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稍微有些燥热，商队在静谧而又苍凉的古道上行进着，不时伴随着车夫们的皮鞭驱赶声和吆喝。孙宾骑在一头毛驴背上晃悠着，手里抓着块夹着肉碎的面饼啃得正欢。看着近五十辆马车载着满满的货物拖沓前行，近两百多的人沿着车队组成一道长龙，嘴角就不禁抽搐了一下。
“原来出门是这么无聊的。”刚出发时的兴奋劲早就在枯燥的漫长路程中消失了，感觉胯下两侧因长时间骑乘摩擦造成的火辣疼痛，更是让他感到难受郁闷。
“大哥，你咋就不会累呢。”孙宾近乎呻吟地道，在他前面，叶启正如闲庭散步般走着，已经整整走了两个时辰了，连滴汗都没流下。
“你小子修行不够，边走边练气，就不会觉得路途有什么遥远和劳累的感觉。”叶启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
“某可不似大哥你那么厉害，步行两个时辰某的脚板定然起泡。”孙宾哀叹道。“况且，巧娘还不是在车上休息。”
“巧娘陪了你走了近一个时辰，还好意思提？她才不过是十四岁的女孩儿。”叶启冷晒了一下，用无比鄙视的眼神瞄了他一眼。“你呢，再过三年就得行冠礼了，十七岁的少年。”
“某这就下来，待某吃完这块。”孙宾嘿嘿一笑，三下两口吞下面饼，跳下毛驴，跑前几步与叶启并肩而行。看了看前面几个壮实高大的麻衣刀客，悄声道：“大哥，他们好像挺傲气，都不待正眼看人。”
叶启看了看那群刀客，灰色麻布袍服直达膝盖，头上挽了发髻戴着斗笠，腰间插着横刀，显得威风凛凛，大多一言不发闷头前行。
“出门在外，慎言慎行，小心祸从口出。”叶启道，对性子有些跳脱的孙宾有些不满意。“男人，要沉稳如山，谋定而后动，你该多看看书沉淀一下，最近有些太浮躁了。”
“那些之乎者也看得人头疼，意思好难弄懂，就不能写得直白一些嘛。”孙宾少年人心性，对深奥晦涩的书册不是很喜欢，他更喜欢拿着铁剑练习剑术。
“《史记?项羽本纪》曾曰：‘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在这个冷兵器盛行的时代，高超的剑术固然可以杀伤百十人，运用恰当的兵法却可以杀伤成千上万人。”叶启道。“看书也是一种修行，不要小看了书本的知识。”
“以大哥的水平，万把人不在话下吧？”孙宾嘿嘿一笑，低声道。
“某是特例，你要修到某这境界，没几十年下来怎成？”叶启摇头道。
“哥哥也不过二十有一便到融星境，某再努力一把，相信很快会赶上。”孙宾天真地道。
叶启无奈，叹了口气，道：“某修行到这个境界，没有大量灵能的辅助和先进的科技调制躯体提高进化速度，怎可能有那么快的修行速度，你没有这些外界资源支持，修行没那么快的，如果还不勤快努力，与融星境都可能无缘。”
“科技？调制？那是啥？”
“你不明白的。”叶启道，是啊，就人类躯体的进化而言，他的躯体进化程度远超如今这个时代上万年，终究，是不一样的。
从某个角度上来看，对于现在的地球来说，他可以说是一个外星来客。
“说起来也真是有趣，从基因的血脉鉴定上来说，某居然是古中国山东邹鲁一带的人类，不过，星际文明时代，大多不怎么看重所谓的血脉一说，也就历史学者比较有兴趣一些。”叶启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一张宁静温柔的脸，若不是亡妻慧雪是学院的历史系博士，自己也不会接触到那些上古文明的知识吧。
慧雪，如今，我正走在上古封建时代的道路上呢，若是你能跟我一起来到这个时代，该多好……
夜晚，商队没能如期到达下一个驿站，只得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宿营，所有的车架里三层外三层组成几个圈子驻扎了下来，开始埋锅做饭。
篝火点了起来，映红了围坐诸人的脸颊，孙宾身边都是大汉，衬托出少年的矮小，有一两个相熟的杏花村里人为之取笑，孙宾倒也不恼，只是横上几眼，笑嘻嘻地盯着锅里的汤在那咕噜咕噜的翻滚。
叶启不在，他到外围警戒去了，林巧巧默默地跟在他身边，怀里抱着一把长剑，这是叶启亲自找来好铁精炼打造送她的，吹毛断发锋利无比，林巧巧爱若珍宝，命名为“冰月”。
叶启负手站在车队外围，闭上眼睛，精神力调动了起来，形成雷达一般的神识将方圆十里之内的大地扫描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始睁开了眼睛，转头看了看右边，他感觉到有熟人正往这边走来。
来的居然是安盛煜这个有钱老头，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走到叶启跟前笑道：“启郎辛苦了，某不知道邓管事居然让启郎先当值，这得多没眼力劲儿。启郎别放心上，邓管事也是忙晕头了，某带来一盒羊肉，先垫垫肚子吧。”
