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桌客人中有个叫王启强的,之前这人就来过几次,都是选何处服务的九号包厢,自然也就熟识了。
聊天过程中知道两人是老乡,何处听他口音也的确是老家来的。那王启强也经常打着老乡的名义给何处打电话,约她吃饭跳舞啥的,都被何处以各种理由拒绝。
而现在,何处不得不硬逼着自己坐在这里,应付的身心疲惫却又不敢怠慢。因为那个叫王启强的男人上次在这里喝酒时,说到原r市市长畏罪自杀是与贪污的内幕有关系,让她很是惊愕又愤怒。
父亲出事时她年龄尚小,只知道父亲是入狱后又暴病去世,并不知其中的细节。这个男人却说父亲是自杀,而且贪污的钱是一笔拆迁款,而他当时就是与拆迁有关的负责人之一。
何处明明记得,当时那些人搜查讯问时并没有提到这些东西。她不天真,掩埋真相的往往是无穷的纷乱的层层黑幕,何况事隔多年,从一个不相干的人嘴里说出,根本无从考究,有可能是喝多了酒,胡言乱语。
只是有些声音,尽管你亲耳听见,有些事情,尽管你亲眼目睹,但是那并不代表真实,真实的只有心的感应。
对父亲坚定的信赖让何处万分不忿和疑惑,压抑了数年,有机会探寻真相,她决不能放弃。
王启强看着何处微笑说:“何处小姐怎么不吃东西,不合口味?这些燕鲍翅虽是富贵东西,想必你们天天看着,泛滥就变成恶俗。”
地方上的衙内惯常乖张跋扈,只是王启强在生意场上浸淫了几年,装假作秀是会的,今天又刻意掩饰着不能唐突佳人,所以用词自我感觉文雅不少。
何处正心不在焉的想着事情,见突然提到自己,拿起包银筷子像征性的夹了点菜,应付的笑了笑,“我只是这里打工的,哪里学得来将富贵当恶俗。”
金丝眼镜里流露出一丝意外。在王启强眼里,何处仪态从容,她这种年纪的女孩或另类或温顺,能做到这样倒是凤毛麟角。与桌上其他被男伴哄得嬉笑怒骂风骚百态的女孩又是一番不同的风景。
席间谈起最近r市郊区拆迁的事,“那帮刁民不吓不老实,随便抓了几个,第二天乖乖来鉴合同的就有几百户。”
王启强淡定的笑容下是尽在囊中的自得,“咱市里开会说了,谁和政府过不去,政府就和谁过不去。来签合同也算他们识相。”
其他人纷纷附和,谈起抓那些农民的热闹景象更是眉飞色舞,浑不知当事人的切身之痛。
何处一口翅馔梗在喉咙里,之前的浓香似乎化作淡淡的血腥,欲呕难咽。其实她不该多问这些与她无关的事情,拨弄着手上的汤羹不由自已的出了声,“这样让那些人将来住哪里去?”
王启强诧异地望她一眼,然后笑起来,说:“市区里多的是商品房,该补偿的钱给了,他们住哪里不是我们考虑的问题。你还是个学生,心眼软。你是学中文的吧,所以你不懂市场经济要适应商品经济发展的需要,局部利益要为整体利益让步的道理。”
何处心里冷笑,她是不懂,她倒是想知道整体利益中的整体是指哪部分。
王启强不太愿意和她探讨这个问题,把话题岔开,问起何处的学业。何处不卑不亢一一作答,王启强兴致盎然问她毕业后有没有打算回老家工作,就到他的华中公司实习。
何处笑了笑,“我正准备考研,所以工作的事以后才能确定。”
王启强笑,“果然是勤奋上进的好学生。”掏出名片,说,“多认识一些人总是有益无害的,你有什么事尽管找我,我们是老乡嘛!”王启强说着,手滑上何处受伤的手指,甚是怜香惜玉的说,“多好的一双手,怎么就受伤了呢?”
