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终究迎来黎明。
旧书坊的暴乱终于结束,北风也将所有的响动吹向南方,以至于多数人并不知晓昨日发生了什么事情,仍按照往常一样继续生活。
蔡指挥使却仍觉得自己深陷黑暗,并且距离光明越来越远。
从城外赶回城里,蔡指挥使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好似走近了死亡一般。
自旧书坊爆发激战开始,到今天早晨,南国的暗火组织可以说是全军覆没,而东锦卫这边并没有多大的损失,且主要作乱人员都是他们杀死的。暗火渗透天都多年,如今被一举拔除,可以说是铲除了一大祸患。不论是谁来看,这都算得上是大功一件了,参与其中的东锦卫心中都有着喜悦,等待着嘉奖。
“大人,从昨日至今,总共杀死通玄境二十九命,见山境七十三名,行难境二十三名,捕获涉案人员共计三百一十六名……”
蔡指挥使无心听属下的汇报,只一心想着该怎么向褚安良回复。
褚安良吩咐给蔡指挥使的任务是救回宁独,而不是全歼暗火。从表面上看,后者绝对比前者更为重要,但是蔡指挥使非常清楚到底哪件事更重要。
“宁独在哪?!他还活着吗?!为什么一点痕迹都查不到!活生生的一个人难道就这么蒸发了吗?不,他绝没有离开天都!他一定是被暗火藏在了某处,等着事情平息再运出天都!”
蔡指挥使将整个事件在脑海中过了无数遍,却想不出宁独到底会在何处。现在兴师动众地全城搜索已经是不可能,也就意味着找到宁独的希望相当渺茫。
“大人,有人禀报说昨晚发现了胡然的踪迹。”
“在哪?”蔡指挥使的精神一振,他十分确信能够找到胡然就可以找到宁独。
“昨晚亥时,有人在西城见到过胡然。”
“具体位置。”
“西城的青子坊,只是有人远远地看见一个身影,跟胡然的体貌特征相当吻合,也不敢断定是不是她。”
蔡指挥使一怒,这样的情报毫无价值,他要的是胡然的确切踪迹,而不是这样似是而非的情报。西城那么大的范围,还如此杂乱,想要搜索出一个人来根本不可能。
闭上眼睛,从鼻孔中呼出一口灼热的气,蔡指挥使压下了怒火,说道:“以青子坊为起点全力搜索西城,一有宁独跟胡然的消息立刻禀报。”
“是!”下属见蔡指挥使没有发怒,赶忙退了下去,生怕对方走突然发怒。
再放缓速度,路也有走到头的时候,蔡指挥使还是到了东锦宫,他下马走到了后院,进了褚安良的书房。
褚安良什么都没有做,就是安静的站着,像是一棵树,自然而然地立着,没有一丝别扭的感觉。
“蔡指挥使,事情如何?”褚安良用平和的语气问道。
“属下办事不力,愿以死谢罪!”蔡指挥使当即跪下,反手抽出绣春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紧接着就要自杀在褚安良面前。褚安良平静地看着蔡指挥使。
蔡指挥使看着褚安良,竟然转不动手中的刀。他十分确信褚安良没有动用丝毫的元气,更不是什么奇门异术,但他就是被定住了一般。仿佛褚安良没有让他死,他就没法去死。
东锦宫里,褚安良就是绝对的主宰!
蔡指挥使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现在才明白褚安良的强大,那远不是他能够企及的。
“一件小事而已,蔡指挥使不必如此。”褚安良走上前去,用双指轻轻压下了绣春刀。
蔡指挥使如释重负,但他还不能一下子瘫倒在地,他立马叩谢道:“谢大人不杀之恩!”
“没有找到宁独吗?”
