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掠过屋顶,破损的瓦片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正在行走的猫立住,扭头向后看了一眼,浑身毛发炸起,立刻从屋顶跳了下去。它没有想到,会看到一双相同的眼睛。
冰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拥有着跟猫一样的夜瞳,可以在暗夜中看清任何物品。此时他伏在屋顶,比猫更不容易被发现。
从青藤园跟着宁独一路潜行到此,冰鉴准备伺机突袭宁独一次,不需要让对方残废,只需要阻碍其元气流通即可,如此一来,他就必定能够赢得明天的赌约。身为行难境的他,对袭击一个刚入空照境的人可谓是有着十足的把握。至于是否要杀人,他想看宁独求饶的神情再做决定。
但他没想到会看到如此惊悚的一幕——杀神一样的宁独连杀数十人,并强横杀死了二境的修行者。更为可怕的是,宁独以充满杀意的眼神望了过来,直直盯着他,好似在宣告死亡。别人或许看不到,他却看的清清楚楚。
冷汗从掌心渗出,冰鉴紧握着手中的剑,努力维持着呼吸的频率,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双眼神透出来的杀意越来越重,好似一把屠杀过万人的剑在亮出锋刃。
心跳开始加快,额头也渗出了冷汗,冰鉴能够明显感受出自己四肢都在发软。不管他如何告诉自己对方肯定没有发现自己都没有作用,只能让自己愈发恐惧。原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一件小事,此时竟然让自己陷入到了绝境。
终于,宁独收回了目光,转身向着巷子的另一头走去,不忘提起他留下的零嘴、卤鸭跟鸭掌,转过巷子,消失不见。
“咳!”憋在胸口的一口气吐了出来,冰鉴大口喘息着,脸上渗满了冷汗,整个人也都完全瘫软在了房顶上。
“他是怎么做到的?最后怎么可能杀了行难境?他怎么可能躲过那一剑?他的剑怎么可能那么快?他是怎么发现我的?他到底是谁?怎么会看我一眼我就变成这样?我怎么会这样?”
冰鉴愤恨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猛然拍到了屋顶上,用疼痛来减弱心中的恐惧。
……
宁独一转过墙角,透过牙缝吸了一口冷气,立刻用手扶住了墙壁,然而手指上即刻反馈回了更为强烈的疼痛。
连续施展三次弹指剑,暴力突杀二十多人,宁独的身体已经完全崩溃,只靠着他的一口气撑着。幸好,他在最后的时刻吓退了那名藏在屋顶的修行者。要是被看出破绽,他说不定就横尸在了这里。
万剑狂涌的痛觉与抽筋剔骨的虚弱感一同袭来,让宁独觉得自己只剩了一张皮,快要包不住里面的东西。
尽量平稳地呼吸着,宁独迈动了自己的双脚,艰难地向前迈步。后面还不晓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危机绝对还没解除,就算他再崩溃,也要继续往前走。
之前宁独路过那个被救下的人的时候,对方还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宁独都有一种捡起地上的剑杀了对方的冲动。
宁独根本就没有什么救人的想法,他只是不想惹上麻烦,更不想被人杀死。他都急于撇清跟那幸存者的任何关系,哪会留下什么名字。他只希望今天这事以后不会再跟他扯上关系,死多少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然而,宁独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了远处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他深吸了一口气,咬住了牙关,准备做最后的挣扎。
脚步声越发清晰,预示着未知已经到了身旁。
哒哒哒!
一群人转入到了那条布满了血腥的巷子,手中的刀剑划过空气发出刺耳的声音,昭示着他们同样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凶徒。
宁独弓身,准备逃离。
“少爷?”正在此时,巷子的另一头传来了胡然疑惑的声音。
“嘘!”宁独浑身透凉。他已经自身难保了,此时胡然却来了。此时的危局不再是他拼命就有希望的了,到底应该怎样才能让胡然跟自己都活下来?
胡然立刻跑了过来,看着额头上全是冷汗的少爷,发了急,问道:“少爷,你怎么了,少爷?”
宁独立刻将手指放到了胡然的嘴边,然后靠着墙缓慢地蹲了下来。胡然扶住了少爷的半条胳膊,跟着蹲了下来,强忍着说话的欲望,满眼都是着急。
风卷来巷子里的声音与气味。
“少爷,好恶心。”胡然忍不住都要吐了出来。
宁独仔细听着声音,手放在胡然的后背,轻轻拍着。他只期望那些人太着急某个人的死活,没有发现他跟胡然藏在这里。若是真的被发现,他就只能扯出“青藤园”这张虎皮,最后没有办法就只能拼命了。
不知道,雪山崩将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
疼痛将冰鉴心中的耻辱转移了几分,他再抬头看向那条巷子的时候,目光变得狠厉。一个念头立刻浮现在了他的脑海:杀了最后那人,嫁祸给宁独!
