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孔方城的第一眼，我就被闪花了眼。我刚爬上一个山头，眺望前方的路。
温和的阳光透过云层斜斜铺在城池上。十多丈高的城墙通体金黄，并反射出强烈的光芒。
外圆内方的城池设计也充满了前所未见的新鲜感。走近后，我才发现通体金黄的城池似乎是由黄金打造的，闪耀的金灿灿的光芒让我不由的眯起了眼。
我在城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这座城池带给我的强烈的冲击感。周围有几个和我一样还处于瞠目结舌状态的旅人。
这时候，从城门洞快步走来一个笑嘻嘻的人。他很瘦，嘴上蓄着八字胡，头上戴一顶草帽，腰间缠着一个大的出奇破的出奇也瘪的出奇的钱袋。
整个人上下打着好几个补丁，破落的身影在那座金闪闪的城池做背景下，出奇的格格不入。
眼力比一般人好一些的我细致地注意到他不动声色的扫视了我们一眼，然后选定了我，调整了脚步的方向走了过来。
还未到我跟前，他就先声夺人。
“大爷，第一次来孔方城？要导游吗？我可是全孔方城最出名的导游。您要看什么找什么玩什么，找我旺财准没错。”谄媚的眉眼，谄媚的语调，谄媚的动作。
他的谄媚令我实在是大开眼界。为了配合他的谄媚，我板着脸瞥了一眼他，又扯着嘴角说道：“旺财，名字不错，讨喜。”听到我这句话，他才佝偻着身子往我靠近了两步，但仍保持了一个令人不会觉得别扭的距离，嘿嘿笑道：“大爷英明，我可是整个孔方城里名字最讨喜的人了。”忽然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我便定下心思和他演这一出戏。
我点了点头。他连忙让开身子，一手指着孔方城说道：“大爷，您且随我来。”进了城，我更是觉得这座城池的特立独行。
入目可见的地方，所有一般城池惯用的砖石材料的部分清一色全是黄金筑成，还点缀着各式各样的宝石。
其奢华程度让我一个看惯了生死的人都有些恍神。等我回过神，才发现旺财还盯着我看。
他见我回过神，才笑嘻嘻竖起拇指说：“大爷，好定力。想当年，我初来此地，那是看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回过神。”结果旁边有个似乎认识他的人打趣道：“旺财，又来骗人了？你不是土生土长孔方人吗？哪来的初来此地。”旺财倒是一点都没有谎言被人戳穿的羞愧，笑嘻嘻说道：“在这出生就不是初来此地了？你不要第一次睁眼看世界？”那人也是嗤笑一声就走了。
旺财回过头来和我说：“大爷，您可别听那人瞎说，我可是孔方城最有名的老实人。”我没在意这点，只是看着这座城池里每个人腰间各式各样的钱袋。
旺财摸清我的视线，壮着胆子说道：“大爷，您可是也想要个钱袋？孔方城最出名的几家钱袋铺子，我都熟。什么天蚕丝绣金线，什么金蛛丝绣银线。什么样的图案，什么样的大小，什么样的熏香都能找到。您要不要去看看？”看他说话的架势，我就知道之前那个人说的话一点不假。
估摸着他对不少人都说过这话了。我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你的这个钱袋就很不错啊。”旺财又笑道说道：“我这个钱袋不行。要模样没模样，还打着补丁，不和大爷你的身份。您啊，就该选天下熙熙阁里定制的独一无二的帝王套餐。”他一脸的理所当然。
我又笑着说：“你这钱袋子我就挺喜欢，多少钱？”旺财搓着手说：“大爷，您也别拿我寻开心了。这钱袋子你要真想要，二话没有，我送您。”只是他说话的时候，两只手抱在胸前老老实实，没透露出半分要送我钱袋的意思。
我来了兴趣，冷脸说道：“我还就不要你送，我非要买，出个价？”旺财忽然挺了挺一直佝偻的腰，正色道：“大爷，这您就不知道了。你可别看我这钱袋破，但它还真得算孔方城里最出名的钱袋。孔方城里出了名的钱袋又好几个，什么钱通天的十日，钱多多的满贯，钱鑫的星满天，但我保证，我的这个钱袋才是孔方城里每个人都知道的。”我静静看着旺财意气风发，等待他的下文。
“所以，我这钱袋的价钱你可能出不起。”还没等我说话。旁边就有人开了腔。
“别说你买不起，恐怕这孔方城里没人买的起。”有几个路过的人听到这也停下脚步，哈哈笑了起来。
我没说话。旺财收了笑容。那人又接着说：“谁不知道你旺财可是要做孔方城城主的人，你的钱袋可是值一整座孔方城啊。哈哈哈。”几个人又笑了起来，不过笑了半天，发现我和旺财都没笑，才悻悻走了。
