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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城门,沿着蜿蜒迤逦的小道一直走下去,梁蒲县和主城只见隔着一条不宽不窄的河,有一家人靠着人临江结庐而居,靠着给来来往往的行人摆渡而谋生。
日子总是不急不缓的悄然过去,一个只有两口的人家总是在夜晚少了几分人情味和烟火气,此时天边月华高起,万里无云,碧空如洗,江面上荡漾起一层层朦胧青烟,映衬着江边徐徐的涟漪,平静而惆怅。
一老一少就站在江边,身后是他们赖以遮风挡雨的茅庐,江边上一个小小的木质搭建的渡口,一艘小小的乌篷船,远处,一山悄然而立,无声无息,如同一卷画。
十岁出头的秦飞舟原本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可偏偏被生活所累而走不出这条不宽不窄的狭小的生活范围,见识不到外面的壮丽山河和茶肆说书口中所述的绚烂的江湖。
此时少年蹲在渡口潮湿的木板上,清洗白天从河里捉到的鲫鱼,嘴里叼着一把短刀,手下娴熟地刮鳞和清洗鱼鳞内脏,身后的小草庐里面青烟袅袅,簌而随风飘散。
“飞舟,看看是不是有人要渡江了?”
庐子里面传出沙哑的声音,叫做的飞舟的小娃放下手里的刀子和鱼,探长脖子朝着远处使劲瞧了瞧,只见远处漆黑中一道身影走了出来,身影十分年轻,愈来愈近,看来似是要渡江,于是飞舟的眉头使劲皱了皱。
这些人真是讨厌,白天忙活了一天,晚上也不让人清闲,说罢,他用手捋了捋咕咕叫唤的肚皮。
那道身影越来越近,秦飞舟瞪大了眼睛仔细看去,这个公子太俊美了,自己瞧见都有种自惭形愧的感觉。
那人走进,笑了笑,问道:“眼下时刻能渡江?”
秦飞舟赧颜,挠了挠头,也不知道给说什么好,身后的庐子里面却传来自己爷爷沙哑的声音,“可以。”
“这位公子,我们劳累一日,不知能否等吃完饭再为你撑船渡江?”
秦飞舟小心翼翼问道。
姜阳生微微一笑,算是默认。
秦飞舟眼神灼热的望向这个年轻公子腰间的那柄长剑,看这位公子的样子也不像是那种世家子一样的花架子中看不中用,估计是行走江湖的侠客一类的人,秦飞舟这辈子原本最佩服的就是行走江湖的人,原本城中的那个武馆里面五品境界的武师就是他最佩服的一个人,后来听渡江的人提起那武师这才知道他私下做打家劫舍的勾当已然被衙门枭首示众,从此秦飞舟再也没有古道心肠的江湖梦,原本心驰神往的心也冰凉下来。
此时见到这个配剑公子心中的梦想死灰却是复燃起来,心想要是能和这位公子潇洒是不是能和巾帼女侠一起仗剑江湖?是不是家住江对岸的那个文静丫头就能认真瞧上自己一眼?
“公子吃饭没?”
庐子里面,沙哑的声音再度传出。
姜阳生摇头回了一句,屋子里面的人请他进去喝点鱼汤,说秋天夜晚凉心脾喝下鱼汤能够暖身子。
姜阳生道声谢,也不推诿矫情,跟在秦飞舟身后走进草庐里面。
草庐里面一个土灶子里面柴火在噼里啪啦燃烧着,火舌从灶口跳出来,将整个庐子里面照映的一片光亮。
庐子不高,走进去还得低头,在最深处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席地而坐,身形枯槁,身前摆着一张矮桌子。
秦飞舟走到庐子里后,自己走到灶台前烧鱼去。
不一会儿,扑鼻的香气传来,闻着让人食指大动,一盆子浓郁白色鱼汤摆在眼前,老人请姜阳生品尝,言道鱼是孙儿秦飞舟去河里摸的,姜阳生也没有矫情,山野鲫鱼却有非凡味道。
不消一会,一盆鲜嫩鱼汤尽数下肚,姜阳生吃的有些陶醉,回想起了当年自己一万六千里路上的点点滴滴,当年一锅带着荤腥气味的鱼汤都能胡乱的吞下肚子,鱼鳞都不舍得刮下,凡是沾点肉腥气的东西都哭爹喊娘的吞下去,正是靠着这些才拖拖拉拉走了一万六千里,要是眼下老孔能够喝下这样一碗热气腾腾的鲜鱼汤是不是也会嘿嘿傻笑一番才好?