何处避开王启强的手指接过名牌,对他妩媚一笑说:“不好意思王哥,我还得出去工作。”见王启强没有继续说她想探究的事情,自觉没有再坐在这里的必要。
“哎!你不是专门负责这个包间嘛,不急不急,来喝一杯,我们老家的姑娘可都多少有点酒量的。”
何处客客气气的敷衍,“我们工作时间是不能喝酒的。”
王启强脸色微变,“小何,你这就不实在了,你们这里的服务员哪个是不喝酒的。”而后另一人拿起一杯酒递给何处,示意她别让王哥生气。
何处脑子涨痛,心想这服务员真不是人干的,总是遇到这些胡搅蛮缠的男人,脾气上来,站在那不接也不喝。
“怎么着小何,老乡也不给点面子……”他话还没说完,门不期遇的打开,曾一骞走了进来。
门打开的一瞬,曾一骞已经看清席间众人,面色愈添阴翳。凝目注视何处半晌,又倏然一笑。他和旁边人低声说了句话,踩着大理石地面反射的水晶灯的耀眼光芒一步步踱向她,何处不由暗呼一口长气。
酒酣耳热之时曾一骞突然进来,那些人又惊又异,必竟久经商场,很快团起笑脸站起来,喊服务员加座。
“欢迎曾总。”在座的男人几乎都认识曾一骞,想来北京寻求点发展的,谁不找点法子巴结巴结这个在政界和商界的骄子。
曾一骞也不客气,对众人一笑,拉开何处身旁的椅子坐下,大喇喇说:“别介,我就坐这,挺好。”说着搭在何处椅背上的胳膊滑下来,笼住她的腰间一紧,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温柔声音说:“宝贝,还没下班吗?”
王启强脸色瞬僵。久居官场的人,反应还算迅速,很快恢复脸色。
拿过桌上的酒樽,往曾一骞面前的杯子斟酒。眼睛端详他怀里木着脸的何处,没想到这小妞有两把刷子,雇主竟然是曾二少,能力不浅啊,怪不得没把他这帮人放在眼里。
连忙招呼其他服务员加菜加酒,谄着笑,说道,“没想到曾二少驾临,更不知我小妹是您曾少的人,失礼了。”卑恭奴颜的模样。
曾一骞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想是很满意王启强刚才的那句话,转过头眨巴眨巴桃花眼对何处说,“我也不知道何儿还有这么一大哥。”
“啊,呵呵,我是小何的老乡,老乡。”王启强赶紧道。
曾一骞笑了,“老乡见老乡,亲人哪!这丫头脸皮薄,什么都不好意思说,害我在外面等了大半天,也不带我进来见见老乡。”
何处垂下手狠狠扭着曾一骞环在她腰上的手臂转了个360度的圈。
曾一骞闷哼一声,痛得皱起眉头。这丫头为她好,也不知感激。
何处抬头间,一席人皆做目瞪口呆状,看作了当众打情骂俏。不由红了脸。
曾一骞环在她腰间的手没有丝毫移动,何处杏眼怒视,看到他嘴角噙着笑意,只是那笑意让人浑身生寒。
只见他视线在席桌上环顾一周,最后落在王启强身上,敛了笑,阴了脸。说道,“今天这顿记我账上。”
王启强还能强自镇静,点头哈腰的,说,“哪能让曾少请客。这不是折刹了我们嘛?”
“折刹?”曾一骞冷哼一声,“虽然是老乡也不能让我的女人陪酒不是。”
“是,是。”王启强点头如捣蒜。
曾一骞对在场的人举了举酒杯,然后气定神闲的踱到王启强跟前,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王启强的脸瞬间变了色。连头都不敢抬,含着一身冷汗,卑躬屈膝的站在那儿,直到曾一骞带着何处离开包间。
车里,空气有些凝滞。
曾一骞阴着脸邹了邹眉头,口气生硬,“你不是最讨厌那些对你心存不轨的人嘛,干嘛还坐在那里陪酒。”
“我还讨厌你呢,不是照样坐在你车里。”何处口气也不悦。他今晚张口闭口的说她是他女人,看在给她解围的份上,也不予他计较了。
曾一骞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倒也没再说话。
何处想了想,忍不住好奇的问,“你最后跟王克强说了句什么话啊?”