“确定他就在西城,属下已经派人去全力搜寻。”
“不必了。”褚安良其实早就知道了结果。青藤园的商冲古没有半点动静,显然是宁独平安无事了,这时候再去找宁独已经没有丝毫的意义。
“是。”
“这次能够将暗火组织连根拔起,你算是首功了。”褚安良微笑着拍了拍蔡指挥使的肩膀。
蔡指挥使心中一紧,回道:“属下已经办事不力,不敢领功。”
褚安良也不硬逼,说道:“回去吧,这次闹得事情不小,善后的事情不会简单了。”
“是。”蔡指挥使赶忙按照礼节退了回去,直到离开东锦宫,他才感觉如释重负,真的脱离了死亡。一个人走在街巷中,他的脑海中涌现出了无数的事情。
“褚大人应该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救宁独就只是可为不可为的事情,救了就是给商冲古的一个人情,救不了也并不会怎样。如果褚大人真的是提前就洞悉了这一切,那么他什么都不布置是为了什么?”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蔡指挥使迅速地掐灭,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非常危险。他不应该去揣摩褚安良的更深用意,他要做的只是按照对方的吩咐去执行就可以。
再次将昨日发生的事情梳理了一遍,冷静下来的蔡指挥使发现了很多存在疑问的地方,不过他心中最大的疑问始终也没有什么眉目。
“宁独到底身怀什么秘密?什么样的秘密值得潜藏在天都的暗火组织拼上一切要劫走他?恐怕这个秘密也不该是我能去了解的。”
蔡指挥使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迎上了等待着他的东锦卫。
“最后的活,由我们来干。”
……
从天都向北,一处荒山之中,正有三个人盘坐在石板上,皆像是枯草一般,没有丝毫的生气。
夹杂着冰粒的雨淋在荒山上,加深了上面的灰色,让人觉得这里好似真的是寸草不生。就算是寻找奇珍异宝的人也不会深入到这样的荒山之中,这里绝不会存在任何的机缘。
罩着宽大黑袍嗯暗火突然睁开了眼,其眼中赤红的火焰一闪即逝,面容随意被帽檐产生的阴影遮蔽。
“天都的任务,失败了。”
同样盘坐的两人面色只是微微一沉,再没有其他的变化。身为暗火的一员,他们不能因为任何事情产生情绪上的波动。
劫持宁独的计划敲定的时间很短,但暗火谋划的相当缜密。他们从天都撤离到南国的路线并不是一路南下,而是先北上,由大真国乘船抵达南国的最南端。这么大费周折,且由他们三个护送,可以说是相当安全了。也正因为如此,暗火所付出的代价才格外的大。任务失败,很可能意味着天都的暗火无人生还,这对暗火来说是一次重创,他们想再在天都潜入人员不知又要花费上多少年。
“任务失败,我们回南国。”
即便暗火有着最后销毁尸体的火焰,组织中的人也都相信彼此不会泄露任何的讯息,但是东锦宫也不是无能之辈,他们绝对会追查过来,东锦宫最擅长的就是连根拔起。
“为什么不在这里设伏?”以他们三个的能力,东锦卫只派个指挥使来的话绝对会全军覆没,必须是东锦宫里那些传闻中的人来才有资格跟他们一战。显然,现在的东锦宫不会因为一个不确定的情报派出那些人物。就算真的派了一个人物来了,他们三人能够将对方杀死,也就是付出一点代价而已。暗火天都分部的覆灭太过惨痛,他们不能就这样咽下这口气。
“笛明月已经到了南国。”
即便暗火的神秘程度超过了东锦宫,他们却无比清楚东锦宫仍为天下第一大情报组织,其所具有的力量远不是暗火能够比拟的。
“他是冲着都城去的?”
“我们在天都里闹腾了一番,东锦宫会默不作声?”
“笛明月,确实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如果他在都城里,其谋划的事情绝对不会简单。”
“一步破五境的人,哪是那么好对付的?此人又是东锦宫的二档头,可以调遣大明的力量,此人藏在都城,必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走,立刻回南国!”
然而,当三人刚刚站起来准备动身之时,为首的一人突然有所感应,其手臂上镶嵌的一块玉石般的东西浮现出了一行字。
“不回南国,去西北。”
“为什么?以都城里现在的力量,想要应对笛明月还相当勉强,我们三个应该赶回去!”
“是陆大人的命令。”
三人都沉默了片刻,他们都有着敏锐的感知跟判断,却也更明白服从命令的重要性。毕竟与南国相隔遥远,那里的情况他们也无法真正了解。
“如果不是回南国,仅仅是去西北,还没有吩咐是什么任务,那就说明南国现在不需要我们回去,那里无事。”
其实三个人心中都有了一些猜想,但是他们不能说出来,更不能对彼此说。
“走,去西北!”三人压低了帽檐,在一片冰雨中消失。
笛明月的到来,对暗火来说可能并非是敌人。而现在的暗火,效忠的不是南国皇帝,而是南国公主——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