我看了眼现在这个不再谄媚的旺财，他腰杆挺得笔直，低着头双手握拳。
我想刚刚这人说的笑话也许对旺财来说并不是个笑话。对我来说也不是。
我从来不觉得这些事有什么可笑。就像十年前，我想如果我告诉别人，我十年后就可以和那个将军平起平坐，也许天下人十有八九都会笑掉大牙。
但我现在却真的做到了。谁知道过个十年，这座孔方城会不会改名旺财城呢？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笑话。总有些事比笑话还要荒诞，但却真实存在。我笑笑一句带过：“那我还真买不起。”平和的声音让旺财不自觉抬起了头。
我不想看那张蓄着八字胡却一脸坚毅的脸，转过头打量着孔方城问道：“孔方城里这么多人姓钱？钱家势力很大啊。”旺财又换上了谄媚的语调，速度快的让我险些以为刚才的风波只是个幻觉。
“可不是。孔方城里只有一个家族，就是钱家。”
“你也姓钱？”旺财几步走到我面前，又弯腰说道：“我哪有资格姓钱。在这里，不管你以前姓什么，只有你有钱，你才可以姓钱。”我笑笑：“得多有钱？”旺财也笑笑叹道：“很有钱呐。”我再笑笑：“有意思。真有意思。”我拍拍空荡荡的衣袖，说道：“那你觉得我是个有钱人？”旺财摆了个害羞的表情说道：“大爷，您别看旺财我这样，但我拍拍胸脯，别的本事没有，可旺财我找钱的本事，那可是一流。离着老远，我就闻道您身上散发的钱的诱人香味了。”我笑笑带过，问他：“你在这城里很出名？”旺财再次害羞笑说：“有些小名。所以大爷您可别怕我骗你。”我往城里走。
旺财落在我身后两个位置跟着。我说：“你说你是导游，那这孔方城可有什么游的？”旺财追近一个身位向我介绍道：“您来孔方城可是来对了。你听过仙界吗？在仙界的享受你听过吗？真不是我吹。在这，就跟仙界的享受没什么区别。孔方城有着天下最棒的服务。最好吃的菜肴，最好喝的酒，最舒适的按摩，最奢华的客栈，最生动的表演，最最精致的服务。当然，如果你需要的话，这里也有最漂亮的女人。当然，如果你有什么更特殊的癖好，只要给钱，孔方城都能满足你。”我忽然问：“那这里有倾城吗？”旺财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倾城？”
“那个天下最美丽的女人。”旺财才一脸尴尬的回我：“真的没有，长得像的我也许可以找到。”我说：“好啊，那你找来看看。”旺财想本能地接一个好，可滑到一半，被他掐掉了。
他嘿嘿笑道：“我带您去满堂红看看？那里是孔方城最好的青楼了。”我跟着他走，一边张望着这座金光闪闪的城池。
遍地黄金，原来真的有这样的城池。路途稍稍有些远。我们是做马车过去。
马车座上铺了18层天鹅绒，人往上一坐，直欲陷进去。座前摆了几盘水果，全是没见过的稀奇货。
旺财吃的不亦乐乎，说什么反正花钱享受，不吃白不吃。一路上我问了旺财一些关于孔方城的事情。
比如这遍地的黄金为何无人看管，且无人偷取？旺财一脸正气的答我：“孔方城里住着的都是一群为着理想追求上进的人。我们赚自己喜欢的钱，用正确的方式。怎么可能做出这等龌龊事？”我不信，问他：“难道这孔方城里全部都是这样的人？就没有一个特别的人？”旺财嘿嘿笑了不说话。
只是看着他的谄媚笑容，在想到他刚才握得发白得指关节，我想他也不说不上是好人，但也不会是坏人。
我又问：“那些人怎么不动心？”旺财笑道：“动心又怎么样？吃不到的葡萄都是酸的，有什么好念想的。”
“这些黄金不能动？”
“不是不能动，是有主。拿了要吃苦头的。”
“谁？”
“还能有谁，孔方城城主。”
“我到挺想见见他的。”旺财和我聊了一会儿，大概觉得熟悉了一些，话也放得更开了，还和我开玩笑说道：“我也想见见他。可惜见不到。”
“怎么，见他也要很有钱？”
“有钱也没用，他都消失了几千年了。我们只知道他叫孔方兄，至于是高是矮，是方是圆，是不是长了一双黄金做的眼，都是只听过，没见过。不过，几千年的人物，就是金子做的估计也化成灰了。”
“那会吃什么苦头？”
“苦头就是……呵呵。”旺财话说了一半，忙捂住嘴，轻轻在脸上扇了一下，又说道：“这苦头，我又没吃过，我怎么知道。”我看了他一眼。
他转过头，第一次吐掉嘴里的果核指着前面说：“就快到了。”我可以看见倾城吗？
这个很像倾城的人，我该如何面对呢？这样笑是不是太冷淡了？这样笑是不是太热情了？
我望着车厢里的镜子，忽然觉得有些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