她是真的好奇,因为老王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紫,最后成僵青色。颤颤抖嗦的,他们走时连话都不会说了。
“怎么着,关心你那老乡吗?要不再拉你回去联络联络感情?。”
何处冷哼一声,“不说拉倒。”
一路上何处咬唇看着窗外,憋着气不再说话。不是生他的气,而是恼自己。她没事问他什么话啊,莫非他的无赖纠缠终于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她?
自曾一骞拿支票买她当情人,两人的关系就开始交恶。刚开始,她还真没把他当回事,他对她而言就是个讨人厌的公子哥而已。
然而自那晚,曾一骞把她从警察局里救出来,事隔几天又突然对她说,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彻底打乱了她一直规律的心。
她没想到这句话对她影响那么深,甚至潜意识里已开始害怕他。但不得不承认,自己已跟他有了某种奇怪的联系。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不讨厌他了,更无法将他以陌生人论之了,因为一个陌生人没有办法这样困扰她。
她也责问过自己。何处,你怎么也那么虚荣和浅薄,你敢说曾一骞对你死缠烂打的过程中,在厌恶之余,也有些窍喜吧?
两人的照片公开在校内网上时,听到女生私下议论他,自己不也偷偷研究过他的照片,并且承认他确实长得挺好看的嘛?
你不也困惑过,这样的男人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为什么偏偏纠缠上自己?
你不是也在保持距离的同时,一定程度上默许了他的纠缠?
你随口地说他烦,说他人渣,叫他离自己远一点,可你何曾这样无所顾忌地跟别人这样说过话?
就连对待萧逸,也是客客气气,亲者疏,疏者亲,什么时候开始,你让他比大多数人靠你更近?
总而言之,综上所述,何处坐在曾一骞车里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就是,她没自己想像中那么讨厌曾一骞。
甚至有那么一点点的……嗯。想到这里,何处自己也有些无地自容和恼羞。
因为曾一骞把她放下,就一声不吭的驾车离去,那模样,好像她会缠着他似的。
何处回到宿舍,灯已经熄了。一个人的坐在床沿上静静发呆,并不是有多少的忧伤需要发泄,也不是有多少的惆怅需要沉淀,何处只是想,她的信念碑矗立在那儿,一天天被风沙磨平,说不定什么时候轰然倒塌。
黑灯瞎火中,她把这些想法告诉了葛荀。
葛荀从床上爬起来,抓了把瓜子,边嗑边说:“你跟曾少那点风花雪月的破事还能立个丰碑啊?我看最多就是个里程碑,拉距战。看到时谁栽在谁手里?哎,何儿?你最近是不是闲着没事干了?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说完,就撒开瓜子,掸掸衣服上粘的瓜子壳,出去洗漱了。
何处郁结不已,捡了葛荀桌上的瓜子,试图理清和曾一骞那堆纠结不开的的情结时,却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唉,还是嗑瓜子吧。
何处嗑得不亦乐乎,葛荀就回来了。看她嗑瓜子嗑得高兴,也不顾自己刷没刷牙,又开始嗑起来。
两个姑娘就这样傻乎乎地面对面地专注地嗑起瓜子来。
突然,葛荀问何处:“处儿,要是一个你很熟的人又很讨厌的人,某一天忽然穿得很少很少,然后身材又很好很好地站在你面前,你留口水地遐想并小意淫了一下,是不是很不正常啊?”
何处喝了口水,问她:“你说付教授啊?”
葛荀那只拿着瓜子往嘴里送的手就悬在了空中,“你怎么知道?”
徐静静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不屑地说:“你看付教授的目光基本停留在他腹部以下,今晚在场的谁看不出来?”