能够出动二境修行者杀人的,可以被二境修行者追杀的,都绝对不是什么小势力,宁独得罪了一方交好了一方,等于不赚不赔。但要是双方人都死了,矛头还都指向宁独,那么煊赫门估计都要受到牵连。
心中的念头一成型,冰鉴立刻付诸行动,然而当他刚越出屋顶的时候,心中顿时一凉。
已经有无数人赶到了那条小巷,其中还不乏实力强悍的修行者。不过是耽误了片刻,局面就完全转变!
冰鉴猛然一顿脚,转身飞跃而出,他要是再犹豫片刻,真的有可能死在这里。
“是谁?!”巷子里的修行者怒喝一声,手中剑当即出鞘,暴戾的元气席卷了整条小巷。
“陈叔,是他救了我。追上他,探明白他是什么身份就可以。他要是不愿意透露,就不要难为他了。这个情,我们记着就好。”那名在巷子中间的幸存者喘息着说道。
“是,小爷。”
“来,小爷,咱先回家里。这趣÷阁账,咱鱼龙街记着了!”
……
宁独确认巷子里的人全部离开后,神经才真正放松下来。即便最后这帮人是跟幸存者一伙的,宁独也没有站出来充当救命恩人的想法,他只想将这些事情撇的干干净净。幸好那名伏在屋顶的暗杀者背上了这件事,麻烦才没有落到自己的头上来。
“少爷,我们回家吧,我饿了。”胡然小声说道。
“好,我们回家吃饭,我也饿了。”宁独想要站起来,却在刚站起来的时候彻底脱力,即便有胡然扶着,他也再次瘫软了下去。
“少爷,你怎么了,少爷?”胡然焦急地问道。
宁独尽力举起了手中的晚饭,笑着说道:“还好没掉在地上。”
“你慢点走,少爷。”胡然接过了晚饭,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撑着宁独,一步步地向瓜柳胡同走去。
“今晚不凉快呦!”宁独好似没事般地说了一句闲话。
——
白鹿院的夜晚向来都是灯火通明,跑去睡大觉的学生极少,大多都在秉烛夜读。
苦读的人多了,就有了太多的花样。寒窗院就是一个典型。在寒窗院的人,没有坐着的,甚至都没有双脚站着的,基本上都是单脚站立。隆冬之时,凛冽的寒风更是从窗户横穿而过,几乎将一屋子衣衫单薄的学生给吹倒,这里的学子都以此来锤炼自己的意志。至于其他院,也都不乏有些令人称奇的苦学方法。这些法子,有些人觉得可笑,却也有些人觉得有效。
白鹿院中最好的学堂是白鹿洞,这白鹿洞其实也就是假山下的一间石屋,不过能坐十几人。但是,凡是在这里面上过一次课的,都足够引以为荣,从这里走出去的人,在江湖或者庙堂上都将是能够呼风唤雨的人物。
今天白鹿洞里,只有两个人,一个老师一个学生。
要问这个世上哪个老师最好,未必能有一致的答案,但是要问谁懂的最广泛,大半有学问的人都会说出同一个名字——张先生。
不是人们尊称其为张先生,而是他的名字就为张先生。
先生,意为:先天下而生。
即便已经入夏,张先生仍穿着一身灰色长袍。这件长袍他已经穿了很久,上面遍布着细密的褶皱,凸起的地方已经被磨成了白色。清癯的脸庞,瘦削的剑眉星目,给人一种山间明月的感觉。
讲完了今天的课,张先生问道:“你明天要去青藤园?”
“是的。”
“去看什么?”
“一个叫庞旧山的人。”
张先生淡淡地说道:“不要着急,你要做的事很大,急不得。”
“是,先生。”白一士恭敬地回答道。也只有这位六科皆为甲甲的百年奇才,才值得张先生熬夜给其授课。
“好了,去吧。”
“先生先请。”
张先生背着双手走出了屋子,白一士等了片刻,将屋子收拾妥当,才走了出去,他朝青藤园的方向望了一眼,微笑着自语道:“你还欠我一顿饭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