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糊涂的马文才就这样和那个自称祝英台的黄衣女子踏上了降妖除魔的道路。
青涩的马文才并没有和女子有过亲密接触的经历,所以在和祝英台的相处中始终落于下风,只是他自己倒是没多大感觉。
年轻男子总是这样,面对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确实没有多大的抵抗力。
以至于马文才甚至忘了问到底如何她才会满意。好在祝英台活泼归活泼,本质上还算一个比较单纯的女孩,也没有什么太过令人难以忍受的坏秉性。
就是永远热情洋溢的笑容还有一点点任性的讨好令马文才有些许抵触。
说来也好笑,已经活过百岁高龄经历过人世间风风雨雨的天才修道者和一看就是负气翘家的黄毛丫头的交锋居然全盘落败,致使马文才觉得是不是许道人真的没有教好自己。
也怪不得跟着师傅这些年却从未见过类似师娘的人物出现。几次怒而拔剑的马文才在打败了几只闹些小灾小难的小妖后,面对强行抱住自己的祝英台都选择了妥协。
也不知道这个嘻嘻哈哈的姑娘到底着了什么魔,对于明明属于异类的妖族同情心不是一般的高,对于罪不至死的妖类通通选择放过。
最初的时候马文才不顾她的阻拦,果断的杀死了那只只干过些偷鸡摸狗勾当的黄鼠狼,引得祝英台嚎啕大哭后一声不响的离开。
这也让马文才了解到身边这个整天笑嘻嘻的姑娘有着自己的倔强。要不是自己之前留了个心眼,在她身上偷偷下了一个可以追踪的术法,也许马文才就要和师傅的那把伞说永别了。
这也致使渴望着有一天获得千妖斩成就的马文才,除了那只倒霉的黄鼠狼,还没有杀过一只其他的妖。
虽然一部分原因可以归为祝英台的善良,但还有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些穷凶极恶的妖类,马文才通通打不过。
热血沸腾的马文才不止一次的为了正义强出头,无畏的向那些煞气冲天的妖族发起可以算是自杀性的攻击,却被妖怪各式各样的巴掌无情扇翻在地。
不过好在每次那个平时看着不怎么靠谱的黄衣姑娘都能在危急关头解救他于水火之中。
这让马文才不知自己到底是幸运还是倒霉。他也很好奇为什么黄衣姑娘总能把濒死的他从那些穷凶极恶的妖怪手中解救出来,而且总能对症下药,掏出各式各样他只听过没见过的灵丹妙药。
但许道人教过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要因为好奇就随意试探别人的秘密。
他不止一次施法感受过却从来没在祝英台身上察觉到妖气的存在,所以他对此也一直保持沉默。
这个世界上又不止他一个修道者。世界那么大,有太多他不了解的事物的存在。
就像她也不曾试探过的他的出身。但这不是最令马文才困扰的。最令他困扰的是降妖路上遇见的那些不是妖魔却生着妖魔心肠的人类。
那些视生命、尊严、情感、理想、道德通通如粪土的人类,不只一次让他的内心充满了恶心感。
可跟随许道人游历多年的他早就得到告诫,修道者不能对凡人出手。所以每次他只好强忍着视而不见。
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祝英台。她可以把与自己无关的事物通通忽视掉。
她说的很轻松,改变不了的事情又何必强求?更何况这个世界有因果报应,那些做错事情的人族与妖族终将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人族有句古话,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马文才真的很不想接受祝英台这种类似于自我催眠的劝说方式,但他除了接受又能怎么办?