葛荀说道:“徐静静,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用贞子的造型跟我说话?我心脏负荷能力有限。”
徐静静不管,披头散发的下了床,抓了把瓜子也加入到坐谈会中,“不过嘛,付教授身材是挺不错的。还有他摘了眼睛后,每见他一次,他就更帅一点。今晚吃饭的时候,更是往死里帅!”
于是,何处听见了葛荀咽了下口水。
……
半晌,葛荀叹口气说,“你知道我跟付迪飞怎么认识的吗?”
徐静静“哼”了一声,道,“按我敏锐的直觉,早就嗅出你们俩奸情的味道。”
葛荀呷了一口水,慢慢说道,“我初三那年初冬,下雪了,也就是我爹成暴发户的那一年,我们家的一群孩子异常兴奋,就开始打雪仗。但是雪下的不大,所以积雪很薄很薄的,要收集好久才能握成一个雪球丢出去。我兴奋地发现旁边一辆车上面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于是十分卖力地用两只手把那辆车后排车窗玻璃上的那层雪一点点地刮了下来……然后发现里面一男一女,女的躺在后座上,男的骑在她身上,二人静静地看着我。”
“然后呢?”徐静静异常性奋的问。
“那个男猪脚就是你们现在的付叫兽。”
何处收到王经理的电子邮件,大意是:虽然你很优秀,但我们公司不录用你不是因为你不优秀,而是因为你不适合,请不要因此而怀疑自己的能力,祝前途似锦。
何处把这封邮件反反复复读了三遍,也没弄懂他的逻辑在哪里。
王经理的逻辑性思维不是很好,那天何处多次和他展开如下对话:
他看着何处的简历说,“你明明是北京xx大学毕业的,怎么可以和我说你是北大的?”
何处说,“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北大的。”
他说:“你们现在这种学生,说话不但含糊其词,还喜欢夸大其词,言过其实。不好好学习,竟喜欢弄些虚的东西。前两天一个哈尔滨佛学院的学生跟我说,他是哈佛毕业。”
于是何处也恼了,她说道,“他也没说错啊。你不能因为人家学校名字长,就剥夺他简称的权利啊。”也不知道是为自己辩解还是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学生辩解。
接下来两人的几番沟通都不得善终。
考虑再三,何处回复了王经理的邮件:谢谢贵公司,谢谢你祖宗八代。
十分钟之后,有个陌生的号码来电。
“何处是吗?”声音很熟悉。
何处问:“你是?”
“我是丁浩,在terplaary面试过你的。”
何处说:“哎?师兄有事找我?”
那边沉默了一会,说:“何处,你刚刚那邮件是什么意思?”
何处很费解:“什么邮件?”
他沉声说:“何处,你去查一下邮箱,看看你刚都发了些什么。”
收件箱里有封属名丁浩发来的英文邮件,然后何处就把那封激情洋溢的感谢信错回给他了。
何处连忙跟丁浩解释说:“师兄,刚刚那封邮件纯属误会。”
丁浩说:“嗯?”
何处说:“本来我写的是‘谢谢贵公司,谢谢你。’但搜狗拼音的联想功能太强大了,简直另人发指。”
丁浩在电话那头闷声说:“行了,邮件你也看到了,面试过了。你应聘的是行政助理,下个星期上班。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发邮件或者打电话问我。”
何处愣了很久,在他临挂电话前,赶着感谢了一下:“师兄,真的是谢谢你啊。”
terplaary出的工资是2500。照顾她还是在校学天,平均每天的工作时间只有四个小时。对何处来说就是天上掉陷饼。
工作有了保障,何处一个心也放下了。辞了天上人间的工作,剩下的时间就是抓紧做试卷,考研。
只是她从天上人间出来的时候,那里的经理或员工都对她露出了羡慕嫉妒暧昧的目光。
对此葛荀不乐意了,她掐着何处的脖子,嚷道“你是和徐静静串通了玩我是吧。现在我欠她一顿首都饭店,你说怎么办吧?”