叶启微微笑了笑，道了声谢，打开食盒一看，却是切成薄片的冷盘羊肉，尝了尝却是寡淡得很，转头便问林巧巧：“巧娘，某记得你有带家里的盐吧？给某取来。”
林巧巧应了声，从背上的小背包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来递给他，她这双肩小背包设计得很可爱，整个背包用皮革做成，边沿用黑色麻布做成链条形编织，很是可爱。
当然，这是叶启给她画出图样建议她做的，相当得其欢心，这也是他的希望之一，不想她沉浸在过去的仇恨与痛苦中，能有多一点的笑颜总是好的。
当叶启将食盒中的羊肉扒拉出一角空隙，让瓷瓶中的盐在那角落倒出一撮准备作为粘着吃的调味时，刚准备离去的安盛煜不经意在火光的映衬下看了一眼，这一眼就让他瞪大眼睛，讶异地凑过来仔细一看，吃惊地道：“这，这是雪花盐？这不是贡品吗？从哪里弄来的？”
“盐？这是某家里常用的盐，没什么特别。”叶启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最多就是白了一点、细腻了一些罢了。
他实在看不上市面上卖的灰黑灰黑的海盐，就自己把海盐处理了一下而已。
“这还叫不特别？这么雪白的盐，还这么精致，普通人家哪里用得起，怕是官宦人家甚至宫里才用得上这种盐。”安盛煜激动地拿食盒过来仔细看，还伸出指头尝了尝，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相。
“这也没什么，只是将海盐用点小加工的手段，说白了就是将买来的海盐溶入淡水中用纱布过滤再用砂锅熬制提炼而已。纯粹就是时间活，你要的话我这边还有几斤给你。”叶启对自己天天食用的食盐并不怎么在乎。
安盛煜转头，眼睛闪闪发光，那是金币的光芒：“启郎，有兴趣再合作一笔生意不？”
叶启：“……”
安盛煜迫不及待地安排另外的人值夜，拉叶启走回他的马车车厢里谈生意，叶启无奈，只得带着林巧巧跟着他走，把手里的羊肉给了她，吩咐她在车外边吃边等顺便值守，林巧巧点了点头，收了食盒，却抱剑安静地守在车辕旁，静待叶启谈完事情出来再吃。
“盐矿也能精制成雪盐？”安盛煜瞪大了眼睛，又被叶启随口提的一句话给震撼了一下。“盐矿某也知道，但那不是毒盐嘛！会吃死人的，某见过，有人吃了那盐全身发紫拉稀，最后没挺过几日就去了。”
“那盐矿当然不能直接吃，有害杂质太多，需要一些工序进行提纯，盐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分是氯化钠，本质上盐矿经过粉碎、溶解、过滤、解析出来的盐跟海盐的成分是一样的，不会吃死人。”叶启道，“不过，你想经营盐业，不容易吧？盐铁不都由官府专卖吗？”
“各朝各代的盐业政策反反复复，时而官营，时而民营，但无论哪个朝代，私盐贩子屡禁不绝，就其中的利润而言，10文一斗的盐那是普通的灰黑色的盐，像这种雪盐，没有100文休想买到，便是普通百姓，平均每人日用量也进二勺吴撮，士兵每日更需半合，你可见其中暴利有多少。”安盛煜苦笑道。“启郎，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没怎么在意的制盐之术，在某等生意人的眼中，那就是活生生的一座金山哪。”
叶启嘴角向上弯了弯，他倒是没想到安盛煜这么实诚，把话说得那么通透。
“某也不瞒你，启郎，雪盐制法是可以传家几代的秘技，若将此法献于今上，不说打开某家在长安的生意门路，便是当个小官都绰绰有余，不若如此，你出制作雪盐秘法，某负责生产销售各项事宜，得利你四某六。如何？”安盛煜捻须沉吟半晌，笑道。“此分成中别看某得利六成，其中成本、销售店面开支以及官府上下打点都需要很多银钱开路，并不容易。”
“制盐只是小道尔，便依老丈所言行事。”叶启颔首道，当下让安盛煜取来文房四宝，就在车厢中摊开书写用白帛，在油灯的映照下细细将制法书写其上，只见叶启写字字体瘦直挺拔，横画收笔带钩，竖划收笔带点，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安盛煜不由为之赞叹，他不是饱读诗书的文人，却也看出其书法结字奇特，金戈铁马之凌厉之气扑面而来，越发觉得此子神秘不凡。
叶启写完待墨迹干透之后交给安盛煜，淡然一笑，道：“此制盐之法，老丈可自行处之，便是自己留作传家之用亦可，某家家学底蕴甚深，此乃小道。”
“如此，多谢了！”安盛煜肃容施礼，叶启一笑，还礼后下车，带着林巧巧离开了。
安盛煜目送叶启挺拔的身影没入黑夜之中，心中更是为交好此人而为之幸甚。便是他口中的“小道”，就已经足够自家几代富足，真不知其口中的家学，还会有什么惊世骇俗之事蕴藏其中。
他却是不知，若不是他以诚待人的态度和行为得到了叶启的认可，叶启又怎会轻易地答应与他合作。
这世上很多事情的成功与否，都能看得出谋事之人的本质。