他告诉过祝英台,他的目的是要成仙,成仙就可以超脱凡尘的束缚,可以完成他梦寐以求的几件事。
祝英台当然很高兴,要他加油的同时,也更加坚持让马文才管好心中的剑。
她说:“修道之人不可多造杀戮,杀的越多,最后渡劫时遇到的心魔就越强大。有太多天资超常的修道者死在了心魔之下。”这句话镇住了马文才。
于是他只好选择懦弱。两个人的除妖路程一天天增多,祝英台还为此专门掏出个空白书册来记载这些经历,虽然记录的重点都在今天到了哪里看了哪些风景遇到哪些善良的人吃了哪些好吃的东西。
书册中糖葫芦、烤鸭腿和大肉包出现的次数多的夸张。最令马文才不能接受的是他会常常走神盯着吃的嘴边一塌糊涂祝英台偷看,偶尔和祝英台的视线撞到一起,又会不自觉移开视线,等祝英台被其他东西吸引住视线,他又转过头盯着祝英台的笑脸不自觉弯嘴角。
有几次被祝英台发现后,她笑得抱着肚子蹲在地上就差打滚了,令马文才更加摸不着头脑。
两个人默契地忘记了结伴而行最初的目的。马文才渐渐发现自己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身体总会莫名其妙出现一些反常的症状。
诸如心跳加快,脸颊发烫等。可是拥有十数年行医经验的他居然判断不出来这是何种病。
直到有一次祝英台说要离开一下。他开始没在意,可过了几天都没能等到一下结束。
他开始坐立不安。这个时候百无聊奈地在原地等待的他,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得的是这样一种无药可救的病。
他先是惶恐,想要逃离,却没能迈动步伐。而祝英台真的回来后,脸上罕见的忧虑映入他眼帘。
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就病入膏肓了。两个人也都没意识到,一个真的等,一个真的回,有多不容易。
马文才也是第一次,觉得鼓起勇气是那么难的一件事。无法言语的他从小贩那把所有的糖葫芦买了下来,扛在肩上,请祝英台随便吃。
祝英台一根接一根的吃,笑容背后是阴霾。然后祝英台被人撞了一下,脸上沾满了软掉的红红的糖。
马文才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帮她细细擦掉了那些糖渍。手在碰到脸颊的一瞬间,时间停滞住了。
两个人都停住了脚步,愣在川流不息的热闹街市上。身边的人仿佛穿行在另一个世界。
金色的阳光是洒在两个人的身上。马文才屏住呼吸憋了好久,脸涨的通红。
祝英台错愕的表情过后留下一个放肆的笑容。然后她也第一次伸手,牵过马文才僵在自己脸旁的手。
十指相扣。两只手心包裹住的糖被带温度的汗水融化,黏黏的,粘住两个不安分跳动的心。
虽然并不是很舒适的感觉,但两个人谁都不愿意先放手。周围投来异样的目光。
祝英台拉着马文才往人群外跑。嫩黄的裙子被风稍稍扯起,像极了蝴蝶镇里从很久以前纷飞至今的蝴蝶。
马文才看着眼前跳动的双马尾,抽不开视线。一口气跑到了城外,两个人才停下脚步。
祝英台转过身,一字一顿说道:“马文才,你知不知道,我等这天等了有多久?”马文才也一字一顿说道:“让我娶你好不好?”祝英台撅起嘴,松开手,转过身,说道:“不好。”
“为什么?”祝英台一手挥舞着只剩一半的糖葫芦,一手提着裙摆,往前面那一大片油菜花跑去,边跑边说:“你追到我我就告诉你。”马文才跑去追,今天的祝英台跑的比往常还欢快,不想用术法的马文才追了好久都追不到。
祝英台回头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马文才,才极为不满稍稍放缓了步伐。
马文才在累到之前抓住了那只还布满糖渍的手,用力一拉,把祝英台拉进了怀里大口喘着气问道:“为什么不好?”祝英台低着头,嗯了一会儿才用从来没表现过的羞涩语气说道:“因为我还没有准备好嫁衣。”马文才说:“那你要多久才能准备好?”祝英台挣开马文才的怀抱,后退着说道:“要很久。”马文才大喊道:“那换我等你。多久都等。”祝英台呵呵直笑,银铃般的笑声传进马文才的耳朵,挠的他的心痒痒的。
祝英台笑着跑到油菜花地面前,转了个圈,裙子撑起来,像一朵大的出奇的油菜花。
然后马文才就看见那个美丽的身影化成了一只渺小的蝶。那只蝶飞进金色的花海里。
微风吹动着油菜花。金色的海波浪翻涌,似乎随时要把她淹没。你为什么偏偏是一只蝶?
不是应该你也是某个老古董教出的天赋异禀的修道者?不是应该你就是个善良的修道者?
不是应该我们以后一起成仙的吗?为什么和我想的不一样呢?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明明你不该是妖的啊?明明你不该是妖的啊。一阵骤起的风吹散了马文才刚刚还沉浸在美好憧憬中的魂魄,将他抛向一片未知的黑色深渊。
那只飞舞的黄蝶在他眼中急剧放大成一个摄人心魄的梦魇,似乎在向他伸出一条鲜红的长着倒刺的舌头。
他掐起手诀,在那只蝶跳完舞前,逃向没有方向的远方。为什么你要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