何处揉着脖子说:“等我第一个月工资到手,请你去俏江南吃一顿。”
葛荀这才松了手。
有了工作,何处的心情自然也不错。再接到曾一骞的电话,语气也好了很多。
即使曾一骞在电话里让她立马下楼来,那语气像他是被她逼迫来的一样。何处也很友好的、没摔了电话。
挂了电话,何处探探头,发现大冷天的,对面楼舍都开着窗子,不断探出一颗颗脑袋,连旁边宿舍的一心只读胜闲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习狂刘玲也探出了头,看着何处,说“下面的那个帅哥好像找你的。”
何处一怔,低头一看,曾一骞已经在楼下。
此时,曾一骞,手拿手机,似笑非笑的看着何处所在窗子,质地优良的格子衬衣,外面套一件浅灰色的休闲西装,下着一条蓝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浅色的休闲鞋。在这个秋天的校园里,散发着慵懒成熟的舒适味道。
这曾一骞是又来找她茬的吧?
何处脸都顾不得洗,匆匆忙忙地从楼上往跑下。上身穿的是一件灰钹套头衫,下身是深蓝色运动裤,脚上穿的是粉色的小猪棉拖,其中一只棉拖的猪鼻子已经掉了。
下了楼,何处拉着曾一骞就往外走。身后不时传来吹口哨的声音。
到了门口,何处上来就给曾一骞一脚,却被他轻巧的躲开,结果自己的托鞋一甩老远。
曾一骞笑,说道,“你怎么又踢人,上次在医院踢我,我都没找你算帐。”
“曾一骞,不带你这样的!你跑我宿舍楼下干什么?”何处惦着一只脚,站不稳。
曾一骞抚着她,打开车门,说道,“上车。”
“不上!”
他看她,“想不想要书了?”
何处只好妥协,怒气冲冲的上了车。曾一骞得意洋洋,似乎逼的何处不得不妥协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这小人!
待何处坐好,曾一骞才把她的托鞋捡了回来。看了一眼,嘴角扯出一丝笑,把鞋套在何处的脚上,问她,“怎么无精打采的,昨晚没睡好?手痛?”
何处懒懒的伸手,“与它没关系。”
曾一骞把早餐递给她,问,“那和谁有关系?”
“反正和你没关系。”何处不耐烦道,看着手上的袋子,又说,“怎么是这个啊,我的书呢?”
“你什么时候表现好了,我再还你。快吃吧,不然就凉了。”
何处气结,塞了一口三明治,味道还算不错。又喝了一口牛奶,接二连三的将手中的早餐吃完。吃饱喝足后,心情稍霁。
曾一骞把着方向盘问她:“吃药了没?”
何处撑得差点打了个饱咯,“吃什么药啊?”今天就可以拆石膏了,要不是曾一骞给她打电话,她压根忘了她今天的手就可以自由了。
曾一骞从抽屉里拿出几盒药,说道:“幸亏让医生多开了几副放我这里,把药吃了再上路。”说着他按照上面的说明递给何处几片药。又扫了何处一眼,最后又把眼光落在她的棉拖上。
何处吞了药,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啊?不许穷人穿破鞋啊。”
曾一骞笑着说:“每个女人都应该有一双好鞋。”
何处惊诧地说道:“原来大叔你也看偶像剧啊!”
曾一骞不作答,带着何处去医院拆了石膏,又做了一番检查,结果良好。
两人从医院里出来,曾一骞径自把车开到华润商场。何处想,即然出来了,就买点东西再回去,宿舍里的生活用品告急,还真得抓紧采购了。
曾一骞赶紧推了辆购物车殷勤的说:“你要买什么?我给你拿着。”
何处挑了沐浴露、洗发水、卫生纸等日用品,磨磨蹭蹭的停在那里,不好再往前走。她要买女性用品,曾一骞吊靴鬼一样跟在后面,让她好不尴尬。
曾一骞还不识趣的讨好的问:“护发素不要买吗?”