“公子,送你渡江。”
老头起身,却被秦飞舟拦住,自告奋勇,老头也没有阻拦,任由他去。
秦飞舟脚下加急,拎着一盏萤火油灯,而后领着姜阳生走到先前的那个小渡口,解下乌篷船的缆绳,率先跳到船上。
他把煤油灯挂在船头,灯晕堪堪照亮眼前的狭小地方,其他地方却是一层黑暗。
姜阳生走到船头,横剑盘坐,秦飞舟手中长篙一横,而后乌篷船犹如脱弦利箭飞出去,在漆黑的河面上荡出一条涟漪···
夜色平静,这江面本就不宽,自然比不上赤帝城外的那条大江,水流也不甚湍急,乌篷船行至江心,江心中却忽然翻江倒海,远处一道道巨浪自远处月夜下不断向此处涌来,层层叠加似乎永不止息,顷刻间便是在江心立起了一道水墙,站在船尾处的秦飞舟瞧见这场面脸色剧变,这处小江河什么时候招揽这样的风浪,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年有余,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声势骇人的阵势,此时出现在眼前,难免会面露惧色,手足无措。
姜阳生豁然起身,把持手中的青雀,只见远处一年轻男子沿着长河不断奔驰,脚下发力,每一次脚尖点在河面上都会让水流炸开,在江面上形成一个大碗一样的坑窝,溢出的江水变成无尽的激浪涌向四面八方,那人背负一把生锈的大刀,沿着江面不断跳跃,几个纵身间便是由远及近远临近江心中的乌篷船。
姜阳生如临大敌,猛然想起了几年前在赤帝城外美人坝上的被一人一剑犁江的情形,好在有老孔在身旁挡下那嚣张的佩剑男子,那情形至今记忆犹新,此情此景跟当时差不多,让人生出一种无力感。
姜阳生脚尖立在船头,身形宛若一叶浮萍不断摇摆,只见远处的河岸之上一头白玉大象在猛烈奔驰,地面上碰溅出大量尘土,一些个树木在巍峨高大的白玉象脚下轰然倒塌,白玉象紧追在江面上的那道背负大刀的年轻人身后,紧追不舍,仰鼻嘶鸣,白玉象背上坐着一个玲珑少女,少女身着一身轻薄罗裳,她身段曼妙,罗裳薄如蝉翼,在月光之下熠熠生辉,衬托着少女犹如天仙一般。
少女坐在装饰奢华的象鞍上,一手横笛,一手持着一只长鞭,每一次挥鞭江面上都会炸开一道深可见底的口子,里面黑浊的淤泥翻滚出来,致使江面不再澄清。
一个妙龄少女,一个背刀男子,一个发足狂奔,一个穷追不舍!
背刀男子瞬间便是到了姜阳生所乘坐的乌篷船上,男子腾飞起身,眼神凌冽,冷漠的望向脚下的乌蓬小船,而后豁然下坠,一脚踩在船篷顶尖之上,只见秦飞舟祖孙两人赖以谋生的乌篷船的船篷在背刀男子的一脚之下骤然炸开,木片翻飞,秦飞舟张大了嘴巴,眼神惶恐不知所措,而后只觉脚下动荡不安,乌篷船小小船首骤然上翘,而后与水面垂直,秦飞舟略显稚嫩的脸蛋上写满了骇然,手足无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乌篷船在眼前炸开而后上翘翻滚落水。
姜阳生脚尖在船首轻点,而后携秦飞舟豁然离开小船,姜阳生前脚刚踏出,后脚小船在水面上炸裂,那个背负大刀的男子回首望去,见到两人尚且没有死于非命,而是身形狼狈的逃到岸上,嘴角勾出一丝冷漠的嘲笑弧度,也没有在意他们,而是继续沿江逃奔而去。
跪坐在白玉象背上的少女眼神黏在了背刀男子的身上,对于周围的事物漠不关心,见到背刀男子加快步子,她嘴下横笛曲调陡然高了几分,身下的白玉象的步子越来越快,背刀男子奔腾越快,白玉象奔驰丝毫不落下风,两人僵持着距离,白玉象背上的少女似乎很乐意见到这种猫戏老鼠的好戏,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总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背刀男子被戏谑的恼怒,满脸阴沉的笑意,摘下背后的生锈的大刀,一脚踏在江心巨石之上,纵身跃起,他飞身逼近白玉象背上的玲珑少女,手中长刀毫不留情的斩下,这一刀声势骇人,地面上草木卷起,如落英缤纷,好似经历一场巨大的龙卷。
少女咯咯一笑,曲子陡然变调,白玉象受其控制卷起鼻子冲天而起,男子长刀对上白玉象鼻子,铿锵作响,白玉象的鼻子好似钢铁一般,令背刀男子的手中长刀分毫难进,他一击不成而后极为迅速的下坠到江面之上。
少女放下手中笛子咯咯笑道:“公冶扬,莫非你是还在吃奶的娃子,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少女体态玲珑,却生的一副迥乎于中原人的面孔,皮肤一种近乎咖啡的色泽,鼻梁高起,声音甜美,赫然便是那天竺容貌,少女双眼有种说不出的神采,她掩嘴轻笑,眼神戏谑的望向远处的背刀男子。
姜阳生站在远处透过女子头上的面纱隐约瞧见女子的容貌,也是不禁惊异,天竺女子倒也不是没见过,北莱城中的青楼为了迎合众口,特意从南方买了几个调教好的天竺女子,姜阳生也近距离瞧见过,可是远远没有眼前这个天竺女这般美丽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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