我的命,中国队的命,都在你手上了。
而你,这辈子,有没有为别人拼过命?”
江景怔怔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那掌心握着的地方,好像一下子变得沉甸甸起来。
“我们做个约定吧。”
林燃抬起头,望着江景的眼睛,目光如此坚定,闪烁着少年最后的倔强,“你把球扑出来,我来终结比赛。
我在外面等你,扑出来,然后把球给我。”
“林燃。”
范志意忍不住开口,“你不要给江景压力,这个球,主要是怪我……”
“谁也不怪。也不要说什么压力。谁他么没有压力?!把球扑出来,然后交给我。就这么简单!江哥,你可以的。你可以的,你他么可以的!”
林燃说着,最后红着眼,吼出来,然后不回头,转身走出了禁区,一个人背对着球门的方向,他在等一个奇迹,等一个相信。
虽然理智告诉他,就算江景扑不出这个点球,他也怪不了江景,怪不了任何人,只能怪自己不够强,所以才会让比赛落到这样的地步。
但,这是足球啊。
从来都不应该只属于一个人,而是属于十一个人的比赛啊。
哪怕只有一次,只此一次,让我学会相信,好吗?
林燃想着,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用心聆听着整个世界的声音。
……
“主裁判没有改变自己的判罚。范志意的确在禁区里手球了,这个点球,塞内加尔队应该是要让他们的头号『射』手,卡马拉来罚了。江景,江景可以将这个点球扑出来吗?江景,可以拯救中国队吗?”
理智告诉张陆和黄剑翔,没希望了,守门员在扑点球方面成功率低得可怜。
在足球场上,踢进点球不奇怪,罚丢点球才是奇怪的事情。
中国队基本上已经半只脚站在了悬崖边上,往前半步,就是深渊。
而江景,将会是守卫中国队命运的最后可能,只是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镜头中的林燃,在与江景说了些什么之后,他独自一个人走出了禁区,背对着球门的方向,没有去看禁区里即将进行的点球。在镜头里,我们看不见林燃此刻脸上的表情,但我想,但我想……”
张陆想不出来了,他有些词穷了。
现在这个局面,谁都不想的。
但这就是足球。
上一秒也许是天堂,但下一秒也许就是地狱。
悲喜两重天,谁都避免不了,谁也逃避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