何处没好气的说:“你能不能别跟在我后面!”她这一吼,旁边几个年轻女孩,还有几个中老年妇女都目光诧异的看向他们。
何处一身邋里邋遢的装扮和玉树临风的曾一骞站在一起,无形中她就成了炮灰。
何处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故意的啊?大家都以为我是你家雇来的山区小保姆呢。”
曾一骞憋着笑打量了何处一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像保姆,不过上哪儿找到这么凶的保姆啊!”
见何处气得不行,曾一骞拉着她的胳膊问:“怎么了?我这个雇主给你这个保姆当苦力还不愿意?”见她又羞又恼的神气,往旁边的架子上看了看,随即了然,知道她害臊了,低声问:“买卫生巾?”
其实他也尴尬,想他曾少又何尝买过这种东西。见何处脸皮薄,他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问出来。
何处刷的红了脸,站在那里瞪他。曾一骞只作平静的问:“你平时用哪个牌子的?”
何处咬着唇不说话,半天才骂:“多事!”也不买了,往食物区去。
曾一骞匆匆在架子上扫了两眼,即不知道何处用什么牌子的,也不知道该买多少,只好拣最贵的拿了两包,走了两步,回头又拿了两包。曾一骞也怕尴尬,连忙用大袋的卫生纸盖住。
何处顺手拿方便面,曾一骞忙扔回去,说:“这是垃圾食品,吃不得的。”
何处不耐道:“要你管,又不是要你吃!”曾一骞拖着她就走,“买牛奶吧,女孩子应该多喝牛奶。”搬了一箱特轮苏放在车里。
何处气:“我根本喝不了那么多。”这到底是谁在买东西呀!
曾一骞又指着水果说:“多买点水果吧,女孩子多吃水果对皮肤好。”
何处从小就喜欢吃草莓,见有盒装的草莓,每盒装有七八颗,包装甚是精致,一看价格,真不便宜。
曾一骞见了,立码让服务员包装了十盒。
何处吓了一跳,“你放下,你放下!是你买还是我买!”
曾一骞犹不解的说:“喜欢就多买点呀!”想到这时节的草莓不便宜,忙说:“别担心,我来付钱。”
何处立马变脸,吼道:“谁要你付钱!”
曾一骞被她吼的吓一跳,忙说:“这点小钱,你也要计较?”
何处一把抢过推车往收银台去,曾一骞跟在她后面一声不吭。心想,这丫头的性子可真惹不起。
何处将车里的东西拿到收银台上,看到一大堆的卫生巾,瞄了眼曾一骞,难掩尴尬。待价格出来,很是纳闷,怎么比预算贵了这么多呢。
曾一骞抢先一步推着车子出来,何处任由他献殷勤,拿着单子在后面看。一看到卫生巾那价格,脸都绿了,对正往车里放东西的曾一骞骂:“你乱拿什么!”竟跟着添乱,这几包卫生巾够她买半年的了。
曾一骞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哪知道她在气什么。现正是挖墙角阶段,凡事哄着她就对了。揽着她的肩哄道,“你不是还要学习嘛,走吧,先送你回去。”
在车上,何处接了萧逸的一个电话。这段时间萧逸的电话甚是稀少。有时她打过去,他都不接,过后回过来,也是简单的说几句了事。
何处能听出萧逸说话语气的疲惫。何处本就是个不善于猜疑的女孩。跟他认识十年,她愿意相信他。所以她也一直没问,那晚跟他出去的那个女孩是谁。
两人说了几句,刚挂了电话,手机就被曾一骞劫了过去。他手指轻触了几个软件后,一反之前的嬉皮笑脸,脸色阴沉至极。
然后,何处听到他说,“为什么不用我的手机。”
本来是理直气壮的事,何处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心虚。嚅了嚅嘴,说道,“要不你把你的手机拿回去吧。我一次都没用,很新。”
曾一骞没说话,加了油门把车开到学校。在何处下车时说道,“何处,我不会放弃的。”
何处当作没听见,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宿舍,一进门看到萧逸勾着嘴角正看着她。何处的心一轻。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怎么来了?”
萧逸眼里闪过笑意,“替导师送一份资料过来。”
眉目鲜妍的女孩子,眼睛蒙了一层水汽般,晶亮又专注的看着他,听了他的话,虽神色变化细微但到底难掩失望。毕竟年轻,情绪又快又掩饰不住。
“哦。”
还真是小丫头。萧逸心里想。
“我来是陪你去拆石膏的,原来你已经拆好了。”
何处干干的笑了两声,“是啊,我自己去拆的。”
“对不起,何处。我这些日子太忙了。”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在她鬓角吻了一下。
宿舍的另外两人,立马眼见行事的闪了出去。只有何处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里,眼睛亮亮,嘴角弯弯。
萧逸摸了摸她的脸蛋,说道,“王经理的面试你故意挂的吧。”
何处想了想,说道,“薛嫣然这么和你说的?”
萧逸就这么看着何处,一言不发。
何处说:“我不是故意挂的,我是不小心挂的。”
萧逸笑,“怎么个不小心法?和经理说你懂两门外语,一门普通话,一门山东方言?”
何处说,“萧逸,你搞清楚。是你的同学薛嫣然跟她二舅说,我北大毕业,会两门外语,英语水平可以出国,文学造诣可以出书,道德修养可以出家的。”
萧逸叹了口气,说道,“算了。咱不找工作了,还是专心学习考研吧。”
何处眉开眼笑,说道,“我已经找到工作了,下个星期上班。”
萧逸看着她,半晌,说道,“想不到还有公司敢录用你。”
何处说,“我也想不到。”
萧逸又问:“什么样的公司,在哪里?”
何处说了。
萧逸沉思一会,突然侧头对她说:“薛嫣然也在那公司里,卿卿好像也刚与那家公司签了合约。”
“……”何处头一懵,立即有了辞掉工作的想法。
萧逸此时却说,“你也不提前说。”抬腕看看表又说,“还不算太晚,走,庆祝庆祝去。”
何处眼睛一亮,说:“怎么庆祝?”
萧逸问,“我们先吃一顿好的,再看场电影怎么样?”
何处立刻说:“我要吃最贵的!”
萧逸看着她,笑了一笑。
萧逸笑起来有个酒窝,何处一直觉得,萧逸笑的时候是最好看的。
萧逸和何处来到一家法国餐厅。
提琴声悠扬,灯光摇拽,很有烛光晚餐的感觉。
何处斯斯文文地吃东西,解剖了一只法国蜗牛,一只红通通的龙虾,切了一点鹅肝,最后灌两口红酒漱了漱口。
结账的时候何处的心情很好,因为在他的钱包里,她看到他们相偎在一起的照片。
何处和萧逸赶到电影院,看了午夜前最后一场爱情喜剧片,何处要了两大份爆米花,两大杯可乐,还买了一包番茄味的薯片。
进场前萧逸接个电话,何处听见他压着声音说:“今天太晚了……你也早点休息。”
萧逸帮何处拿着东西,垂目检查片刻,抬头说:“这些够不够?我记得你爱喝原味奶茶,怎么没有买?”
何处说:“卖光了,没关系,这些肯定够了。”
萧逸说,“我记得外面就有的卖,你先进去等我。”
何处坐在漆黑的电影院里,其实很担心他不会回来。
以前就有过好几次,原本约好了要一起做的事,都因为他的临时有事而变卦。
不过,何处并没有担心太久,黑暗中她看见萧逸走了进来。
屏幕的萤光前他的身姿秀挺如青树,视线扫了一圈,穿过排排座椅落在何处身上,顿了片刻后快步向她走过来。
何处已经很久没有和萧逸一起看过电影了,即使这一次,他们还是没能看完一场电影。
男女主在海边分手的时候,萧逸又接个电话,手机荧屏发着刺眼的白光,何处听见他沉默片刻后说:“好。”
这声应答像是打翻了三九天的冰碴水,何处觉得自己明明裹得厚厚的,刺骨寒意却还是浸透层层棉衣冰到了保护周全的肌肤,渐渐凉透四肢全身。
何处看着他,在漆黑的影院里目光熠熠,她说,“萧逸,你真是好学生,未来的好医生,学校和政府该发给你勋章的。”
出了影院,萧逸看着她说,语气很是内疚,“何处,对不起。等我忙完这阵,一定好好陪你玩一次。现在我先把你送回去好吗?”
何处摇摇头,说,“不用,你那么忙,先走吧。我找曾一骞过来接我。”手腕一紧,何处突然被萧逸抓住,他的力气那样大,何处一痛一惊,抬头看进他近在咫尺的眉眼。
他眉头紧皱,深黑色的眼睛盯着何处,里面有她的影子。眼睛里隐隐有怒意翻涌。
何处下意识的觉得害怕,往后靠了靠。听他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萧逸依然保持着这个攥紧何处手腕,拽她在他胸前的姿势,冷冷地说:“曾一骞对你很好是吗?”
何处忍不住屏住呼吸,转动眼珠看他,慢慢说:“是啊,他对我很好。很上心。”
何处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说的动机是什么。
只是潜意识里觉得此刻的自己唯恐天下不乱,像是一个想要挑起战争的小人,即希望压制了许久的局面能轰然爆发,又还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在一旁静观,唯恐被人发现是自己是个小人。
萧逸的眼睛里闪过什么东西,这情绪何处似乎很熟悉,却从来也叫不出名字。
此刻何处清楚知道,这个人,她很喜欢他,非常喜欢,但是不知道他会留在她身边多久。
萧逸唇边渐渐现出一丝苦笑,他慢慢松开她的手,灯光下何处的手腕上有清晰的指印。他转过脸不看她,说道,“我对你不好,我知道。”
心情从刚才莫名的激奋到失落,何处说:“你很好,你对朋友好,对我也好。”
萧逸说,“何处,再等我一段时间好吗?我一定给你一个喜欢的答案。”寂静的影院外,何处反应了好久,直到萧逸的手机再次响起来,这次她清晰的听到,手机里传出一个好听女生,然后,又听到萧逸低低回答。“我知道了。”
何处恢复冷静,对他说道,“你快走吧。我自己打车。”不待萧逸说什么,招了一辆车径自打开车门,坐了上去,很快朝前驶去。
何处一路都在胡乱想着那个给萧逸打电话的女孩。想到眼睛发酸。回到宿舍的时候,接到了丁浩的电话。
丁浩说:“真不好意思,何处。这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是这样,本来你是下周一正式入职。但公司里的实习生这几天忙着考试,人手不够,想问问你能明天先过来帮忙吗?”
何处立刻说,“好的。”
何处很快适应了助理工作。
所谓行政助理的工作,实际上跟打杂差不多。闲的时候跟在丁浩身边做些记录,跑个会场什么的,人手不够的时候,她还得帮着那些明星提箱子,买咖啡。让她欣慰的是,幸好没遇到阮卿卿。
不工作的时候,何处就埋在宿舍里答试卷,看书,跑图书馆。时间按排的满满当当。
而萧逸似乎也很忙,偶尔两人一起吃顿饭,也是行色匆匆的。
何处理解,萧逸是学医的,要做课题,要与导师做研究,还要去医院实习。忙,理所当然的。
何处也尽量的不去想,那晚一通电话把他叫回去的那个女孩是谁。
她只想,等毕业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话虽如此,但两人必定是情侣,这种疏离实在有些怪异,长时间不见面连打电话时都生分了。
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另一个人,曾一骞。他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有了。何处明明记得,那天他送她回学校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会放弃你的。
难不成是她幻听了。他说的是,我已经放弃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